赝太子 第120章

作者:荆柯守

  新平公主看得一怔,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徐嬷嬷因着年长,比公主回神得快,她看看少年,又看看公主,心中暗喜,便自作主张,主动邀请这人:“这位公子,你对罗汉和牧羊女的故事怎么说?”

  这少年就是苏子籍,不好暴露自己听力敏锐的事,只能装作不知地问:“这是什么故事?”

  新平公主突然开口:“讲的一个牧羊女,偶遇罗汉,与其先有着误会,后经历了许多事,渐渐互生情愫的故事,只可惜,牧羊女与罗汉的感情,本就不容于天,罗汉虽对牧羊女有着愧疚,却更忠于自己信仰,最终选择对牧羊女避而不见,避入深山修行……”

  说着,就望着苏子籍,问:“这位公子,你对这个故事怎么看?”

  苏子籍目光一转,算是明白了,新平公主与辩玄和尚,大概与原本世界某一朝代的一段故事十分相似。

  同样是高贵的公主,同样是有才有貌的俊秀和尚,二人感情最终导致的是血腥悲剧。

  要是悟道前,苏子籍还看的不清晰,现在却清清楚楚。

  “自古治国非梵道,梵道能传播,也是世外人这立场。”

  “公主和和尚,不仅仅坏了国法和戒律,本身就是儒与梵、国与教的冲突,就算是公主,其实在其中也微不足道。”

  “任何朝代,这事都得惨淡收场,皇帝想保都难。”

  这种事,别说苏子籍身份太敏感,就算只是普通举人,也不能去碰。

  但避而不答,又不是苏子籍作风。

  想了下,他索性拿起梅枝,走到干净的雪地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原本见这少年不说话,只是在地上写着,以为与酸儒一般反对,新平公主心中顿感失望,但朝着所写内容看了一眼后,就呆住了。

  她红唇轻启,慢慢念了出来: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念完,怔忪许久,新平公主才叹着说:“这位公子,此诗以何名?”

  “此乃《十诫诗》。”苏子籍回着。

  “没想到,公子你竟是性情中人。”新平公主望过来眼神,堪称秋水,满是赞赏。

  苏子籍没打算揽这功,更不是鼓励,轻轻摇头:“这诗不是我所做,只是一梦偶然所得,大概……真有牧羊女与罗汉,这诗许是罗汉所作,也有可能。”

  “世间没有两全法,罗汉也只能这样感慨,要是能预知,怕是他会不相见不相知罢,这样对谁都好。”

  “你太过谦虚了。”新平公主根本不信苏子籍所言,但他既这么说了,她也就一笑,再低头去看时,仍忍不住默念,似乎这诗有别样魅力,让堂堂大郑公主,都为之倾倒。

  “公主,天色不早了,午膳时,娘娘见您不回宫,怕要生气,还是早点回去吧。”徐嬷嬷也默默记下这些话,这时突然提醒。

  新平公主有些不舍,但这诗她已默背下来,时候也的确不早了,只能离开。

  徐嬷嬷,搀扶着公主上了牛车,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子籍。

  “这少年,倒是好好查一下。”她暗暗想着。

  “哼哼,人都走远了,你还看?”身后突然响起叶不悔的声音。

  苏子籍一回头,就看到叶不悔正环胸站在几步远,抿着唇,斜眼看他,那副模样,真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高兴”,空气中都似乎弥漫一股酸味。

  “唧唧!”小狐狸几乎与地上的雪融为一色,此刻也抬起头朝他看来。

  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弯着,如同调转了方向的两轮峨眉月,配合清脆的叫声,让苏子籍总觉得它是在看自己笑话。

  好啊,连小狐狸都知道看自己笑话了?

  苏子籍顿觉无语,可看叶不悔这模样,明显看到了刚才一幕,甚至可能听到了自己与新平公主的对话。

  但天地可鉴,他可半分想要攀附公主的念头都没有!

第212章 死生契阔

  别说苏子籍现在太子血脉的身份,在部分人,特别是郑朝皇帝那里,都是绝不可能跟公主产生暧昧关系,就算是没有这层,苏子籍也对新平公主没有多少兴趣。

  无论魏朝的公主,还是本朝的公主,受民风影响,都可媲美原本世界中某些朝代的贵女,行事嚣张,还能豢养少量私兵,在这两朝做驸马未必舒服。

  “你在说什么呢?”苏子籍过去,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叶不悔脑门:“是不是不相信我?”

  叶不悔也不环胸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脑门,怒视苏子籍。

  “明明就是!”她哼着:“你们谈得多默契啊,我可都看到听到了!”

  随后故意翘着兰花指,模仿:“哎呀,没想到,公子你竟是性情中人!”

  姿态虽有些夸张,可这么模仿,真有这位公主三分神韵。

  苏子籍看着叶不悔,忍不住恍了下神。

  “搞怪。”苏子籍随后就笑着摇了摇头。

  “哦——”叶不悔故意拖起了长音:“我说就是搞怪,可她这么说时,你怎么笑得那么高兴?”

  苏子籍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十几岁小丫头吃起醋来,自己居然都要顶不住了。

  见苏子籍有些无语,没再解释,叶不悔就更挑眉,斜斜望着:“怎么,被我说中了呀?公子?”

  “我方才真的只是为了敷衍她才写了那首诗,你知道的,这种事,说什么都可能惹来祸事,倒不如写这一首诗,像回答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这样反倒安全。”苏子籍求生欲极强再次解释。

  顿了一顿,苏子籍神色变的隆重:“而且,这也是谏诗和悼诗。”

  “谏诗你也听明白了,悼诗你可能不明白。”苏子籍身子一仰,蹙眉之间,已透出了冷意。

  “我不管辩玄是什么背景,有多少武功和梵法,这是条死路。”

  “越朝深处走,死期越是近。”

  苏子籍说着,重重吐了一口气,一阵冷风袭进来,不由机伶的打了个寒颤。

  其实朝堂之争,许多事,根本不在过程而在起点,跟错了人,走错了路,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牧羊女与阿罗汉,难道别有用意?”

  想起刚才辩玄和尚翩然无尘之姿,苏子籍不由摇首,又转念苦笑。

  自己踏入太子血脉之事,是不是和这辩玄和尚一样,也是韬身于死地而不知?

  “你说的也有道理。”叶不悔点点头。

  苏子籍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刻,她就叉腰:“那你也要给我写一首!我也要这种敷衍!”

  说完,就发现苏子籍无奈望着她,叹了口气。

  叶不悔有点小心虚,暗想:“莫非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

  但一回想方才的情景,叶不悔就心里酸得像是泡进了醋缸里,咕嘟咕嘟地直冒酸水。

  就在她心里犹豫,是否收回这句话,可又有些赌气的时候,苏子籍再次叹了口气。

  “写诗,是不可能写诗的……”

  原本还只是心里腹诽着的叶不悔,立刻瞪圆了杏眼。

  苏子籍都担心这丫头立刻化为母虎朝自己直扑杀来,忙又接着说道:“我写诗经给你。”

  “你……那、那好吧!”叶不悔即将脱口的话又忙咽回去,伸长脖子,看着苏子籍半曲一膝蹲在地上,拿起梅枝,向着自己一笑,接着写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送你的。”苏子籍丢下梅枝,起身望着叶不悔说。

  叶不悔与他的目光一碰,就别看,又低头去看诗经。

  苏子籍则望着她,心里想:“这句出自《诗经》,这世界虽同样有着诗经,内容却有着区别,并无这一首。”

  “虽是借用诗句,但心情却的确并无虚假。”

  “不悔与我青梅竹马,又历经生死,还有叶叔的恩情,更有我二人错综复杂的身份交错,林林总总,都让我二人之间,并不单单是所谓儿女私情,情谊更复杂,同时也更深沉。”

  “但凡有我一日,就总要护你周全,看着你平平安安。”

  苏子籍这样想着的时候,叶不悔已是念诵了几遍,抬头看过来。

  见这丫头脸上虽努力绷住了,没露出欣喜得意,可眸子却亮晶晶,苏子籍手又有些痒,想弹一下对方脑门。

  这丫头,明显是读懂了,现在不醋了,是么?

  不过,不等苏子籍再次招惹了这丫头,就有人顺着门前的路走过来。

  苏子籍对叶不悔说:“是路逢云来了,你先陪小白玩吧。”

  叶不悔嗯了一声,弯腰抱起小狐狸,却没进去,而是有些舍不得地站在那片写了诗经的雪地前,低声:“屋里太热,我跟小白在外面透透风,你们进去就是。”

  “别着了寒气。”苏子籍叮嘱一句,驻足等野道人到了跟前。

  “进去说话。”

  野道人朝旁边的叶不悔看一眼,跟着苏子籍走进了院落。

  “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野道人随口说了一句,就对苏子籍说:“原本我是打算去太学找公子您,但得知您临时换了地方,昨夜就没动,这里晚上有着巡逻,并不好进。”

  苏子籍点点头:“这倒是,常有权贵过来。”

  虽只是居士房,也因着权贵来往暂时小住,而明松暗紧,也难怪路逢云没敢轻举妄动。

  “公子,您让我调查的七人,我已得了些结果。”

  说着,就递给苏子籍。

  苏子籍展开一看,先看到了俞谦之与曹易颜相关的内容。

  “俞谦之,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专掌议论,虽品级是正五品,但实际上不干事,挂衔无定员。

  苏子籍此时眼界不一样,沉思:“与在双华府的道人刘湛一样的品级。”

  “原本历史上,道人卑贱,但是这世界似乎不一样,朝堂有所笼络,这应该就是有着道法的缘故。”

  “相反,梵教的法理,并没有错误,可由于不能显圣,发展就慢了许多。”

  想到这里,苏子籍甚至心中一动,辩玄这样翩然无尘之姿出现在公主身侧,是偶然,还是某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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