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倒是赵督监,是首脑太监,嘴一定很严。
想到这里,崔兆全叹着:“第一次惊讶,老夫是感慨后生可畏,这水平其实已经是进士之才,与老夫相比,也不过是毫厘之差。”
“第二次时,老夫是震惊,虽在史书上读过,但现实里,从没有想过,真有指一反三,顿悟大道之人!”
“这第二篇的水平,老夫已不能当一日之师了,你说,我能不感慨,能不沉默么?”
苏子籍修改前的文章,虽让他吃惊,但尚能接受,可修改后,他看了几遍,逐字逐句检查,以他的水平,竟都无懈可击,寻不出纰漏。
就算是自己鼎盛时所做,也就是这样了。
赵督监微微惊讶,心中还有着一种难以与外人说自豪,轻笑一声,调侃:“难不成与榜眼一样?”
崔兆全苦笑道:“差不多,硬要挑剔,只能说,尚差一点年纪带来的阅历,哎,但这本就不是缺点,年轻人有着冲劲与朝气,反更合适。”
“苏子籍有此等才,这次被丢到队伍里去西南,误了考期,怕是太学里有人嫉贤妒能。”
这样的才华,想必碍了不少人的眼,本来这种误入名单的事就十分荒诞,看了苏子籍的文章,崔兆全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人嫉妒苏子籍,害了误了三年。
作读书人,崔兆全对苏子籍很难不生出同情与怜惜。
赵督监听了,只是一笑,随口应着:“崔大人说的,倒有这个可能,人啊,总是这样,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心里暗想:“这可不是什么太学里的人使坏,而是齐王出手了。”
“不过,苏……苏举人的才学,竟能让崔兆全夸赞,倒让咱家惊讶,崔兆全可不知道苏举人身份,这样推崇,说明苏举人本身就极出色,风采过人。”
“这次西南之行,定要护住苏举人,赶上了科举,或真能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皇上也许会相认。”
这样想着,心中已有了想法。
再说苏子籍与邵思森二人离了船,回去自己的船,邵思森的目光,就忍不住往苏子籍提着的袋子上瞟。
“也不知尚书大人给了我们什么东西。”见苏子籍一点打开看的意思都没有,邵思森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苏子籍只是笑笑:“不管是什么,都是长辈的一番勉励。”
“苏贤弟说的是。”邵思森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
苏子籍都这样说了,他再提这么打开,互相看一看里面,就显得很刻意了。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邵思森关上门,才微微皱眉,将手中袋子打开了。
看清了里面,神色微变,有点惊喜。
“这是……山黄砚?”
山黄砚,是宜陵省端黄府的特产,其砚用山黄石所制,因上好山黄石不仅颜色微黄,上面偶有红色细点,还有一种幽香,近似梅香,也因此好的扇黄砚,又被唤山黄梅砚。
越是上好的山黄梅砚,上面的红点就越是酷似梅花,味道也更是清新、沁人心脾。
这袋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淡淡幽香,让邵思森也惊喜了下。
虽说原采地的官购,价格比市价便宜不少,但用这个赐给随行的太学生,是很看得起了。
就算是正经的师长逢年过节所赐,也不过这样了,甚至可能还不会这样珍贵。
“就是不知,苏子籍的袋子里,是否也是山黄砚?”
将这块砚台取出,在手上把玩,邵思森欣喜余,忍不住惦记着苏子籍的袋子。
本以为,这种惦记过一会也就散了,没想到,因着心中这想法,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坐卧不宁,连手里的书都看不下去了。
“不行,要是不能得知苏子籍袋子里是什么,怕我难以静下心来。”
“可看苏子籍的模样,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
思来想去,邵思森做出了一件往常绝不会去做的事。
他就住在隔壁,当听到不远处苏子籍房间的门响了,慢慢侧耳听着,脚步声远了。
“应是去方便了。”邵思森想。
虽然每个房间里都有着恭桶,但这只是备用着,实际上能出去上,大家基本都是出去。
将门轻轻推开,走出来,发现通道已没了人,这也正常,因这条船住的就是随员,邵思森来到了苏子籍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
“苏贤弟?苏贤弟可在?”又轻唤了两声。
无人应答。
看来刚才的确是苏子籍出去了,这样想着,邵思森嘴里说着“苏贤弟,我进来找你了”,手已将门一推,走了进去。
舱房内空空,一览无余,果然无人。
他接下来的动作很快,只翻找了片刻,就在角落里翻出与他基本同色花纹的绸袋。
上面有着绳子,快速解开,只往里一看,邵思森原本提着的心,顿时犹掉进了河水里,湿漉漉,别提多难受了。
“竟不止是山黄砚,还有一块墨?”
“墨竹……竟是墨竹。”
一块看着犹一截墨色竹子的墨,同样是特产,与山黄梅砚一样,在读书人看来,是清贵风雅之物。
邵思森不是买不起这样的东西,而是尚书大人给的东西,数量不一样,这代表的态度不同。
苏子籍袋子里的东西比他多一件,这定是因在尚书大人眼里,苏子籍明显比他强,比他更有才。
“不好!”就在这时,已快到门口的脚步声,让邵思森骤然一惊。
他忙将袋子快速系好,又放回原处,只来得及直起身,苏子籍就已是从外面走进来,正不解地看着他。
“邵兄,你这是?”
“我是来找你的!”邵思森说,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说话声音似乎大了一些,忙收敛了,努力平静地说:“啊,刚才我进门前,还以为你在,结果推开门,才发现是听错了。”
这话有点敷衍,但也不能说什么。
苏子籍房间里本就没有机密,又恰好出去了,这理由说得过去。
苏子籍没有多计较,看了邵思森一眼,说:“原来是这样,邵兄找我,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要紧事倒是没有,就是想问问你,一会可要一起读书?”邵思森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主动邀请。
苏子籍想了想:“今日大家作了文章,都有些累了,不如改日?”
“可以,那就改日好了!”邵思森总觉得苏子籍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心想:难道苏子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这样一想,就越发难堪,忙不迭说:“既然你累了,那我就不久留了,你且歇息着!”
说完,就匆匆出去。
“……”苏子籍其实刚才没有多心,现在这神态才使他有点警觉,站着,目光下意识一扫,落在了锦袋的位置,他一向心细,自然注意到袋子摆放的位置,与自己走时变了一些。
“原来他竟是冲着这东西来。”摇摇头,对邵思森,苏子籍无语。
出了苏子籍房间的邵思森,脸色苍白回到了自己房间,一关上门,就背靠着喘起了粗气。
“斯文扫地,我竟做出这种事……”他心虚又难受地抹了一把脸:“可我苦读多年,竟真不如苏子籍么?”
“既有了苏子籍,又何必再有我?”
同在一届,有这样一座山压着,这对读书人,尤其想要扬名的读书人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生平第一次,邵思森感觉到了嫉妒。
第235章 追踪
随着航行,水面渐渐宽阔,浩浩渺渺两岸都模糊,新水与旧水激荡,掀起六七尺高的浪,远望去,天水混成一片。
一艘艘商船,不远不近跟着官船,犹天空之中的云,这是船帆的颜色,而在这些商船后面,也跟着一些私人船只,并不是商船,而是所谓的旅船。
包下这些船只,多半是一些散客,其中就有想从京城回家的外地乡绅或家资丰厚的读书人。
这些乡绅或读书人,虽比普通百姓有些身份与钱财,却够不上官船,可让他们与商人挤在一艘船上,因着种种原因而不愿。
于是,这种一个艄公几个水手加一艘不大不小旅船的组合,就成了这些人的首选。
眼下,大多的旅船就跟着商船,冷眼看去,并没有太大区别,无非就是不像官船挂着黄龙旗与官字灯笼,也不像商船挂着某家某姓的灯笼,让人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家的船。
“公子,再往前走,可就要到入海口,到那时,我们这等小船,根本就行不远,随时可能被风浪打翻,您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么?”
一艘缀在末尾的旅船,艄公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很心细,望着包下这艘船的孙公子,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要说,当初不过是看孙公子衣着华丽,出手也很大方,光定金就直接给了二十两,路上一应嚼用,也都是额外花钱采买,还并不要求入海,只说沿着大河行一段路即可,这才答应了这活计。
可现在看孙公子的架势,不像是打算停下,难道这位公子是打算乘坐着这船入海?
只怕一个大浪拍下来,船就要松散了啊。
“还不到入海口,你急什么?”一直背对着艄公的少年,这时回过头,黑沉沉的眸子,阴冷看了一眼。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艄公,一触碰到少年的目光,顿时下意识打个寒战,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一种被阴暗恶兽盯上的本能的恐惧,差点让他腿一软,当即瘫在那里。
好在孙公子只是呵斥了这么一句,就重新转回身去。
擦了擦额头的汗,艄公不敢再说什么,想想孙公子说的也对,现在还是沿着河岸走,并没有出海,还不到靠岸时。
“算了,继续往前走吧。”冲几个水手挥挥手,艄公自己叹气走了,一直远远望着前方船队的孙不寒,这才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暴戾。
差一点,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艄公下手了。
但真当众暴露妖怪身份,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泡汤,所以忍得也很艰辛。
在别人看来,他是望着跟着的商队,但实际上,他的眼中则越过商船与官船,直直地锁定了钦差船。
“钦差大臣、兵部尚书……呵呵……”
不愧是三品大员,在自己没有受重伤时,还不至于有这样强的威慑,可在眼下隔着这么远,扑面而来的气势,以及钦差船上滚动的力量,烈日一样烧灼着自己,而自己则像是离了水的鱼,根本就不能靠近,否则痛苦会骤然加剧。
甚至就算是离得这样远,也对自己这皮囊,也有着伤害。
“咳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里突然咳出了一口血。
孙不寒掩口的手慢慢放下,目光落上去,发现手心的血,并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污色接近黑色的血,其中还有着细碎的血块。
这身体就要撑不住了么?
“可恨,一步差,步步差。”孙不寒垂眸看着黑血,森然一笑:“那就博一下吧。”
“那只狐狸精,屡次逃过我的搜索,我当时不觉,后来细想却极去蹊跷,难道青丘的那件魏世祖的宝贝,就在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