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172章

作者:荆柯守

  半个时辰?足了。

  苏子籍作了揖:“多谢,回去请你跟几位喝酒!”

  这次西南之行,总获得九千两银子,三千两是赏给野道人,剩余六千两一半又当投资,尚有一半在怀中,这一拱手说的爽气。

  大夫只笑笑,没再说话,但在苏子籍借口回去换衣裳时,指挥着几个士卒将放着邵思森尸体木板抬到了角落,免冲撞了人。

  苏子籍回了自己船舱,随便取了一件文袍换上,就铺开纸张,盛了些清水在砚台上倒点,拿墨锭一下下磨起来。

  待心神稍定,墨水渐浓,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

  “崔兆全有着文人秉性,真想投其所好,其实不难。”

  “本不想与他和解,毕竟已结了仇,但邵思森死前一言,实是为了我好。”

  “他既这般,临死还要为我着想,我如何就不能为保全他的尸身,去低一低头?”

  “而且,又不是不给报应,只是暂时搁浅罢了。”

  “眼下是初春,实际上仍十分寒冷,距离京城最多十日路程,其实并不是不能将邵思森的尸身运回去,但这需要钦差同意。”

  想到这里,苏子籍抿着唇,挥毫写了一篇悼友文。

  等墨迹干了,略读了一遍,就连同着家书一起装好,从船舱里走出去。

  野道人就在外面,显然知道苏子籍要去做什么,正要跟上,苏子籍微摇首:“我自己去见钦差,你留下。”

  他这是去低头,又不是去示威,去见友好师长,带着野道人又算怎么回事。

  说完,去找船长,要求靠近钦差船。

  片刻,这艘船便靠近钦差船,得到允许,两船相连,苏子籍一撩袍,一个跨跃上了对面甲板,对甲兵一拱手:“我要求见钦差大人,麻烦哪位替我通禀一声。”

  此时钦差船上,最大船舱中,崔兆全靠坐在垫了软垫榻上,表情冷淡听着下官的报告。

  他并不习惯在海上这样行船,风平浪静还好,一旦遇到了些风浪,就会让他晕船,也因这样,有气无力的他,神色显的更冷硬一些,让禀告的官员有些心惊,更是谨慎了。

  “钦差大人,本舰船回京,已无军械粮草,预计还有八日,就可抵京,不过可以在海东港、泸容港停息。”

  崔兆全睁开眼,一挥手:“不必了,早日回京,向皇上缴旨,皇上等的已经心急了——还有什么事?”

  “是——”官员无可奈何应着:“还有件事,苏子籍受命巡船……”

  听到报告,细说了苏子籍去巡查了船只,要求以七品待遇给钱之栋,崔兆全这时倒精神了,不由冷笑一声:“倒会卖人情。”

  官员闻音知雅意,迟疑了一下问:“要不要下官去阻止这事?毕竟只是巡船使,按说没有这权对钱之栋的事干涉,对他斥责,也是可以的。”

  崔兆全没有趁势应下,而沉吟不语,只是望着木窗出神,半晌不说话,对苏子籍,他心情很复杂。

  其实原本是极欣赏苏子籍,不然也不会曾想过招他为婿。

  想到二人相处颇好时,苏子籍对自己也十分尊敬,现在闹成这样,崔兆全心里其实也明白,这确是自己欠妥了。

  “苏子籍必是知道了那日内情,所以才会对我生出怨恨,十日也不肯拜见,换成是我,立了功,差点被自己人杀死,怕也难心平气和,回到从前。”

  “只是,我也无错。”

  崔兆全脸上毫无表情,儒家讲究慎独,意思指在独处无人监督时,自己根本心意是怎么样,这一自问,哪怕再来一次,自己或还会做出这样决定。

  毕竟当日,并不知道山寨底细,在那样情况下,为了尽早结束战事,减少西南伤亡,只舍去苏子籍一人的性命,实在是划算的买卖。

  “他身在我的位置,未必不会做出与我一样的决定。”

  “再者,此事终没有成,只是当时有这倾向,苏子籍十日不见,这脾气也是大得很。”

  “难道苏子籍享受着太学资源,受着皇恩,竟连这点委屈也不肯受?”原本还觉得愧疚,一想到苏子籍的态度,崔兆全又不满起来。

  但不满归不满,想到这样的人才竟与自己结怨,等以后,怕朝廷上要多一个敌人,又很是惋惜。

  当日,苏子籍真死在西南,再有才的死人也不过是死人而已,对他并无影响,最多日后想起来,感慨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竟从了阉党?”

  问题就是苏子籍没死,而此人的才学,是路上切磋时亲自领教过,只要参加了会试,必会高中,这都是没有悬念,而由着此人与阉党勾搭,快速成长起来,走了歪路的可能性会极大。

  到时可就是个麻烦了。

第303章 一分才功

  “我应该拿苏子籍怎么办?现在是二月上旬,离三月十五日尚有一个月,用路程拖延苏子籍参加会试,有赵公公盯着,此事必不可。”

  “寻个罪名更是无法通过赵公公。”

  “可他现在连面都不露的态度,这是恨上我了啊,不能不处理!”

  “还是说,我到时冒险,与人暗示,在会试时故意压一压?”

  这风险就太大了,干预朝廷会试,一旦发觉,就是杀头之罪,前朝元亨八年的科场舞弊案,主考官等十七人被处死,连大学士肖从波都被押赴刑场,当场斩首,这可是前车之鉴。

  科举是国家大典,是最要紧的事,前朝这样处置,本朝也轻不了。

  就在一时无可奈何时,突有士卒进来,禀报:“大人,苏子籍求见。”

  崔兆全顿时眼睛一亮,下意识就站起身:“快请进!”

  才举了一步,却回过了神,立刻去看正向自己做报告的下官,见其果然面露诧异之色,顿时惊觉自己失态了,又缓缓坐了回来。

  捋着胡须,装作一副刚才并无事情发生的模样。

  官员见了,思索着,向崔兆全告退。

  崔兆全点首,同意了。

  这官员出去时,恰与士卒带进来的少年迎面相遇,少年一身青衫,墨发木冠,点漆一样的眸眼,只一照面,就让人心折。

  “这就是苏子籍,之前只远远见过几次,没想到近看,完全不似是小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

  官员是崔兆全的随员,自然知道苏子籍之前与太监来往密切的事。

  身文官,往往对阉党很不屑,也因此,虽对崔尚书方才反应有些不解,但他并没有与苏子籍说话,只是淡淡看一眼,就擦肩而过。

  苏子籍则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跟士卒就过去。

  走了几步,到了船舱外,士卒站在门外,他一进去,就对着坐着的崔兆全拜下:“学生苏子籍,拜见大人。”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崔兆全虽心里有波动,面上不显,只淡淡问。

  “莫非,是有事求我?”这本是心中有着一丝不满,此刻带了出来,算是些嘲讽了。

  不料,苏子籍立刻抬头,看向他,眼神明澈,神色恳切:“大人,学生的确有一事相求。”

  不远的一艘钦差船,赵督监大刺刺坐在椅上,手里捧一杯茶,正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这次回京收获不小,既通过孙百户得了一笔横财,这钱还并不烫手,拿着十分安心。

  又报复了坑了自己的钱之栋,以他对皇上的理解,这老匹夫到了京城,十有八九就得死。

  顺便还立了军功,虽对太监来说,军功远没有横财有用,但能加重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自己这样的首脑太监,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这辈子也不会有了,既能得财,又讨得皇上欢心,这才是最重要。

  唯一让他心中不爽,大概就是崔兆全这老匹夫。

  此人与他在西南冲突,虽没有闹大,但在赵督监这里,也牢牢记住了。

  就是现在没有什么致命把柄,文官与武将不同,不能一击必杀,这种级别大臣,起复很容易。

  “唉,只能先忍着了,谁让咱家只是个太监。”

  “至于苏子籍。”赵督监出神,望着海水,半晌方喃喃:“我猜不透,不过总觉得有一种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性情。”

  “这种性情,是英雄性情,要是臣子,我会劝皇上疏远,不,也不必我去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此子在西南屡次出策,已招致人忌惮,无需我出言,十之八九会被诽谤和诋毁淹没……”

  “只有十之一二脱颖而出,而且还不得善终。”

  “虽我是公公,也清楚,自古宰相从无立功者能得之。”

  历代宰相,除了立国时,没有人建过功劳,这其实就说明了朝廷的原则。

  “苏子籍果然年轻,或还以为自己是韬光隐晦,其实当官就是作人,三分才功,七分人事都锋芒毕露。”

  “依咱家看,一分才功才差不多。”

  “不过苏子籍是太子血脉,或皇上有别的想法,不过也难说。”

  赵督监突然之间想起了太子当年的往事,不由怔怔出神,一口茶含在嘴里,良久才咽了咽,又觉得凉了,就吐了,还没有吐干净,匆匆一人来了,躬身禀报:“公公,苏举人刚刚去了崔兆全的钦差船。”

  “什么?苏子籍去求见崔兆全?快去打听是什么事!”

  打发人出去,这茶终于喝不下去了,将茶杯哐当一声放在了桌上,脸色有些难看:“难道你竟要左右逢源,想与咱家交好同时,还讨好崔兆全老匹夫?”

  真是这样,自己可就要好好想想,苏子籍的政治智慧了,这仕途可走不长!

  连他这样太监都鄙视反复无常的小人,就算利用,也不会真心对待,崔兆全难道就能容忍?

  片刻,这人再次折返,向赵督监汇报情况。

  这消息来源不是从钦差船上得来,而从苏子籍住的船上得来。

  邵思森死了这事,没人瞒着,一查就知。

  而苏子籍叫停抬走邵思森尸体的人,转而去求见了崔兆全,这事一问,自然也都知晓。

  想过苏子籍是为了前途,想过苏子籍是为了讨教学问,想过苏子籍此去求见崔兆全的种种理由,赵督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他惊讶得直接站起了身:“你是说,他是为了邵思森,去赔小心去了?”

  这话问出来,就知道是多问了。

  除了这个原因,在这个节骨眼,苏子籍去求见崔兆全,还能为什么?

  真想与崔兆全缓和关系,之前十天时间,哪一天去不得?

  有好几次,崔兆全甚至隐隐有递梯子的意思,也全被苏子籍无视了,这事自己也是知道。

  赵督监不说话了,在宽大船舱内走了几步:“原本以为你是钢铁颈椎,不肯低首,现在还是低头了?”

  说话有点是讥讽,可来人惊讶发现,督监这样叹着,似是不满,嘴角却明显含着笑。

第304章 答应

  钦差船

  窗格倾入些光,照亮了一片,在崔兆全面前放着一封家书,没有落款,外面封皮空白一片,但因苏子籍刚才已讲明了,知道这是邵思森留给家人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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