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齐王、蜀王两王势力最强,而鲁王虽势力单薄,母妃仅仅是个昭仪,但既已封王,却不可小看,就算是尚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也未必就真无害,只是按照大郑的规矩,十五岁出宫,一般是赐蕃宅封国公,待得年长些,看身份和宠爱再封王。
作娘娘的亲信,于韩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幸娘娘这十七年来都是守着宫殿,除了必须皇后出面的事,几乎从不与外人接触,娘娘又早就没了家族支持,宫中的妃嫔虽对她占着后位不满,可是没了儿子,也无孙子,只是一个皇帝可能打算遮丑的傀儡罢了,不值得多关注。
这才能带着人轻易离宫。
掀开车帘,带了些老态的白净面皮上,露出些许感慨。
“这就是临化县啊。”于韩轻叹着:“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
“干爹曾来过?”
这次说话的,并不是前面赶车的于穗,而是陪着于韩坐在牛车内的于果。
于韩略带一点怀念笑笑:“多年前事了,曾打这里路过。”
随后就不肯再多说了,只是看着这普通的小小县城,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这里不是真正的乡野之地,可太孙何等尊贵身份,若不是当年的祸事,现在正是顶尖尊贵,出入都需要宫女太监簇拥,很可能一生都不会到这里。
但又想到当年事里死去的三岁皇孙,又随后带上了庆幸。
若非这里远离京城,是极普通的小县,又焉能顺利藏了太孙近十七年?
这么一想,对这地油然而生了一丝好感。
“干爹,眼看着天黑了,我们先找家客栈住着,我去打探一下叶先生坟地所在,等明日一早再去祭祀。”
这天黑去祭祀,也有些不合适。
于韩点首:“就这样吧,明早过去。”
有这两个伶俐的干儿子跟着,这些小事,于韩并不操心。
等牛车到了,稍停了片刻,入住临化县客栈的事,就都被办得妥妥当当了。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带两个小厮路过县城的略有薄财的普通老爷,看上去就平平无奇,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好奇与注意。
等吃过晚饭时,于穗跟于果两个小太监就已将事情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干爹,已问清楚了,叶先生就葬在城外一处坟地,附近是山岗,不远处有座庙宇,等我们到时出了城,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庙宇,再拐过去找,能找见叶先生的坟了。”
于韩听了,点点头:“先休息,明早出城。”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城门刚开,就赶着牛车出了城。
果然行出不算太远路程,就看到远处有山岗,再走就看到了一座梵庙。
因并不难找叶维翰的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就驾车过去了。
到了时,太阳也就才刚刚升起,清晨微风吹拂,郁郁青青环境,令人觉得心情不错。
“是个吉地。”哪怕对风水并不怎么了解,于韩也有一些眼力,起码这地给人的感觉颇好,寻常人见了,怕也会艳羡能在百年后葬于此地的人。
太孙身是女婿,为叶维翰选了这样一处地方,看得出,这是用心了,及到不远,就看见了墓碑。
这是用砖石垒砌而成一个坟包,有石碑,简单写着叶维翰之墓,下面有着叶不悔跟苏子籍之名。
叶维翰就埋在这里,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上了前,都是不语。
“叶维翰原名叶度,出身官宦之家,是正四品礼部侍郎叶敦诚之次子,投入了太子门下,太子出事,树倒猢狲散,有的还反戈一击。”
“只有叶度消失不见,朝廷也曾追查过,只是以为是畏罪逃离,又清点没有少了重要人,也就算了。”
“怎么想着,是改了名字,还携太子一个外室而逃,她怀孕,谁也不知道。”
“现在终于给太子留了后。”
于韩默默想着,感慨万千,现在有了反推,自然查明这女叫沈宜媛,原本也是官宦之女,因父罪充入官妓,开馆前被人送给太子,因身份低微,也没有入得太子府,不想却逃出了视线。
有了她,就有了苏子籍,皇后,终于有了盼头,透了一口气,缓缓说:“取出来罢!”
三人是秘密而来,虽没有通知地方官府,可随身带着皇后懿旨。
三人在坟前站住,于韩将提前买好的糕点、酒肉、水果都一一摆好,于韩收敛了表情,正色展开皇后的懿旨,轻声读诵。
说是懿旨,其实就是盖了凤印的宣纸,还有着皇后亲笔感谢。
读完,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于韩又接过酒杯,斟酒,朝坟前空地上一撒。
“叶先生,你应该清楚,太孙虽给你隐名埋姓,给保全了下来,但这也意味着,太孙尚没有名列宗谱,还不是皇家的人。”
“故太孙第一步就是复姬姓,列玉谍。”
“只要皇上承认了这点,他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太子太孙,名正言顺,自然有人投靠。”
“第一步最难,望你在天有灵,请庇佑太孙此次顺利考取进士,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
“这是皇后之愿,亦是我之愿,更是太子之愿。”
“这里不能久留,我就只好用三杯酒,来敬你忠义了!”
说着,又斟酒,再撒,连撒了三杯,于韩对两个小太监说着:“我们走吧,心意已经到了,现在就看太孙是不是争气了。”
第323章 汤圆
京城
三月十五这一日,整个京城气氛都一肃。
科举取士,对大郑朝廷来说是重中之重的事,对于百姓来说,也不可谓不关心,这可是百姓能青云直上的独木桥,谁不寄以希望?
尤其京城的百姓,或做着小买卖,或开着旅店,都随着政令而受影响。
举子齐聚京城,不说别的,光数月的花费,就足以让这些本地人赚个盆满钵满了。
更不用说,天子脚下的人,能在放榜后看到进士游街这一热闹。
普通百姓平时娱乐少,提前这么久,很多家里有着孩童妇孺,就都暗暗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但对家中有要去考试的举子人家,就又是一番情景了。
清园寺·居士园
钟声响了,由于太近,少了些悠扬沉浑,多了些洪亮,就有一道纤细身影偷偷爬起,临着一看,大殿灯火亮起,接着听钟声木鱼声,又有沙弥齐声诵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邻众等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
听声音有上百人,叶不悔知道,这是僧人每日早课,与寅卯(凌晨3点到6点间)齐集大殿,诵经礼拜。
原本是很讨厌,因每天打搅清梦,但今天却很高兴,因不需要担心自己睡沉了,又看了一眼外面,只见外面街道一带黑鸦鸦乌沉沉,还没有多少灯火,连忙去灶上忙碌。
“唧唧!”因怕吵到了还在熟睡的人,叶不悔动作极轻,脚上同样早起了的小狐狸,正眼巴巴抬头看着。
“小白,别闹,等一会做好了汤圆再给你吃,乖。”叶不悔随口安抚,像只小陀螺一样忙碌着。
苏子籍醒来时,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已弥漫开来。
叶不悔这时正好看过来,见他撑着身子醒了,立刻招呼:“夫君,快洗漱,好一起吃汤圆!”
“今天吃汤圆么?”苏子籍因这几日睡的都很好,今日起来,心情也不错,穿衣服穿鞋下地,随口应了一句。
外面传来叶不悔的声音:“对,且有两种馅,芝麻跟豆沙,你喜欢哪一种?”
“各来一些吧。”无论哪一种,其实苏子籍都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偶尔吃吃还是可以,特别是今天。
等出来,才看到堂屋已摆了满满一桌,原本以为只是做了汤圆,结果这么一看,十几道菜,汤、羮皆有,汤圆只是其中一样,也不知道叶不悔忙碌了几个时辰,才弄好了这些。
苏子籍忙去洗漱,等回来,招呼叶不悔一起坐下。
他先从煮好了的一小汤盆汤圆里,用汤勺舀了几个,又盛了汤递给叶不悔,接着是自己动手,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
“好吃。”咬破一口,香甜口感瞬间在口腔里弥漫,苏子籍见叶不悔都顾不上自己吃,只看着自己,心中好笑,嘴上不吝啬夸奖说:“不悔的手艺就是好,这汤圆比我过去吃过的都好吃!”
“那就再尝尝芝麻的。”看见苏子籍第一个吃了是豆沙馅的,叶不悔又笑盈盈催着。
其实但从外表看,隐约也能辨出里面的馅儿来,苏子籍又吃了个芝麻馅,再次点头称好。
“汤圆代表着吉祥如意,但早饭不能吃太多,我也没煮多少,你再吃些别的。”叶不悔满意地看着他一连吃掉了两个汤圆,连忙说。
苏子籍看出她今天心情很不错,明明前几日时,这丫头还一副心中紧张却努力压着的感觉,怎么一觉醒来,反轻松了许多?
苏子籍边夹起一个春卷,慢慢吃着,观察着她。
片刻,吃完最后一口春卷,问:“你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
叶不悔想了下,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就是心里高兴,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想必是你就要金榜题名了,我这里就先有了预感!”
苏子籍顿时笑了,赞同:“的确,天下英雄谁第一?今天可见分晓了。”
临走前,小狐狸还唧唧叫了两声,朝他点点头,亦是一副等着凯旋而归的模样。
苏子籍笑着朝它与叶不悔挥手,登上了牛车。
大郑会试考场位于贡院,历是朝廷抡才大典最要之地,为了防止私下内外勾结,还建有高墙,沿正道而入,左中右三座牌坊,顺着三层牌楼再进去,一条路直通集合的空地。
而在牌楼前,苏子籍和别的到了举子,都纷纷下了牛车,任由贡院门前士兵检查全身是否有着夹带。
凌晨还是有点气寒,仰天能望到满天星斗,因能来参加会试,基本都已熟悉了考试的流程,从苏子籍被检查到进去,都没有发生发现问题被拦截的举子。
举人穿着厚厚的几件单衣,提着的篮子里,也只有笔墨,从大郑太祖开始,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就有一些优待。
跟之前考试一样,无需自备食物与清水,并且只考一场,一场三天,只要不是臭号,身体强健,熬完会试,并不是太难的事。
不过苏子籍目光搜过人群中一些头发花白的半百举子,以这些人身体情况,考完一场,能顺利走出来,怕有半数就不少了。
“苏贤侄!”刚进贡院,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唤声。
苏子籍回身,就看到许久没见的方文韶快步走来。
“方伯父。”苏子籍等他走近了,才一起并肩而走。
“此次会试,你可有把握?”方文韶不知为何,突然问了这一句。
苏子籍自然不会说一定有把握,只是说着:“谁能有把握,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是啊,尽人事,听天命。”方文韶叹着点了点头,他看上去,头发带了白丝,虽保养得好,可到底上了年纪。
看一眼走在身侧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没记错过年了才十七岁,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年纪,却与自己一同进入贡院。
要是自己侥幸得中,而苏子籍也得中,往后就只能称呼同年,而不能以伯侄相称了。
要是不中,少年中了,自己还得打揖行礼,方文韶油然而生一股复杂心情,之前从不认命的他,此刻也多出了一丝颓然。
“要是此次还不中,就回去不考了,安心当个县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