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出于优秀棋士的本能,她死死盯着棋盘,汗水一滴滴在额上落下来,似是看出接下子一子非常关键。
要是下错了,虽未必立刻输,但也堵死接下来的生路,要挽回就千难万难。
可要下对,同样千难万难,这棋之走向,宛是迷雾,实在看不出未来,手中一子,不知落在何处,才能打开生路。
第38章 破局
“龙君,我与她是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虽不是棋手,但她败了,甘愿一同赴死,可准许我与她共参棋局?”见此,苏子籍当机立断,对着龙君行礼说着。
这请求是违背棋赛的原则,但仔细分辨却合情合理。
因为这并非是真正比赛,而是为了解开残局,或者说,是解开封印,谅想龙君必会允许,果然,龙君听了,盯看了一眼,再次颌首:“准。”
“谢龙君!”苏子籍道谢,随后走到了叶不悔身侧,随之,也不看棋局,就展开棋谱,当场念诵起来。
刚才只默念一小部分,就被叶不悔的落子打断,此时是真真正正从头念到尾。
叶不悔此时本就已处于关键,再无办法,听到苏子籍念诵,慢慢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子籍所念内容上。
而苏子籍这里,随着眼睛所及之处,不断有金光涌现,声音朗朗,从最初只是凡人之声,到后来隐有雷声伴随着每一句话。
这不是在传授棋艺,竟是修行之人在施行秘法,而苏子籍的身体,随之就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光晕,普通人看不见,但龙君、大妖、甚至胡夕颜都能看见,顿时真正使它们变色。
“多少年了,终于……”有大妖喃喃,引得一阵吸气声。
胡夕颜更是握紧了拳。
只是就算这样,所有大妖无一人离席,使得她若有所思。
近处,郑应慈和张墨东也身体一颤,凝神细听,而几个棋手,看着众人倾听,突鼓起勇气,向外逃去。
说也奇怪,莫说是大妖,就是盯着士卒,也无一人阻拦,任凭出去。
贝女同样不动,眼睛直直看着苏子籍,身体微颤,显也在倾耳细听。
直到苏子籍念诵完全部,隐隐雷声才慢慢停歇。
“龙君!”贝女惊喜呼喊了一声,而原本坐着的龙君已站起身,小嘴微张,惊讶又难掩喜悦看向苏子籍,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坐了下来。
“原来如此!”棋局前,叶不悔只觉得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变得清灵,醍醐灌顶一样,顿时种种领悟袭上心去。
眼前这残局本是死局,无路可走,可现在拨开挡在面前的迷雾,露出一望无际的坦途,一下变了天地。
“破局!”叶不悔再不迟疑,“啪”一声,她手中的黑子,终于稳稳在关键处落了下去。
轰!
轰轰轰!
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宫殿都摇晃起来。
“啊,快逃,快逃!”本靠近殿门的人,见着大妖和士兵并不阻挡,又有人逃出,这时呐喊一声,纷纷冲了出去。
这一幕被苏子籍看在了眼里,他沉思了下,看了看毫不阻挡的大妖,却拉住了叶不悔,任凭他们逃出去,自己不动。
转眼,殿内空空,只剩妖怪,要说人,除了苏子籍和叶不悔,只有郑应慈和张墨东两人还在,只见郑应慈安然不动,而张墨东迟疑良久,在棋盘左右盘旋,还是选择留下。
“你们为什么还不走?”龙君目光幽幽,用手轻敲着玉案,问着。
郑应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回答:“未获龙君许可就擅离,不但失礼,更可获罪,学生岂能随意离开。”
“说的有道理,棋道也不小!”
众人目光所至,郑应慈面前的棋盘浮现,除了最后一着,别的竟然和叶不悔一模一样。
“只是,胜者终只有一个。”龙君一挥手:“张墨东,你虽有天赋,但命格甚薄,任凭多次科考,终无缘举人。”
“我虽可补之,但你福薄,终不能显贵,止于省试而已。”
张墨东这时也镇静下来,伏地一拜:“就算能得省榜,其心也足了。”
“很好!”只听“啪”一声,龙君一抬手,一只体型较小而滚圆的雀鸟飞出,扑入了张墨东身内。
张墨东才拜谢,人影突然之间消失了。
“这是鹌鹑,九品之属。”苏子籍目光炯炯,立刻看出,对张墨东消失,若有所思。
“至于你,本秉有气数,只是却没有解得此局,与我无缘,这样吧,赏你一个玉如意,以谢一局之缘。”龙君挑了挑黛眉,懒洋洋吩咐,贝女似乎有点心疼,但还是把一个玉如意交给了郑应慈。
郑应慈沉吟下,似有所失,还是谢了,才拜谢,人影也同样消失了。
等着郑应慈一去,大妖起身,恭敬拜下:“恭喜龙君,我们等了多年,能见此也是欣慰。”
说着,它们脚下亮起肉眼看不见的光,层层叠叠,细细看去,都是斗大的篆文,组成了圆环,转眼又听见了外面的风。
这风吹到了圆环上,宫殿立刻就黯淡下去,似乎蒙上了灰尘。
“果如我所料,这个宫殿不寻常。”
“蟠龙秘法,是数百年前之作……若这里真是蟠龙水府,眼前一切,很可能半真半假,甚至可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许是有机缘凑巧,让我们不小心落在了过去时间点上,误入此府,若是这样,或这件事结束,就是我们回去之时。”
“就是不知死在这里的人,是真死,还是噩梦一场。”
苏子籍有所明悟,手抓着叶不悔,想要把她拉起,但才一用力,一股力量将苏子籍直接弹开,再看时,看起来普通的石制棋盘,此时化作一道光,将叶不悔直接包裹在其中。
“此女有我之血脉,虽很单薄,但这是她的机缘。”不知何时,龙君来到了身侧,还主动解释着:“她在开启灵机。”
苏子籍虽不懂灵机含义,也知道机缘伴随的应是好处。
当然,就算他觉得这不是好事,也不敢在这情况下贸然阻拦,万一伤到叶不悔,后悔都来不及。
片刻光华散去,棋盘不见,她就向后而倒。
苏子籍一急,把她抱在怀里,伸手试探下,发现她鼻息正常,并无生命危险,这才看向了龙君。
“龙君,此局已破,可否送我们回去?”
龙君一笑,却开口:“不可。”
等等,不可?
苏子籍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仔细看向龙君,忍了忍,才又问:“龙君,您可是……还有事吩咐?”
第39章 应诺
近处看,龙君只有七八岁,两只小角更是小巧玲珑,要是在原本世界,必很想捏一捏小脸,但苏子籍自然没有这想法。
这眼神,绝对不是可爱幼龙。
苏子籍的询问,让龙君哑然一笑,不急着说话,对着外面一指:“你且再看看外面。”
苏子籍看了上去,只见又一阵风吹过,随着风吹过,外面本来壮丽的宫殿,迅速崩塌,支离破碎。
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隐隐的人影被一吹,也受到了灾殃,就算有人隐藏在柱子后面,也无济于事,迅速化成了灰烬,只剩几声绝望的惨叫。
虽不知道结果,但是这肯定很惨。
一阵风扑进来,虽到了近处,就被圆环阻挡,苏子籍不由毛骨悚然,打了个寒噤,仿佛不胜其寒抚了一下肩,脸色变的苍白。
龙君却漫不经心,笑着:“你看来有所猜测,这是什么?”
“龙君,难道……这是时光?”苏子籍迟疑了下,大着胆子猜测。
蟠龙湖是本郡名胜,但是这名字其实不长,只有几百年,传说原本有一位龙君,县志有着记载,有官方祭祀,但不知为何,朝廷突撤了祭祀。
蟠龙秘法,通过紫檀木钿,如果猜测的不错,其实是汲取了作者本人写下时的精神状态,才能迅速入门。
虽只是片断,还能隐隐明白当时它的复杂心情——忧患、决然。
以及,清楚明白,刚才胜景,却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难道是时光倒流,现在是反噬?
“时光?莫非你以为这里是过去?你太看的起本君了。”龙君听得一怔,又是失笑,语气却沉重冷冰:“时光者,百代之规范,要是时光能扭转,世界和天道都荡然不存。”
“怕是就算有天帝,也难扭转。”
“轰”只是说话之间,又一波风吹至,看上去是一片沉沉红黄的雾影,可随着这波,本来骨架还在的宫殿坍塌,一眼看去,只见石块横飞,万雷怒鸣,化成了废墟,只剩几根残柱耸立。
有些聪明,逃藏得深处的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大错已铸,就算智计百出,也难逃过。”苏子籍看了一眼,心中惨然,却是无计可施。
龙君神色淡然,螓首低垂,美目盯着演化,好一会才打破沉默,叹:“孤不过是预感到大劫,借劫气封印,将此繁华,连着诸臣之影,以及一丝元神封印在此,才能保持当年面目。”
“原本也没有想到会有你们来,孤坦白说,这是给孤之龙女,等着龙女解开棋谱,自可接受孤之真传。”
“只是不想孤千算万算,漏了奸臣,本来保护龙女的法阵,一改变成了囚禁,使孤等了数百年,都没有等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女渐渐枯竭。”
“不想有龙蛇血祭,硬是撕开片刻封印,可所谓机缘凑巧,我趁机举行棋赛,只是想传出棋谱,以橇开封印一丝缝隙,更让孤意外的是,你区区凡人,竟然解开了封印。”
“现在封印既开,一切都迅速蜕化,与世同步,这风与其说是时光,不如说是平息异数的逆风。”
“刚才那些人,不经过本君许可,擅自出去,无论有多少命数,给这逆风一吹,必是灰灰。”
“十里繁华数息消,天地之宏伟,真的是让人感慨,几如浮萍。”
龙君尚在感慨,她已经只剩一丝元神了,也许不怕,苏子籍可不想同归于尽,更不要说怀中还有叶不悔,只勉强应着:“与世相比,谁不是浮萍,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辈才只争朝夕。”
龙君听了,不由一笑:“你别急,还来得及。”
说着敛了笑,正容:“我是逆风所锁,逃之无用,而你兄妹本无太大关系,可以离开,可你偏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瞬间学会了孤本应传给龙女的蟠龙秘法,结了重大因果。”
“现在你妹妹可以离开,但你只能留下,这却是你咎由自取,并非是我故意作梗为难。”
原来还是自己扣自己的锅?
苏子籍听了,脸色一下苍白,良久,才问着:“可有解决办法?”
这蟠龙秘法这样重要,为什么龙君刚才爽快答应请求?
是了,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直接得了蟠龙秘法真意,只想传出棋谱去,然后让有缘人再撬开封印。
刚才可不止一人听见棋谱。
苏子籍很快捋顺了思绪,目光炯炯盯着龙君:“龙君,时间不多了,有事的话,请龙君尽管吩咐,若能办到,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