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就算现在起了风,这些玻璃灯时不时被风吹得摇晃,也不会影响了照明。
能照到的这一小片区域,也足以看出这府邸的奢华,这不是府邸主人的奢侈,而是亲王本就会拥有的生活。
道童的兴致比自己师父高一些,他年纪还小,才十几岁,正是好奇心强喜欢玩耍的年纪,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睛时不时就会被一些精妙的假山、亭阁所吸引。
不过看到师父半垂着眸子,只看着前面走路,他渐渐也按捺住了这种兴奋之情,不敢太过跳脱,免得被师父斥责。
走着走着,经过一处时,他还没露出异样神情,反是一路走来表情平静偶尔因胸口闷而蹙眉的惠道,神情微变,环顾四周,一副打量的模样。
“这……”
惠道却不是因这一片区域的景致好而惊讶止步,而是因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幽幽的丹气之香!
站住的他,仔细闻着,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是上等丹香,起码丹成上品才有的幽香,闻着就觉得无暇,却因一阵风,从上风口被吹了过来!
这府里,谁能在这里偷偷炼丹,除非府邸的主人的代王,还能有谁?想不到,代王竟然有这手段?
饶早就看出了代王藏着不少秘密,但这惊人发现,仍旧让惠道震惊。
才想着,突然风一吹,禁不住就咳嗽了起来。
“师父!”道童见状大惊。
“慌什么。”不知道道童为什么突然变色的惠道,从手里接过手帕,在嘴角一抹,低头一看,也跟着一惊。
血?
竟然有血?
惠道心一沉,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为什么会吐血,才想着,只听“轰”一声,天空中一道霹雳,接着雷雨落下。
虽早就已经酝酿了许久,但这突然倾盆而下大雨,还是给人一种猝不及防之感,正如这突然发现的秘密!
惠道似有所悟,看向王府正院,王妃住方向,又昂首看天,喃喃:“难道是,我不知不觉,又卷入了大事?”
倾盆大雨瞬间就将地面浇湿,地面上汇聚一条又一条的水流,朝着排水的水渠流淌而去。
从前朝时起,这种王孙贵族的府邸,就有着种种巧妙设计。
无论是大雨还是大雪,都有着一些应对之法。
真正在雨雪天气下无可奈何只等听天由命的只有平民百姓。
代王府的前身是前朝所有,各种防雨的设施都是极健全,就连惠道所站的位置不远,都有着暂时避雨的亭子。
只需要快走几步过去,就能在那里歇歇脚,顺便避一避雨。
惠道却不理会道童的劝说,就这么站在雨中,弯着腰,抬头看着四周,又看着天色。
只见大雨直泻而下,翻滚黑云中电闪交错,不时炸开,照亮了不远的枇杷树叶,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去,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这种有点颓然的样子,可是吓到了道童!
“师父!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道童上前欲拉惠道的袖子。
惠道此刻的状态可是不太好,弯着腰的他,似乎背上压着块石头一般,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佝偻了起来。
但他看似茫然的样子下,却是快速在转动的一颗心。
第970章 应诺
“其实我原本看去,代王虽有王气,却有些不足,有单薄之相,想必是受了太子牵连,之前又寄养在民间,故和皇帝亲情不多。”
“与皇帝亲疏远近,就足以影响王气的深厚与否,这一点倒不足为奇。”
“但不久前,代王似乎曾王气大盛……这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其实想到这里,惠道心里轰然一声,顿时醍醐灌顶,不必再思,已经将这段时间以来种种细节都串联在一起。
“代王是太子之子,可太子失爱于皇上,自杀而死,又失落民间二十年,自然王气不昌,能有现在之数,已经是气运所钟了。”
“要不,止于国公、郡王都可能,断无问鼎之份。”
“可不久前王气大盛,又有凶相,难道是因王妃孕有贵子,父以子贵,所以才有希望问鼎,于是有了这般凶险又复杂的王气之相?”
“若是这般想,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这无疑是凶险至极的一条路,有一道成龙之坎!”
“成了,自然顺利,不成,那就是彻底失败,再无机会!”
“我之所以受到反噬,则是因我助代王设阵,就入了这天运中……”心一想,感觉到身上压着的无形之力更是沉重。
这就等于是回应了这些猜测!
无论猜得对不对,起码方向一定对,王妃腹中之子,极其重要!
代王也的确因此而有了登极的希望!
惠道轻轻一甩袖子,就将想要拉住他的道童给甩开,疾行几步,朝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道童以为师父是打算去亭子里避雨,却不料,惠道竟然只是走过去,盯着一处默默出神。
道童记性颇好,记得这个也是府中大阵的一个点!
那里摆放着的一大块假山之石,其实不仅是用来观赏,更是用来设阵!
师父盯着那里看,难道是大阵布置时出了问题?
这次任务竟是没有办好?
道童心里七上八下的,惠道的想法却只有一个,就是:“要真是这样,我要解决反噬,其实非常简单,试探下就可以知道。”
这石是阵法一角,只要敲碎这块石,哪怕只是将地下一部分悄悄弄碎,就可以让大阵露出缝隙,外表却是无损,短时间内,怕是连刘湛这样道门高手也发现不了这阵已是破损了。
只要做了这事,虽帮着代王布置了大阵,却不必承担反噬。
盯着看了片刻,道童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瑟瑟发抖了起来。
惠道却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被这巨石掩饰着的底下真正半块用作“阵角”的玉石。
“可这样,我怎么报师父之仇?”惠道抚摩着玉石,冷冷一笑,在雨中露出这一笑的他,与往日里质朴老道,既然不同。
像是盘踞许久的虎,终于张开嘴,露出了獠牙。
又一面,曾念真带着几个甲兵走在府中,与带个道童的老道擦肩而过,也忍不住驻足回望了一眼。
“那是谁?”他亦问。
其中一个甲兵是最近一直往返两地,倒是知道些府中发生的事:“大人,那是惠道真人,前段时间来投大王,被大王留下做了客卿,就寄住在王府里。”
“惠道真人?”曾念真对这名字不太熟悉,又觉得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不过眼下他还有别的正事要办,去觐见王爷要紧,就暂时将这个擦肩而过的人给抛在了脑后,不去想了。
但见月洞门而入,花篱丛丛,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顺着丹香,直接就走到了虚掩着门的丹房前。
一推门进去,见着丹炉前,代王穿一件纱袍,正闭着眼静坐,只身下放着一个蒲团,在入定一样,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见代王这样,曾念真当下也不言语,就跪了下去,以头碰地轻轻叩了三下,跪着等候。
良久,坐着代王才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起身伸手按着丹炉,似乎是查看火候,良久,才说着:“曾念真,孤可以信赖你么?”
这句话虽轻,可曾念真头皮一麻,脑袋都“轰”一声,似乎炸开了。
倒不是因代王对他的信任,而是因这话,让他轰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前正平静看着自己的年轻男子,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恍惚间,似乎眼前的人与当年太子合在了一处!
曾念真定了定神,才一个头磕下去,说:“主公,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顿了顿又说:“不管敌人是谁,臣必拼命以赴,断不会迟疑!”
志士一诺,是真的肝脑涂地!
曾念真在江湖上闯出来的名声,可不全因剑术,更因他有着一颗重诺之心!
他从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更不要说,眼前的年轻人,是自己主公的唯一儿子。
当曾念真磕头说出这番话时,就已抱了必死之心!
苏子籍其实都没想到曾念真会有这样反应,有些诧异,看了一会,明白了,不胜感慨。
当年太子,是怎么凝聚出这一批人呢?有这一批人,怎么又会败了自杀?却事过境迁,让自己享得余荫?
苏子籍暗暗想着,转着念头,跟着自己的人,怕……只有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野道人,可以这样?
怔怔出神,良久,他才醒悟过来,说着:“好,孤自然相信你!”
接着就正色吩咐:“现在是大事之秋,容不得迟疑,孤命你即刻去王妃处守卫,一旦有事,不必管孤,立刻带着王妃通过地下通道出城,不得有丝毫耽误!”
王府的地下通道有几条,都在哪里,曾念真作亲信,自然也是知道。
至于带着王妃出城后如何,虽然代王没说,但曾念真也清楚,到了那时,无论有没有人来接应,都必然是一出城就要立刻远离京城,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曾念真顿时浮现出喜悦和苦涩,以及大事将临的沉静——当年,太子没有选择自己送出世子,现在,少主选择了自己。
“是,臣领命,一旦有事,臣就算拼了性命,也必安全送着王妃和世子,安全出京。”曾念真在地上,轻轻一叩头,平平淡淡说着。
第971章 深夜而至
“是,臣必不负主上所托!”
曾念真以额在地上轻轻一叩,但应命后,又抬起头,直视苏子籍,请求:“主上,王妃和世子固是重要,主上更是万金之躯,事情既已凶险,您怎能留在府中以身涉险?”
“还请主上到时与王妃一同离开,臣虽不才,却愿用手中之剑,为主上与王妃殿后!”
“……”丹香渐渐一丝丝渗出,丹已将成,苏子籍盯视着炉中的云火,眼中也带着一丝丝幽幽火光,良久方说:“才让你领命保护王妃和世子,你也答应的好好,又要说为孤殿后这种话……”
苏子籍摇了摇头,见曾念真不说话,只是深深伏身,不由感慨,解释了一句:“非孤愿意以身涉险,是孤目标太大,还不能离开。”
“代王府看起来不错,其实内涵不足,外强中干,你在外面,留心不到,其实府内府外,都是眼线。”
“别看一切正常,在现在这敏感时间,孤只要失踪一二个时辰,怕就立刻上闻天听,缇骑万出,王妃和世子安能逃出?”
说罢苏子籍深长叹息一声:“所以,姑且不说现在还不到大变之时,真的一旦有变,孤至少也得撑住一个日夜的时间,你们才能有逃出的时间。”
“你我在这时,用不着虚词,更是容易坏事,你说,是不是?”
曾念真不由无语,他看了苏子籍一眼,他的话,有对有不对,大郑现在开国三十年,正趋向极盛,皇帝一声号令,不仅仅缇骑万出,能人异士都争向效命,京城出逃走陆地,也许谁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