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虽有蜡烛,可莹莹如豆的烛焰幽幽发着青绿的光,显得有点森人,不过在烛光下还能看得清楚上面发黄的痕迹,这卷图显已经过了不少年。
图上的并不是成年人,而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在襁褓之中的小人,脸蛋圆润,大大的眼,笑起来无齿而纯真无邪。
“福儿……”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孩子,皇后轻声唤着。
这竟是当年太子满月时让宫中画师所画的画像,画的很是逼真传神,与山水画讲究意境不一样。
据说当年魏世祖所规定的画技,在于惟妙惟肖,连一点肌肤的色泽都能看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长成了,又故去了,唯有昔日画像还残留着,被保存在这不能见天日的密室里。
皇后带着细纹的眉眼里流淌着温柔,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细细看了,但这一次,除了母性的温柔,她的眼眸里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和以前不一样,不仅仅只是悲伤,这次却是悲伤中带着一丝喜悦。
“母后!”
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道光,光的那面是长大的太子,一身衣冠,正背对着她向前走着,此时似有所觉,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就叫了一声。
与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年时、幼年时不同时期太子叫她的声音。
成年太子也在转过身后,逐渐缩小,渐渐变成了与画像中别无不同的小小人儿。
“哇!哇!”襁褓中的孩子被人抱了起来。
皇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发现抱着那孩子的正是代王妃?
“福儿,福儿……”
在她的眼前,代王世子似乎和她的福儿渐渐重合了。
“是你么?福儿?”
“二十年了,你又转世投胎到了皇家么?”
隐隐的笑声,像从黑暗中传来,又似乎只是她的幻听。
皇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所看到还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没有福儿,只有一卷画像。
等回过神,她的眼泪已是流淌下来。
怕滴落到画像上,皇后忙抹去眼泪,再次低头仔仔细细又眷恋的看着这卷画。
原本她其实还有丝迟疑,觉得是不是时间隔得太久了,她太思念福儿了,所以才会在看到代王世子后,将其看成了福儿。
但现在,看完了画像,她突然之间就醍醐灌顶,坚信不疑了。
这就是福儿!
这些年,皇后一直在煎熬,是,皇帝不止有一个儿子,可对她来说,失去了太子,就失去了所有。
就算接回了代王,也只是弥补了她碎了的心的一小部分。
孙儿再如何好,又如何能比得过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从小小一团养大的孩子啊!
但现在,福儿似乎回来了。
还是成了她的重孙,依旧是她的血脉,依旧是她的孩子!
这天下,终究还会回到福儿的手里!
皇上啊皇上,你当年听信妖人之言,害死福儿,现在休想再害我的福儿!
皇后怔怔的想着。
密室外安安静静,偶尔有巡夜的人提着灯笼,自一侧走过。
似乎听到哪里传来声音,就朝着角落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大太监慢悠悠出来,淡淡瞥了一眼。
“公公!”都不必说话,这人就忙低垂着头匆匆跑开了。
大太监站了片刻,见附近都没人,这才再次没入的黑暗之中。
又过了很久,密室的门被轻轻打开,脸上已无异样的皇后娘娘从里面出来。
密室重新关上,皇后旁走到偏殿,坐在坐椅上。
虽是偏殿,但因是皇后之宫,内在宽阔,还支着红漆镀金木柱,地下漫铺着一色金砖,显得幽暗阴沉。
皇后坐在幽暗中,望着外面朦胧的月色,以及远处不时灯笼巡夜的人影,面孔毫无表情。
“于韩。”皇后突然对着空旷的大殿唤着。
瞬间,方才的大太监就从角落里出来,冲着皇后行礼。
“老奴在。”
“将所有以前的暗子,都全部重启吧。”皇后淡淡的说着。
第1022章 梵法广大
于韩就是一惊,这些暗子可都是皇后给太子布的棋,当年没有用到,后来皇后就不准再动了。
毕竟这一用,就是谋大逆。
当年没有用到,现在却重新启动了?莫非是……为了代王?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立刻应着:“是。”
说完,又有些犹豫:“娘娘,都过去二十年,怕没有多少人还会响应。”
皇后坐着,微微一笑。
“他们以前都受我大恩,并且都有把柄在本宫手里,会答应的。”她淡淡说着:“再说,不答应的人,就是叛主,就罪不可赦。”
“于韩,你刀可利乎?”
于韩听了,拜下,额在金砖上轻轻一碰:“请娘娘放心,奴婢二十年前是您的刀,现在也是。”
“我可是,第三代逆水寒呀!”
“我信你!”皇后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外殿的外面,已是夜幕沉沉。
她眺望着代王府的方向,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代王府
五人带着灯笼巡查,郑怀领头,白天的热闹已经尽了,府内渐渐安静。
卵石夹道与走廊,亭榭阁房俱都隐没其中,其中北带并无宫殿房舍,一色花洞花园,虽已入冬,还能感受繁木森森,一个清静院子,此时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一阵风掠顶而过,惊了鸟嘎嘎叫着飞起,夜幕迷蒙间隐隐透过声,令人浑身一颤。
“这里真吓人,为什么和尚要住在这里呢?”有府卫抖了下,说着。
“据说要的就是这清静。”领班的郑怀说着,又冷笑一声:“就这胆子,巡个夜而已,要是怕,不如去郊外的农庄去。”
“别,班头,别霉气,去农庄很的惨,上次罗家老二被赶出去,没几天就变了样子。”府卫身上颤了一下,说着。
“知道就好,老实办差。”郑怀口中说着,却暗暗心惊,这次府内大清洗,自己却侥幸了下来。
可听说代王受到皇上喜爱,据说还要立成太孙,这样的话,那齐王怎么办,齐王不好了,自己是不是趁机就为代王办事?
可,自己有把柄在齐王府呀,万一暴光出来……郑怀不敢再沿这个思路想了,且不愿接着想,只是一阵阵恐慌。
看了一眼院子,只是低声说着:“别咋呼了,这是上面吩咐要注意的人,要时刻关注,明白么?”
“明白!”几个人低声应着,郑怀不再说话,带人远去,偶然有长刀碰撞的声音。
在一个禅房里,容貌俊雅却戴着一个黑色眼罩的和尚,正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见外面声音。
黑色眼罩戴在脸上,虽遮住了一只眼,破坏了身上如谪仙人的气息,但也添加了一点诡异的魅力。
就像是极圣洁的雪,上面点缀了红色的血,黑与白的衬托,也在此刻起到了相似的作用。
他露在外面的那只眼也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看着已进入了禅定,但偶尔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却预示着此刻心情其实并不平静,也并没有进入最佳的境界。
府卫走了,外面似乎起了风,竹林“沙沙”响成一片,辨玄一恍惚,仿佛见到了一个小和尚进来,才十岁出头,生得圆滚可爱。
“普净,你这样晚了,来干什么,睡吧,明天还有早课。”
这是庙里收养的孤儿中一个,平时总是叫自己师叔,虽年纪小,在庙里的辈分其实不低。
“师叔,我有疑问。”
“什么疑惑,你说罢!”辨玄想解决了疑问,就让他休息去,早课可是每日寅卯之间(凌晨3点到6点)就齐集大殿,诵经礼拜,很是辛苦。
“师叔,梵法广大么?”
“梵法自然广大,乃梵神所证之理,此理系地水火风空等五大之理德,即为众生本来之梵性。”
“能洗濯一切烦恼污垢,调伏一切外道,益极殊胜,你万万不可怀疑。”说话之间,倏间景色变化,昏暗的夜中,远处暗影而动,似乎告诫自己不要过去,可心却仿佛被吸引着,辨玄起了身朝着嘈杂而去。
随着光线一暗,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屋里。
面前坐禅的是一个老和尚,法相威严,辨玄不由合掌跪下。
“辨玄,有预言,梵法要在此土而兴,但是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你要多亲近公主……切记,切记。”
这话语仿佛重音一般,在耳畔回荡,辨玄合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眼前的一幕慢慢淡去,转而是一个站在花丛中的少女。
她巧笑嫣嫣,手里正摘着一花,仿佛是听到了他走来的脚步声,转头朝他看来。
“公主……”
辨玄下意识朝着那边走去,但转眼间,就有一个人出现,隔在了自己与公主之间。
“代王?”
辨玄微微愣住,眼前的少年,风姿过人,丝毫不逊于自己,更有着温雅的贵重,以及丝丝的威仪。
不是代王,又能是谁?
他正要叫住,下一刻,眼前场景再次消失不见。
一条锁链突然抛来,将他牢牢锁住。
“全数拿下,妄动者格杀勿论!”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兵卒,长刀在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