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想到刚刚还没烧干净的墨宝,他更心里发慌,就在这时,马顺德看一眼,噗通一声,梁余荫腿一软,后退几步,直接跪下了。
梁钱氏更是被唬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梁余荫的腿的确是软了,其实也没到一下子就跪下的程度,无非借着这一腿软,借着衣摆垂下,将还没彻底烧干净的那片纸压在了身下。
“下官见过马公公,不知道您夜里前来,是……”见这阵势,就知道不是小事,梁余荫忙磕头,战战兢兢地问着。
这样的做派,换做别人,怕是心里有些看不上。
但现在的皇上,杀伐决断,年轻时还好,人到中年后,可大杀特杀了几次。
这段时间,整个京城内都不是很太平,又有白天的显圣之事,梁余荫是真的心里发虚,害怕因与代王是同届进士,之前又换来了代王的一幅字画,这样的事上纲上线,会连累到自己以及一家老小。
夜里,甲兵破门而入,这换成是谁,都不免心里发抖。
却听马顺德不耐烦的一摆手:“你这官别多礼了,皇上有急旨,你离得最近,所以咱家来找你!”
“速速准备拟旨,莫要耽误时间!”
什么?有急旨?这时突然要下急旨,也就是白日显圣事了吧?难道这就是圈禁甚至赐死代王的旨意?
梁余荫更觉得心惊,同时庆幸,幸亏反应快,刚才速速将画卷给烧了!
起身时,借着踉跄的身形,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惊,竟还有一小片没有烧干净!
他忙用脚将剩余一片踩住,又暗暗踢到暗处,立刻答:“下官这就拟旨!”
又对还软在一旁的梁钱氏说:“还怔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笔墨,速速磨墨?”
“哎?是!是!”梁钱氏这才回过神,忙起身,书房里,自然笔墨都有,梁钱氏待心神稍定,用竹筒盛些清水,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一下缓慢的研磨起来。
梁余荫又请着马顺德坐下,马顺德不耐烦的一摆手:“别弄这些虚礼,皇上还等着呢!”
“先用宣纸,写完了誊到旨意上去。”
“是,下官明白。”
说着,已经有一卷旨意展开,圣旨材料,都是全蚕丝,且做工精细,总共十八道工艺,并且绣着祥云瑞鹤和银龙防伪,只扫了一眼,梁余荫就明白旨意是真。
定了定神,眼见墨水渐浓,让梁钱氏退下,梁余荫在几案上铺开宣纸,跪在地上,手指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说着:“请公公示下旨意。”
马顺德识字,但是写圣旨,自然是写不了,写得了,也不是他能写,他南面而立,说着:“皇上有喻。”
“万岁!”
“太子深肖朕躬,本以为能克承大统,不想天不假年,使朕悲痛,幸有太孙,袭圣生德,人品贵重,是能用册,为皇太孙……按照这个润色写吧!”
哦,封代王为皇太孙啊,果然代王这次是祸不是福……
不是……等等?!
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封代王……为皇太孙?
梁余荫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一句话,简直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猛抬头的他,直直看向马公公,仿佛是问:莫非我听错了?或你说错了?
梁余荫突然之间想起刚才被自己焚烧的卷轴,本来提着的笔,都一下子没稳住,顿时就污了纸!
代王府
下了雪,虽说朱漆回廊,也有些雪飘了上去,这可不行,府内通道大半靠这走廊,必须扫干净,下人就算了,万一结冰,贵人滑了,就是大事。
扫了会,两个仆人暗透一口气,回到厢房,里面生了炭火,小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已经有两人,新来两人坐在墩子上,就着炭火烤了烤手,自斟了一杯饮了,顿觉一股暖流,不禁赞:“好!”
“当然好了,这是醉南春,是府内特别订购的,特别地道,看见下雪了赏了下来。”郑怀也在其中,说着。
“希望下次能喝到。”
“府内好了,天天喝都没有问题,你知道么?大王去侍郎府,有神人礼敬,蛟龙投怀。”郑怀给大家斟酒,笑着:“这都是吉兆,都是天相,有这样的吉兆,说明大王是得上天眷顾,连老天爷都觉得大王不是凡人!”
“正是!这次的吉兆,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对大王另眼相看。”
“必是能,老天爷都觉得大王好,人怎么会觉得不好?”
“大王要是能更进一步,我们天天喝醉南春都不是问题,是不是?”
“是,来,大家干一杯。”
府里的人,无论仆人还是侍卫,都欢喜不已,都觉得白日显圣这事,对大王来说是件大好事!
一个个在这夜里,也没有早早就去睡,而与同伴一起讨论,而郑怀今天似乎特别热情。
雪,下的越发大了。
第1057章 几番飘零
代王府·内厅
秦应、薄延、洛姜等人在外伺候,府卫排列,戒备森严。
虽是雪夜,但今晚代王府的中上层,无一人入睡!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野道人、简渠、岑如柏、文寻鹏在内,虽大厅内有着炭火,温暖如春,却一片肃杀。
“大王,事急矣!”野道人叹着,神色很是阴沉:“这危机比上次查府还要重,还要急!”
“自古只有称王者方有异相,断无臣子有异相之理,有异相见死,刘湛此人实是可诛!”
说到最后时,他咬牙切齿,脸上浮现出阴狠,这是动了杀意了!
野道人怀疑是刘湛用法陷害主公,毕竟那时刘湛正主持大阵,突然出现显圣一事,不是刘湛,还能是谁?
说罢这话,大厅内一阵沉默,恰有一股罡风吹起了布幕。夹着雪片扑到了内厅,袭得在场的人,都打了一个激凌。
“也未必是刘湛。”简渠蹙眉沉思,这时是府内关键时,选错了敌人,就万事罢休,沉吟的说:“平日里刘湛与我们还算亲善,与大王也并无龌龊,不至于吧?”
搞出这样的阵势,可是要让代王府步太子府后尘,太子一府的人,别说是人了,鸡犬都不留!
这得多大的仇怨,才能害至此,明显是不死不休。
“最关键的是,太子之事,参与者都不得好死,刘湛不会不知道。”简渠说出了最核心的观点。
当年陷害太子的人,可都死光了。
不过,岑如柏明显赞同野道人,脸色阴沉:“未必,刘湛个人是未必,也不会如此不智,但要是奉了上意呢?”
奉了上意,就是身不由己了,当年太子,也有人奉皇帝之命陷害。
私交再好,又怎能比得过上意,再说刘湛与代王府之间,也没什么私交,不过是关系还可以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想害代王,难道刘湛敢不从命?
听了这话,诸人沉默,只咬着牙不言声。
良久,文寻鹏才又开口:“未必,那金神与我们熟悉的神灵不一样,似乎是梵神……”
其实惠道一直没开口,就是在思索此事,他当时也看了,那金神的确更像是梵神。
惠道想了想,到底开了口:“是梵神……这事,贫道可以肯定。”
惠道是自己人,已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虽是老道,却与刘湛不同,这么一说,在场的人立刻就信了。
一想,能在那时搞出这等事,若是梵门,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干出这事,唯有辨玄!
真是没想到,辨玄居然敢害大王?
“当年梵门勾结妖王,获罪于天,还是大王出力,救了辨玄,不想却恩将仇报,这实是可诛!”
野道人听了,脸色更是阴沉,满腔的怒意都转而落在辨玄身上,站起来一躬,说着:“此事甚急,还请主公速速决断,将此贼立刻拿下!”
惠道却觉得这事透着一点古怪。
要知道,辨玄是代王捞出来,辨玄此人也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虽盲了一只眼,就性情有些变了,不算是君子,但也没到为了普通利益,就陷害代王的程度。
除了皇帝,谁能给辨玄好处,让辨玄对代王下手?可皇帝要害代王,何不用刘湛,为何要用辨玄?
这说不通。
再者惠道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他虽能看出代王府现在蒙着阴霾之气,但这气似乎有些不寻常。
“贫道觉得此事,此事未必就是坏事。”他斟酌着说。
文寻鹏却说:“惠道真人,你有道术不假,可不知政事,这是极大坏事,必须速速决断!”
曾念真亦说:“主公,您该决断了,这等事,只要有丝毫怀疑,就可以拿下或擒杀。”
“并且,先前紧急计划,此刻能用上,臣请将王妃和世子交给,臣必可护送出去!”
这就是原本的计划。
苏子籍一直听着在场这些人的发言,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金神是梵神,蛟龙更原本是妖鬼所化,在道理上,这自然是极大不利。
但垂眸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上面的“天命+1”!
“本来就不能加了,命数止于王爵,可现在又+1,这会使自己更进一步?”
其实心里更偏向于惠道所说,毕竟也觉得,现在代王府,虽很凶险,却又隐隐有一种富贵险中求的感觉。
可这水太深了,并且事关王妃与世子,苏子籍并不想冒任何险,当下就站起来,徘徊几步,断然下令。
“我也觉得,这金神是梵神,立刻将辩玄拿下。”
“并且眼下局势不明,立刻安排王妃和世子沿密道走,你也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是!”曾念真凛然应命,才应着,就听到外面起了骚乱声。
这是有人闯入的声音!
而且,听这声音,代王府的人虽在阻拦询问,却明显底气不足,来的人应该是皇宫里的人?
“大王!”曾念真不走了,这情况必须保护代王为第一。
果然,很快就有人进来禀报:“大王,宫里来人了,还带着甲兵,说是有旨意!”
苏子籍就是一惊,来得这样快?
他立刻看向曾念真。
文寻鹏却沉得住气,一直蹙着的眉反倒略微展开:“大王一直来声闻甚好,就算皇上要对大王不利,也不会立刻下达处置的旨意,只会是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