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这里面,竟然是个小园林!
这园林的大小,与苏子籍所见过的皇家园林是没法比,小上许多,但与别的书肆的格局比,就大多了,简直令人眼前一亮!
行走间,还能闻到淡淡茶香及点心的香气。
目光扫一圈,发现这园林内的格局是这样:书放在一个由走廊环绕着的奇特的镂空建筑里,一排排的书架,从外面看,隐约就能看到。
而看书的地方,则是多种多样:房间、草地、亭子、走廊、小湖。
桌椅板凳,随处皆有,而提供茶点的小摊位,皆是路侧茅屋的样式,也是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
几个读书人从身边经过,恰在谈论这事,听话里意思,这里茶点味道甚美,价格却并不高。
便是买书以及买这些茶点,对于大多数走到举子这一步的读书人来说,也不是十分昂贵的开销。
而这环境,与花销相比,就显得更是划算。
“今天连着见过几个生意人了。”苏子籍觉得自己开了眼界,当然,他也清楚,别说县里,就是郡府也开不出这等格局的书肆,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举子云集的地点,才能撑起这市场。
苏子籍哑然失笑,问余律:“听说这里还有琴室?”
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进了后发现是园林,琴室应该就要比想象中的大一些了。
余律不知道太孙来何意,难道就是游玩,于是笑着:“的确有琴室,听说在东面。”
苏子籍朝着东面看一眼,果然看到有背琴的读书人往那去。
除了那边,早就来了的读书人,很多都聚集在亭子或湖侧,也不怕冷,三五成群,到处都是读书人在交谈和读书。
这里还真是文气逼人!
苏子籍暗暗寻思,古代朝廷不炒地皮和房子,这看起来极大的园林,几千两就能买下,不过点心茶点消费也赚不了大钱,可背后老板,但能够吸引这么多读书人,这本身就是资源。
“草莽英雄不少。”苏子籍本别有心思,这时却给了野道人一个眼神。
“明白,我过些时日就试下老板的底。”野道人自然明白,四人朝着藏书楼的方向去,遇到几个读书人坐在路边的石桌旁,恰就提到了“太孙”、“诗集”,这本是苏子籍的目的,不由投以注目,放缓了脚步。
这里人多,既然敢在这里交谈的内容,自然就不怕被人听到,不怕被人注意到,苏子籍的注视,并没有引起这几人的注意。
就听其中一人拿着一本诗集,说:“要说诗词的话,当世第一,不该有疑问,非太孙莫属了吧?”
坐在对面的一人却说:“太孙固然诗歌高超,但年龄尚轻,秦先生的诗词要更厚重一些,两相比较,其实也不落后。”
余律方惜听了,都点首。
此人提到的“秦先生”,必然是指秦凤玉,秦先生。
这是一位很有盛名的诗歌大家,年龄已三十余岁,在读书人中很有名望,此人这番话,的确说得公道。
苏子籍却注意到了别的点,那就是说这番话的人,他竟是认识的,是张墨东。
他当年十五岁中童生,在棋局处遇到了此人,后来也有过几次接触,但也多年未见了。
当时龙君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张墨东,你虽有天赋,但命格甚薄,任凭多次科考,终无缘举人。我虽可补之,但你福薄,终不能显贵,止于省试而已。
那时一只鹌鹑飞入张墨东体内,而鹌鹑在大郑是九品之属,差不多就是举人位份。
苏子籍眼下易容,张墨东自然是没认出。
而张墨东的话固然被余律、方惜认可,却让先说话的举人不高兴了,竟突然沉下脸,说:“半辈青春知百味,满怀壮志折三波,这句话也许和秦先生差不多。”
“可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怕就是秦先生难以追肩了吧?”
“最重要的是,秦先生乃京城官宦世家,虽逢乱世,却公子风流,得名师教导,没有吃过一点苦,而太孙虽天璜贵胄,却沦落民间,少年艰难困苦,中童生前,几乎被发为苦役,更无名师指点。”
“能一举中秀才举人状元,可谓筚路蓝缕,又写这等诗词,满满都是天纵才情,你还暗暗贬低,就算是我辈习惯相轻,也过了吧?”
说完,竟把诗集塞还给他,起身离开,大有不与为伍的样子,这动作顿时就让张墨东不由得涨红了脸。
听到这里,苏子籍不由心一动,脸上不由多出了一丝血色。
“发行书集,传记,明着是为了名声,实际上却为了潜移默化,而文人最贵颜面斯文,能令人一言不合愤而断交,已是殊异。”
“可见大学之道的神通,小试牛刀,效果似乎不错。”
第1099章 不要不懂事
“不过,孤证不立,还得看看。”
一切落在苏子籍的眼里,四人也没有多留,此时已到了藏书楼,绕走廊往里去,前面就是岔道口,有不同的门通向不同的藏书室。
见着四下无人,苏子籍这才眼波微微一闪,收敛了笑意,正色说着:“余贤弟,方贤弟,有几件事,还请两位多多留意。。。”
“不敢,请殿下示下。”这说得客气,可余律和方惜都知道苏子籍过来,肯定有原因,忙正容应下。
“首先,就是我的文集,传记已刊发,你留意下举子们的反应。”苏子籍徐徐说着:“其次,秦凤玉和张墨东,你留意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若有人找你们卖考题,千万别买,并且要第一时间找我,告知我这事。”
“不过,不要直接找我,你在自己房间留下暗号,自然有人取你笔墨。”
这几句话平平淡淡,可一旦细思则内涵深不可测,方惜还罢了,余律顿时额头密密沁出汗,答:“是!”
等分开了,走远了几步,苏子籍怀里钻出小狐狸的脑袋,苏子籍低头看它,对它轻声说:“你且派狐跟着,有笔墨就取来,有人与之联系,你跟踪着,报告我知晓。”
“唧唧!”小狐狸自前些日子起,就觉得京城的威压,已经减了大半,若有若无,许多地方能去了,听了也不推辞,应了,话音落下,小狐狸就从苏子籍的怀里跃下,很快消失不见。
见苏子籍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处,这处走廊旁是假山,怪石林立,影影绰绰,很是幽静,这时在里面转出一人,戴着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望着苏子籍身影出神。
苏子籍在这里,大概就能认出是谁。
周瑶。
周瑶气质缥缈,哪怕没露出脸,看着也是极是动人,她蹙眉沉思,似乎遇到了难解之迷。
“以前,我觉醒不多,看不清,现在看去,似乎是他,但又有点不对。”
“可里面隐藏的一股韵味又不假。”
“不应该是假,除了他,谁有这种飘然于世外的气质?”
“可恨,狐狸却早早找到了,还有了职司,我可不能落后。”
自言自语了这一句,周瑶又蹙眉,微微侧了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向旁退了一步,掩盖了身形。
就看见一行人从远处过来,都穿着便服,但周瑶一眼望去,见这些人身上都有着些官气,应该是京城的末流文官。
为首的人,她不认识,却名叫梁余荫。
一个从五品文官,在这群人里,竟然算是位高了。
簇拥着他的一群人里,就有人正讨好说:“恭喜梁大人,成了明年春闱的考官之一,说起来,您现在可是大郑建国后,最年轻的考官了!”
这恭维,算是搔到了痒处,要知道,主考官是座师不假,但是各房考官也有些香火之情,别不说,二三百进士的香火情份,就足使自己稳稳的进三品之列了。
梁余荫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嘴里还是谦虚着。
又一人说:“对了,大人,载着太孙之事的报纸,竟然多发行六千三百余份,附近郡县都抢购呢,没想到京报在今年年底,还能有这样数目的发行量!”
京报,京城一众报纸中的一份子,梁余荫正是京报的主编。
这第二个人这番话,既奉承了太孙,同样也是奉承了梁余荫,只是这番奉承要更隐晦一些。
梁余荫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讶,止了步说着:“竟多发行了这么多?是不是太热情了?”
京报主要发行就是京城以及京城外一圈,受众群很固定。
事实上,现在这时代,大多数报纸的受众群都是固定,毕竟读书人就那么多,不识字的人买来报纸也没用。
另一人见梁余荫似乎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跟着凑趣:“毕竟京报这次的这次关于殿下的内容尤其精彩,连我看了,都拍案称奇呢!”
又一人说:“可不是?我家小子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结果看了,现在佩服的很紧,终于有了长进,知道要好生读书,说是要看贤而齐!”
说话这人乐呵呵的,显然心情不错。
等这群人走过去,周瑶才重新转过来,恰一阵风吹来一张报纸,被她一下接住。
这报纸就是这一期的京报,周瑶垂眸看着,越看,就越蹙眉,又浮出了一丝了然。
“这是……某种神通?”
“当年魏世祖时,八岁登基,内有宗室,外有权臣,国家又得国不正,人心离散。”
“而不到数年,就拔除权臣宗王,亲政掌权,并且进行改制。”
“莫非也依靠于此?”
周瑶看向了远方,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你在哪?”这时,传来的是丫鬟惊急的声音,似乎在寻找。
“别嚷嚷了,我在这里,走,我们出去。”
“是回去么?”
“不,去公主府。”
不久,一辆牛车就从书肆离开,朝新平公主府而去。
公主府
现在公主府依旧冷清,但却不像过去那样被人避着,毕竟京城里很多人都清楚,新平公主与现在炙手可热的太孙关系一直不错。
现在太孙名分已定,皇帝看着老迈多病,怕用不了二三年,京城的局势就要大变了,到那时,已失现在帝宠的新平公主,未必不能重新成新皇帝眼前的红人。
这一点,不仅京城内的权贵们知道,就连新平公主的生母吴妃也很清楚。
此时就有从宫里出来的车驾,悄悄停在新平公主公主府的正院里。
一个神秘来客,正坐在新平公主的对面,笑盈盈说:“新平,你父皇这次解了你禁足,说明已不再生你气了,你也不必总不进宫,该服软,还是要服软,到底是父女,你父皇当初也是为你好,难道父女还有隔夜仇不成?”
新平公主只安静听着,这副模样让来人也有点无奈。
“莫非,你连母妃也怨上了?”
“母妃,您何必再说这些话呢?”新平公主这次终于开了口,唤了来人“母妃”,这位神秘来客,竟然就是宫里的吴妃!
虽然大魏与大郑对后妃的约束并不是很多,宫妃时不时也能出宫省亲,但像现在这样,做母妃的特意带着礼物来到公主府见自己女儿,还是显得很不寻常。
吴妃自己心里也郁闷着,她之前劝说女儿与代王疏远,的确是为了女儿好!
谁能想得到,在有着数个成年皇子的情况下,一个从民间归来的皇孙能成储君呢?
现在皇帝老迈多病,吴妃对此再清楚不过,老皇帝现在的身体,别说是撑三年,撑不到一年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