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老者到了跟前,斯斯文文举手一揖,就直接开口说着。
这样大的口气,直接把大家给逗乐了,科举是朝廷抡才大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在以前,怕是三人立刻会摆手让他去别处。
现在经过刚才的事,哪怕是余律都心中一动,方惜更直接说:“算一卦多少钱?”
比起过去,方惜已是稳重多,但谁让底子就在那里,过去能干出轻狂事,现在也还年轻,性格依旧有些张扬,此时是打算凑热闹了。
余律有点无奈,朝着瞥了一眼,因当着张墨东的面,就没有开口让方惜丢了面子。
老者直接伸出一个巴掌。
方惜挑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锭:“哦,是五两么?”
“不,五百两!”
其实方惜问的一句就已带上了一丝嘲讽,谁料这老者狮子大开口,竟直接说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五百两银子?!
只听“啪”一声,银锭落在桌上,滚了滚,没有掉下去,这是方惜惊了,之前是觉得这人是骗子,此刻他已不觉得这人是骗子了,骗子哪能这么嚣张,这明显就是个疯子!
算一卦要五百两银子?若不是疯了,焉敢这样狮子大开口?
真当现实是京报副刊上的小说,动不动就是百两千两?要知道,亲王一年收入,也只有二三万两。
方惜直接就收回了银子:“疯了,哪有这样贵的算命!”
而这老者竟嘿嘿冷笑,一哂说着:“别人算卦当然不值,可我这个就是要得!”
果然是个疯癫!
这下,哪怕是方惜不赶人,余律也要赶人了。
“你这老丈,竟满口胡言乱语,我三人并不打算算卦,你要算,就请去别处吧!”余律本是对人温润从容,都直接冷脸赶人了。
方惜更是说:“快走吧,我们三人都囊中羞涩,可掏不出五百两银子。”
结果两个赶人,张墨东却突然开口说:“老先生,还请留步。”
“张兄……”方惜一惊:“你该不会是……”
不可能吧?方惜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胡言乱语,难道张墨东竟相信了?
张墨东看都不看两人,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者,问:“五百两,可是要一次拿出来?”
老者神秘一笑,从背着布囊里掏出一把折扇,却没有直接打开,只冲着三人晃了晃:“这把折扇,可值一百两,公子可要试一试?”
张墨东沉默了一下,竟真掏出了一叠小额银票,点出一百两银子银票,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来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将手里折扇塞到张墨东手里。
张墨东直接就打开看了,“啪”一声,折扇一展开,就是一个白底扇面,只一面有字。
“何为国士无双?”
这六个字就这么出现在了扇面上,余律和方惜看了,都有些糊涂,这六个字是何意思?
莫非是想说得了这扇子的人,都能成无双国士?这也未免太儿戏一些!
可看张墨东的神情,却不像是失望,而盯着扇面上的字,露出了一丝欣喜。
“老先生,剩下呢?”张墨东抬起头,问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一笑:“余下的,可就不能单算,要四百两才可以!”
四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张墨东面露为难。
“怎么,掏不出四百两银子?那小老儿可就要走了。”算命先生作势要走,张墨东忙说:“且慢,我一人不够,可我们三人可以合买!”
说着,就望向余律和方惜,诚恳说:“余兄,方兄,我还差四百两银子,不如我们合买,你们看如何?”
算命先生笑着:“本来是不能合买,可过年时节,我就给个折扣,再给四百两,我就给你们剩余的折扇,要是不对,凭扇可问我要银子。”
这话一出,余律和方惜都心里一沉。
若没有太孙的提醒,他们怕不会想这么多,碍于情面,可能最后也会借给张墨东一些银子。
张墨东说是合买,以自己的性格,大概会推辞,然后借一些。
可有了太孙的提醒后,二人就很难不往那可怕的方向去想。
两人对视一眼,都若有所悟,余律就摇摇头,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兄,算命这事,我二人不信。”
张墨东就劝:“那就当是借给我吧,待回去,我就还你们,如何?”
以张墨东的身家,还真不至于坑四百两银子。
而以余律和方惜身家,也的确能掏出这些银子,身上也的确带着几百两银票备用。
毕竟人在京城,总有各种各样花销,两家又不缺银子,并且京城无论是住所还是旅店,谁也不放心把贵重物品放在房内,自然银票是要贴身带着才放心。
第1103章 白龙鱼服
“余兄,方兄,你们看如何?”
张墨东笑的说,似乎认定了两人必会借给,但没想到是,他都已出口借银,面前的二人,却仍是不松口。
“不,不行。”
方惜更是直白说:“张兄,这明明就是骗局,我二人是万万不信的,更不能看着你上当受骗,这银子是不会借与你的,劝你也不要上当受骗。。。”
“酒多了,菜也饱了,夜也深了,这宴,就此散了罢。”说着方惜起身,拉了一把余律。
余律冲着张墨东歉意点了下,跟方惜直接下楼。
“哎!你们……”张墨东伸手要拦,却没拦住,只能目送二人下去,脸色就变了。
下楼的余律和方惜同样脸色不好看,出了酒楼,就立刻喊了牛车,现在过年,别处还罢了,这举子云集之处,是肯定有牛车运回喝醉的举人。
果然,手一挥,就有车夫迎上来扶着上车,笑着:“二位老爷,风贼冷,快上来吧,你们去哪?”
两人上车坐了,余律怔了一下,说:“去……南锣胡同帽儿巷东侧。”
本来想说去望鲁坊太孙府,可突然之间想起太孙的叮嘱,却选择了回家。
“两位坐好。”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冬中雪雨,最是断魂,家家户户都归家过年,挂上了红色的纸灯笼,街衙巷陌几乎没有行人,唯有重要街道口站着兵丁,偶尔盘查过往的行人。
方惜端详着外面,低声说:“你说,是不是……”
“嘘,别在外面说。”余律作个手势,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只是寻思。
“张墨东与我们其实不熟,可天天找我们,就很可疑。”
“何为国士无双,莫非是……”余律不敢想下去了,酒店离家其实不远,很快,牛车就到了。
家附近就是旅店,能看见本来忙碌的店冷清了不少,只有半门开着,几个吃不起宴的贫寒举子在店中吃着饭喝着酒,都醉醺醺了。
余律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陌生人,回去写了条子,就放在窗口,要是别人看了也觉得是平常,然后也不立刻进房休息,招呼着迎出来的仆人:“过年了,你们不必招呼我,我给你们放个假。”
又对着旅店门口的店老板:“老板,我们在外面喝了酒了,你给我们烧点热水,再来点果点花生,好过年守夜……”
这很平常,虽余律和方惜有自己的房子,可不少服务还是用旅店,方便。
店老板丝毫没有起疑,笑哼哼说着:“听见么,伙计们,快给老爷烧水端毛巾,准备点点心果子。”
一阵招呼,伙计很快端着热水进来,又送上热毛巾,余律将脚泡在盆里,用热毛巾揩脸,突然之间觉得似乎有点动静,忍着不看,随口问:“你们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又加了壶热水,笑着:“也没有啥,就是邢业老爷,家境贫寒,又中寒,病着呢!”
“老板说了,请大夫治,费用和住宿姑且都免了,说马上就京试了,说不定就是个文曲星,就算不是,也是积德。”
余律听了颌首,沉默会,说:“你们也是作生意,这样罢,住宿你们免了,医药费我出了,我也要积点德呀。”
“哎呀,老爷真是心善,一看就是能高中的。”伙计连忙说着,笑眯了眼。
“还有呢,比如说和我一起吃饭的张朋友。”
这朋友是指中举后相互称呼,要是秀才,只能称小友。
“他呀,没有啥事,就是有几个人找他,谈了很久。”
余律心一动,把算命的形容下,说着:“有他么?”
“似乎有,似乎是位大人。”
“大人?”余律心一凛,口中却漫不经心问着。
这时洗完了脚,伙计拿盆把水泼了,随意答:“是呀,我听见张老爷叫过一声大人,想必是官人。”
余律不说话了,摸出块碎银,大概一两多:“大过年还要你伺候,赏你的。”
“哎呀,谢老爷,谢老爷。”伙计喜的眼眯成一条缝,千恩万谢的去了,随着门关上,顿时整个院子静了下去。
“余兄,纸条没了。”等人一走,方惜就去看,低声说着。
“嗯,守岁吧!”余律沉沉的说着,两人就坐着,盆中烧了炭火,点了二支蜡烛,就着瓜子花生,相互探讨着经义,似乎非常惬意。
可终是心里有事,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乏累了,愈是难以安心,被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勾起了心绪。
“到底,纸条有没有送到太孙府,刚才的那动静,不似是人,或是动物?”
等着心急,余律吃了两口茶,忽然起了书兴,遂朗诵:“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还要吟时,却听窗口有人续咏:“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谁?”余律大吃一惊,四面张望,却不见人,诧异间听到一声响,一个黑衣人倏然间已站在面前!
余律刹那间镇静下来,仔细打量,却越看越熟,方惜更是直接说:“苏兄……不,殿下?”
“是我!”黑衣人将蒙面取下,正是苏子籍。
“殿下怎么亲来了,还是这打扮,岂不知道白龙鱼服,受困于渔夫。”余律却一下子急了。
“过年时节,不太好派人,只得借酒多了去休息下,所以沿暗道来了。”苏子籍笑着说着:“我平素哪有这样,我们过交多年,还不清楚么?”
“说吧,具体情况是怎么样?”
余律还想劝说,可也知道太孙暗里来,时间肯定不多,于是静了下,就把刚才情况一一说了。
“……殿下,事情就是这样,那扇面上写着几个字,当时我就觉得,这怕是要出大事,不敢久留,立刻与方惜一同出来了。”
“还有那算命人,却被称大人,怕里面也不简单。”
余律的话,让还带着轻松笑容的苏子籍,直接变了色,竟蹙眉在灯下渡步思量,片刻才舒展眉,对着余律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做得对,张墨东这人,你们也不必再与其来往周旋,就关门闭户只在住处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