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果然不防微杜渐,吏治败坏太快了!”
说到这里,也都是无计可施,两人苦闷着饮了些酒,柴克敬还有些清醒,半醉就告辞出去,罗裴略一洗漱便即安歇,可躺在榻上,却睡不着。
“吏治如此,要上个折子,不治不行。”
“不趁着现在国势如日东升,加以清理,以后想收拾都难了。”
罗裴一一理着思路,又想起太孙:“皇帝正式立了代王为太孙,又授我太子少保,还有消息说有意我任这届春闱的主考官,这真的是要扶太孙么?”
“果然是皇天庇佑,我得赶快点抵达京城准备才是。”
就这样心里翻腾,罗裴听着沙沙的雪声时紧时慢,就欲沉沉入眠,突然之间听见“啪”一声,顿时把睡意打消了一半。
“谁半夜还在我房周围走动?”罗裴在昏沉中乍然而醒,不由皱眉:“驿丞作事这样孟浪?”
才想着,突然之间又一声“啪”,这才听清楚,是石头丢进来的声音。
“不对,不对。”罗裴惊觉,手摸到了不远的剑柄,才安了点心,点了折子,但见窗纸微洞,寒风透入,推开了窗去看,又没有人。
怔了下,回转用蜡烛在地上,果然看见了纸包。
“难道柴克敬有什么话,不敢明说,暗里却搞这样的把戏,这也太有失官体了吧?”
罗裴想着,要是这样,得下降评价才行,取出一看,只一眼,却立刻就一个激凌,下意识四看。
没有任何人,只似乎远处有一个不知道是狗是猫的动物窜过。
不敢相信,再点了蜡烛,凑上去看,果然是太孙一手极其出色的蝇笔小字,罗裴情知出了大事,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脸色就变的又青又白。
看完,就和木偶一样呆立在黑暗中良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听一声鸡鸣,这才把纸条放到蜡烛上,只见一蓬火,迅速烧的干干净净。
这时,天色已麻亮,驿站人声渐起,罗裴索性洗了脸,吹了灯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神色木然。
而庭院,一色雪光,格外寒冷。
京城·凌晨
邢业迟疑来到了一处旅店,虽路不远,天也寒,可背后都有汗了,他张望了一下,见门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功名自有天授”四个字,略一沉思,便上前叩门。
“谁?”一个穿着灰棉袍的人开了个门缝,上下打量着邢业问:“这样早,有这样上门的么?”
邢业说:“是铁口神算么,你进去传个话,我是从上卢郡来的举子,想算一卦功名……”
说着,他狠了狠心,递了五两银元宝。
这人略一怔,接过了,点点头:“你等一会。”
说着掩了门,邢业舒了一口气,就在走廊石条上坐下,此时凌晨凛凛气寒,不过难得是天晴,天空带着一层微褐色的雾,却有星光闪烁。
“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邢业摸了一下褡裢——钱,他还有,十五两碎银,还有一叠银票,是五百两。
别看钱不少,可不是自己的钱,自家卖了地才凑了二百两,家里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中个进士,本是一旦不中,就想捐个小官,可到了京城,有乡人看见自己只肯吃阳春面,连肉片都不舍要,又生了一场病,还靠店家和好心人救济,心里怜悯,告之:“你去东山旅店,出五百两银子,能买到题呢!”
“钱不够,可以问同乡馆拆借。”
邢业开始不信,可就有了心病,疑心:“我屡次不中,是不是不是我才学不足,而是败在这等鬼魅伎俩上?”
“可人人如此,我难道又一次白费千里往返么?”
反复思考了数日,终于一咬牙,问同乡馆拆借了三百两,来了。
第1106章 让我尽忠了
“啪”一声打断了邢业思考,就见着门又开了,但是还不大,也没有见到别人,还是刚才的仆人。
“算卦老爷呢?”邢业惊了,暗嘘看里面去。
仆人顿时觉得寒酸样,格格一笑,说:“现在这样早,老爷哪是你随便见的,你就是要取功名吧?”
“老规矩,三卦五百两,保你十拿九稳!”
见着邢业迟疑,仆人鄙夷的一笑,说着:“多少老爷已经买了,还能欺你不成,你要是不信,可以不买。。。”
说着,就关门。
“别,我买了。”邢业一狠心,从褡裢里取出银票,才递了上去,突然之间心一疼,似乎割了肉一样。
“五百两!”仆人点了点,略满意,就递了三只折扇,邢业要取,仆人却拿住了,并不松手。
“这就是卦相,话说的前面,要是出的题不符,凭折扇到这店取回原银。至于别的,出不出意外,考不考得上,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邢业也理解,就算知了题目,也有水平高低,也有运气,不可能保证中,他点首:“只要考题对,别的都不关你的事。”
仆人这才满意松手,让邢业拿了折扇,“啪”的一声关了门。
邢业一拿到手,就着里面透的光,凑近了看,却是“一人两人,有心无心”、”何为国士无双”、“民之于官何谓”
邢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己赌这场对不对,良久,才蹒跚着向自己旅店回去。
“天寒,多叫一碗阳春面吧!”
远远,一辆牛车中,有人看着他远去,就问:“几个了?”
“昨天是二十三个,汇集起来,总有二百左右。”有人低声禀告:“按照一人五百两,就是十万两银子。”
“嘿,抵我太孙府三年收益了。”文寻鹏嘿嘿冷笑,一挥手:“不需要我挑拨暗算,就自己收财了,真的是人为财死,省了我多少事。”
“走,不看了,去朝圣巷。”
“是!”文寻鹏一声命令,牛车就一路来到了朝圣巷一个府邸门外,略一示意,就有仆人上前轻轻敲门,隔了良久,才有人隔门询问是谁。
仆人答:“詹事府主簿厅录事,特来拜访梁大人。”
什么?詹事府主簿厅录事这个时候来见老爷?里面的家人愣了下,却不敢得罪,忙说:“还请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这时,梁余荫其实和妻子刚刚起身,正在洗脸,就看见家人匆忙进来,低声禀告,顿时露出意外。
“詹事府主簿厅录事,不就是太孙府的人,怎么在凌晨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叮嘱我做?”
虽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让人忐忑,但代王已是太孙,在皇帝老迈且太孙名分已定情况下,梁余荫自然愿意与太孙府的人多多来往。
不趁着现在与太孙的心腹结交,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梁余荫连忙起身,梁钱氏也起身穿戴整齐,说:“妾身去准备茶点。”
梁余荫点头说着:“把我刚刚得的茶给泡上!”
“知道了。”
梁余荫亲自出门迎接,第一眼就看见了文寻鹏,忙伸手让进书房,笑着:“文大人这样早抵达,是太孙有什么吩咐么?”
只是才到了书房,心就格的沉了下,就见着文寻鹏铁青着脸,冰冷冷的说着:“梁大人,您可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丢官罢职还是小事,杀头抄家已经迫在眉睫。”
“什么?”梁余荫被这一句懵了,怔怔反问,就见着对方狞笑的拿出了三把折扇一丢,下意识一看,一行“何为国士无双”入眼。
而梁钱氏则去泡茶,等到她端着茶点往书房走,快要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大喊:“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听声音,就是她的夫君,到了后来,几乎已经是呜咽。
梁钱氏心里顿时一慌,强忍着慌乱,在门口问:“夫君,妾身泡了茶,能进来么?”
“进来吧。”房间里顿时一片静寂,片刻后里面才传来梁余荫的声音。
梁钱氏一进来,就发现夫君脸色苍白坐在那里,地上丢着几个折扇,旁坐着一人,看二人模样,像来人说了什么,而她的夫君对此难以接受。
“文先生,请用茶。”梁钱氏先将一杯茶放到文寻鹏面前,文寻鹏看起来神色从容,还起身道谢。
梁钱氏又将一杯茶递给夫君,梁余荫接茶时,她注意到了,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这副模样,让梁钱氏越发心里不安。
不过,夫君在与太孙府的人说事,她不好久留,见夫君脸色难看,她转身出去,将门再次虚掩上。
等门关了,梁余荫全身颤抖,呆呆望着外面,已经是一月了,其实最近过的很不错,官场得意,被点成一房考官,虽然不是主考官,可也和二三百进士有了香火情份。
再有岳父扶持,三品并不上限。
更不要说,帮着太孙作事,发行了刊集,与之有了小小的功绩,他已经盘算好了,等太孙登基,自己就上书给叶父苏父请封,以后简在帝心,最次都能当个内阁重臣,首辅也不是不能期望。
这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未来指日可待,可为什么变成这样?
和昨天入睡前相比,如堕进了无底深渊,看不见出路,他把头深深埋在两臂间,发出呜咽:“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皇帝心意已定,要借你人头一用了,你还能怎么办?”文寻鹏虽然仅仅九品,却如猫见着老鼠一样看着:“难不成,你还存有幻想不成,与其蹉跎,不如想想怎么办。”
文寻鹏冰冷冷的看着这个被严酷的现实打垮的男人:“你也是有点根基的人,仔细想想,要真的出了事,你的岳父钱圩,能不能拉你一帮,还是说大义灭亲?”
梁余荫呆了良久,怔怔回过了神,却立刻摇头:“我这岳父,并不是食古不化一块的人,也会扶持我这个女婿。”
“可我也能看人,他原则性很强,这事被他知道,虽然痛苦,大概率是大局为重,让我尽忠了。”
“要找人,得找谢智谢阁老,他其实不单是我的座师,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可是花了大力气,成了二个副主考官之一,除非他不要这个儿子了,也不怕自己被牵连,不然,必须站在我们这边来。”
说到这里,梁余荫已咬牙切齿,他根本没有想到,牵连那样多考官,皇帝也能下决心。
或者,久为皇帝,一诏千万人俯首,皇帝根本不在乎区区几个大臣的感受,卷到了就卷到了,谁叫他们命不好,这时还拼命挤到考官里去。
第1107章 皇上何其忍也
看着梁余荫还是震怖不止,文寻鹏并不说话,只是寻思。
刚才,其实自己并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下,这次泄题,可能背后有皇帝,只是梁余荫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了。
这样暗示,有没有风险?
有,但并不大,毕竟对太孙来说最大风险是举行春闱时,被查出舞弊,然后牵连到。。。
现在,哪怕梁余荫反水,能举报什么?
最重要的是,梁余荫位分不高,以太孙之势可以碾压,要是谢智谢阁老,就断不敢这样。
“可以了,去谢府吧。”过了一会,坐在那里一直颤抖着手的梁余荫才缓过来,对文寻鹏说着。
文寻鹏点了下头,“牛车就在外面,你也不必带人,免得引来麻烦。”
哎,都到现在这情况,哪还管麻烦不麻烦,最大的麻烦不已经出现了么?梁余荫腹诽着,却不敢说出来。
太孙让人带来的这消息实在太过让人惊骇,他已心乱如麻。
以这样的状态,匆忙坐上牛车,在凌晨前赶往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