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自张墨东上次向二人借银子被拒绝,已许久不曾与这二人说话,不光是自己不去找二人,二人也再没主动找过张墨东。
别的举子都隐隐察觉到这三人之间关系怕出了问题,此刻看到三人又在说话,都有些好奇。
当初三人是因何闹掰?
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和好,二人对待张墨东似乎格外冷淡?
而张墨东,往日里似乎说话也不会这样客气?
虽然张墨东不是倨傲之人,但现在他与余律、方惜说话时的态度,是不是格外和气了一些?
“余兄要四张、我要六张。”
余律跟方惜仿佛也没有再记着之前的事,他说话,也回应,虽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彻底无视张墨东。
他们这样的态度,张墨东反更放心一些。
若他们也与自己一样,再次见面就热情起来,他反要怀疑这二人也瞒着他做了什么了。
现在他们这种客气中透着疏远的感觉,反是正常人会有旳反应。
张墨东试探一番后,果然放下心来,这时有人叫张墨东,就往叫的那人走去,与那人说话。
余律方惜等他转身走开,就彻底冷下了脸。
方惜低声说:“要不是监查看着,还有着铜管听声,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人。”
“别说了,外面有动静了,就要来了。”余律耳朵敏锐,听到了些,拉了一下,提醒说着。
与此同时,大门外面,黎明还没到来,黑暗中隐隐有人涌来。
不过其实带的皇城司的甲兵不多,站在牛车左右不过六个,只是一个个叩刀按剑杀气腾腾,还有四个太监躬着身,看着揭帘的马顺德。
马顺德看着皇城司甲兵,心中满意,随后又冷冷看着旅店里面正在用饭的举子们。
“督公,不立刻抓人么?”一个太监躬身谀笑问着:“证据,我们都搜集的差不多了。”
“蠢货,现在抓,最多就是剥夺功名,一会跟着他们,等入了场,我们就抓人!”
“进贡院抓人?”说话的太监目瞪口呆,这贡院考试,可是有甲兵护卫的,没有圣旨擅闯,一概格杀勿论。
“蠢货,咱家有皇上赐的令牌,而且,王进忠已经在贡院门口准备好了,贡院里也有人接应。”
马顺德说着,又看着里面余律方惜,摇头叹息。
“想考中?下一辈子吧!你们得罪的乃是天!”
此时,他已经猜测到,为何皇上会派自己来办这件事,为何要等大查特查,非要闹出大动静来。
要真正办了正是这二人。
而这二人身后,站着太孙!
所以,这二人必须要入罪才成!
只要自己办好这个差事,就算是成功了!
这样想着,马顺德已是觉得,这件事已稳了,拿到证据已经足够,现在不抓人,只是要等考试开始,好来一个“人赃并获”罢了!
入场前抓到,跟考试后抓到,影响是截然不同,马顺德既然已经有所悟了,自然是要选择后者!
现在,就是紧盯着,不能出任何意外。
就在这样寻思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身后的甲兵也有些骚动,这让马顺德有些不满,朝着街道上看去,就看到一辆车行了过来,看着周围有衙役护卫。
“是谁这时还到旅馆来?”马顺德目光带着狐疑。
春闱乃国家抡才大典,就算不是考官,官员也不想和举人们多接触,免的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牛车在旅店门口停下,竟然从上面下来两个官,只是一看,马顺德眼神一凝,真的是意外了——这两人,都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顺天府府尹潭平,还一个则是考官之一的梁余荫!
这二人怎么会突然到来?
马顺德看到二人下了牛车,心中奇怪,顺天府府尹潭平还罢了,或借着巡查治安的名义。
可考官梁余荫,这时不入贡院,反过来见举人,单是这条,就是有罪,可以立刻拿下问罪。
要不是顺天府府尹潭平随行,马顺德差点就要走出去质问并且拿下了,可目光一闪,只见潭平一挥手,由一個捕头率领,跟上来的数十个衙差,已将这个旅店团团围住。
这样的阵势,让马顺德顿时产生不祥预感。
旅店内的人,这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异样。
外面突然有齐齐脚步声传来,齐齐的脚步声,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官府的人,也唯有训练有素的衙差、士兵,并且数量颇多,才能在走路时发出这样齐整的声音。
“怎么回事……”
“外面好像来了许多人,这是怎么了……”
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不断蔓延,余律和方惜对视一眼,也随大流朝着大门口望去。
现在光线还有些暗,但借着灯笼的光芒,只要视线没有问题,举子们都能看到外面似乎围上了人。
张墨东这时已匆匆吃过了早饭,才要出门去,恰撞见这样的阵势,只是一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不怕,我可是有着后台,这不会是针对我。”
虽然言之不祥,可神秘人是官人这是很明确的,而且还没有发动,就算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
虽不觉得这阵势是冲着自己来,可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只听“砰”一声,带刀的衙差就一拥而入。
这群人的进入,让大堂内气氛一下僵住了。
事实上,大部分衙差都不许带刀,只许带着铁尺,能带刀,说明进入的都是有特殊执法权的衙差——顺天府巡捕营。
能让这么多顺天府巡捕营到此,这显然是出了大事!
更不必说这些衙差个个面容严肃,眼神更让人心里瘆得慌。
大堂内举人们都被这阵势给震惊到,他们与同伴们对视,努力让自己不显得慌乱,但视线中都带着询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大人,请。”
“尹大人,请。”
门外响起两道声音,是两人互相谦让,随后二人相继进来。
走在前面的,看起来很是威严,举人中有人认出了这人,这不是顺天府府尹潭平尹大人么?
若说顺天府府尹来了,这倒也说得通,这里是京城,遇到案子,又是举人扎堆,引来了顺天府府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跟着走进来的那个人,却让所有认识他的举人都脸色微变。
这些人立刻就告诉周围,后进来的一位竟是这次春闱的考官之一!
这一位的身份太敏感,让举人们不由得更不安,不由议论纷纷。
“梁大人不是考官么?现在这时辰,应该进了贡院了吧,为何会突然到旅店来?”
“这到底出了何事?考官来见我们,这不合规矩吧?”
“难道是临时换了考官?”
第1136章 举报
十几个衙差一拥而入,按刀站在两侧静听号令,刹那间,举人们都渐渐静下来,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
张墨东站在一侧,此刻也知道进来的二人是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不详之感在心中弥漫开来。
此时想要出去,几乎不可能,衙差虎视耽耽,手按长刀,目光扫过,并且掩住了门户,只得尽量将身体往后缩,慢慢退到角落里。
这两个官员脸色铁青,来这里肯定不是喜事,该不会是跟卖考题的事情有关吧?
但这可能么?
梁余荫平日举止文雅,对人可亲,很受读书人敬仰,但今晚神情却大异平日,铁青着脸,阴沉沉扫视着举人,半晌才说着:“各位朋友,你们都是读书人,都是举人。”
“能中举,都说明不仅仅有天赋,更下了苦功,可谓学而优。”
“本来,京试是跳龙门,能跳过,就是光宗耀祖,我也是这样过来,不能跳过,是时运不济,下次再来。”
“就算回乡归田,也不失士绅名分,受地方景仰。”
“可有些人,却不识国恩,昧于廉耻,逼迫我,逼迫太子少保罗大人,以及顺天府府尹潭大人,也不得不来。”
“下面的事,就不是学院的事了,而是有司王法的事,实在叫人痛心疾首。”梁余荫转身,躬身:“潭大人,请训话。”
听到这里,一阵冷风袭进来,张墨东身上机伶打了个寒颤。
“刚才梁大人说的很好,你们都是久受国恩的读书人。”潭平铁青着脸:“我本不想到这步,但为了肃正国法,却不得不为之。”
“谁举报有人泄题、卖题?”
这话一出,可不光是别的举子愣住了,张墨东的脸上也露出惊讶神情,这绝非作假!
这一瞬间,他甚至在心里不解自问:“能知道这事,还问出这话,这两个官员应该是自己人吧?但发难的时间提前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可能,那就是两个官记错了,这等事也能记错时间?
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将时间给提前了?
不过,既是自己人,问的必也不会是别人,这位顺天府府尹必然是等着自己出来答话,说不定是情况紧急,临时发生了变动来不及通知自己。
张墨东这样想着,就要站出来答话,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人群中已有人朗声说:“大人,是我们!”
这声音,耳熟得很!
许多人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张墨东也立刻回头去看,就见声音来源处站着两人,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余律,而“我们”二字所指,就是余律和方惜二人了。
怎么会是他们!
张墨东惊骇得倒退了两步,顺天府府尹潭平旳脸色则依旧难看,甚至因有人回话了,要比刚才还要更难看两分。
“你叫什么?”潭平阴沉的说,声音充满了威压,让在场的人都不由一颤。
“学生余律,他是方惜。”余律也不由一颤,震声回答。
“余律,你可知道,这是泼天的大事,关系无数人的清白以及身家性命,要是话有一句错漏,不但要革了功名,更是问罪深深!”梁余荫在潭平再次开口前出声,神情严肃,目光如电盯着二人。
这其实是知道两人是太孙的朋友,故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提醒。
当过官,当过大官的人才知道,官府调查,可以多方面证据和材料都抓,有错漏不要紧,可下克上的举报,就得铁一样的材料和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