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96章

作者:荆柯守

  这样的性情,若与一起去调查七大仓的事,恐怕要出大问题。

  一瞬间,文寻鹏已经有所明悟,看向了苏子籍,见其神色淡淡,心中一凛:“主公怕已洞察此中关键。”

  就听着简渠愁的也是此事,继续说:“因他未奉旨意开仓,直接就被押送回京,打入天牢,在天牢足足关了半年才被放了出来。”

  “奇怪的是,虽连降三级,可没有重罚,太祖还说他为民请命,是个好官。”

  甭管当年太祖到底是为了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还是为了别的原因,张岱入狱虽被关了半年,出来就有了不小名声。

  但在入狱出来不久,太祖驾崩,张岱就又调去做地方官,结果又与同僚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又被罢了官。

  算起来,此人也的确经历挺丰富,两次罢官,一次入狱。

  “这次罢官就很久,七年后才起复。”

  “以后既无人相扶,也无人特别打压,就这样熬些资历,现在又是正五品御史官。”

  不过,哪怕对此人可能成副使有些犯愁,简渠也要为其说一句公道话:“张岱虽在臣子中不算才干很高,人缘更差,毕竟这几次的事,在别人看来,都是因他多事。”

  “可此人却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是真的一腔赤诚,半年天牢的日子,除了家人,别人都避之不及,听说日子也极难熬,可始终守住了正气。”

  “罢官后一直没有被起复,七年中,也不曾主动攀附过任何权贵。”

  “齐王、蜀王都曾私下招揽过,但都不曾动摇过,也正因此,虽有才干,却无人为其说情,直到皇帝想起才起复。”

  “主公,此人可谓清正,或可收之以壮声威。”

  这话一说,就听文寻鹏冷笑了一声,简渠不由诧异:“文先生,你何故发笑,难道我有说错?”

  “简先生,我们一一辩驳。”

  “首先是,你说此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我就稍有异意,我看私档,发觉此人当了父母官,打起官司,却只有一个主张,就是,士与官讼,此人就偏士。”

  “民与士讼,此人就偏民。”

  “女与男讼,此人就偏女。”

  “一句话,不问是非道理,谁弱就支持谁,如此偏颇,县中刁徒遂群起诬告讦,继乃扛抬,白占田庐,公行抢夺,纪纲伦理荡然无存。”

  “张岱亦因之损誉,同僚和上官不得不告戒,一切当以法以理判之,此人不但不改,更是自许清正,凌蔑郡县,郡县忍不可忍,才上诉朝廷,将此人罢免!”

  “此人,以清廉为名,故乖张暴戾,既不近人情,也不宏国法,实是一国贼也!”

  “你说张岱乖张,我承认,暴戾国贼,实在过分。”简渠本若有所思,听了这评价实在刺心,不由涨红了脸。

  “张岱之清,看似近诈,然而几次抄家,诚无余财,新官到任,旧友高升,年节来往,总来往些礼品礼金。”

  “这些只要数额不大,也是人之常情,朝廷也不会追究,然而张岱却把礼品一一退还,连亲友也不例外。”

  “至于公家,更是一文也不占,去年年终,吏部的年俸多算半两银子,张岱也专门派老仆退回去,难道这不是出乎天性?”

  文寻鹏连连摇头,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微笑,似乎与刚才苏子籍神色差不多,见简渠还是不解,于是屈指,又伸出其一。

  “世人要安身立命,必有所倚。”

  “有才者倚才,无才者倚人。”

  “所谓倚人有四,有善于用人者,有长袖善舞者,有奉承拍马者,最后也有以清正立身者。”

  “我说张岱乃是国贼,或偏激些,可说此人可傲霜雪而不可任栋梁,却一字不虚。”

  “你仔细看,他当官一辈子,清名满天下,可细查,作过什么实事?”

  “一件都无!”

  “既无实际政绩,又乖张暴戾,不近人情,可以说,得罪的人多的是,只靠清正这牌子顶着。”

  “只要张岱敢受一文钱,敢贪一文钱,三尺国法正为其设,不但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他岂敢多拿一文呢?”

  这诛心话一说,简渠就是反感,张口欲说,就听着文寻鹏问着:“这些我们各执一词,难以说服,可我有一问。”

  “皇上对主公的恶意,已经在科举案中,很是明显,可现在为什么派主公去查粮仓,又特意调张岱过来?”

  文寻鹏怀顾四周,唏嘘一声又说:“想想吧,张岱先前还在繁元郡查案,却连连命令,令其赶回京城,抵京之日,距现在不过是七天左右,要说皇帝没有用意,你可相信?”

  单说张岱,简渠一百个不服,可说到这个,却一凛,转眼看去,就见着苏子籍听了这话,有些蹙眉,顿时就一盆冷水泼下,已息了争论之心。

  是的,这样一个或连皇帝都烦了的人,无人提起、无人说情,打发的远远去查案,突然之间令其回京,又是副钦差,没有用意,是死都不信。

  当下揣摩,顿时一股寒意,竟不自禁打个激凌,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半晌喃喃说着:“你是说,张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欲要对主公不利?”

  “可主公又不贪污受贿,此次去查七大仓,更小心谨慎,张岱又怎么能陷害主公?”

  “并且余律方惜,这二人就算是受了皇帝的恩惠,但是主公的至友,也不可能帮皇帝坑害主公。”

  至少不可能只凭短时间内给予恩惠,就让这二人倒戈过去,而且余律方惜的性格也不是会这种人。

  “唉,张岱并非是皇上的人,余律方惜更不是。”

  “可王者用计,又何需小人才能坏事?”

  见众人面面相觑,文寻鹏对着苏子籍一拜,把脸转向了众人,环视周匝,苦笑着说:“小人坏事,乃是使马车难行。”

  “皇上乃是高手,这是三马奔驰,越急越速,直至车毁人亡之计!”

  “什么?”

  文寻鹏的这一句,顿时让野道人醒悟,是了,自己之前一直隐约觉得不对,隐隐猜到是计策,可有些朦胧,文寻鹏的那句话,就像是轻轻一点,直接给点破了。

  “原来却是这个,是了,就是三马奔驰,越急越速,直至车毁人亡之计!”

第1201章 孤又岂要证据呢

  野道人立刻就明白过来,神色立刻复杂,自己一直自恃在这种计谋上更擅长,这次却被文寻鹏占据先机,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嫉妒。

  不过,这一点嫉妒才冒出来,就看到文寻鹏朝着自己起身一躬。

  “请路先生来详说。”

  野道人愣了下,立刻就收神:“这的确是三马奔驰,车毁人亡之计。”

  “粮仓本关系京城百万军民,牵连衙门和大员不计其数,可以说,稍有些问题,就可能有数千上万人的粮食供给出问题。”

  “主公乃是太孙,要是徐徐图之,哪怕过程出点小纰漏,也压的住。”

  “皇上深知这点,因此派了三马,首马就是张岱。”

  “张岱是不是沽名钓誉难说,但性子偏激乖张,一路走到黑,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是肯定了。”

  “这人要是副使,必是一身正气,深挖到底,这样不但立刻得罪了无数人,得罪人还罢了,要是大砍大杀,引起粮仓供应的纰漏,导致有什么哗变,立刻就全是太孙的罪业了。”

  “路先生说的是,皇上连正常发榜授官都等不及,直接授方惜余律官职,并且派他们跟随主公调查,取的就是年轻,充满为国为民之意,敢于横冲直撞。”

  “一匹烈马都有车毁人亡的危险,何况三匹呢?”文寻鹏也跟着说:“没有哗变,要制造哗变很是容易,数百人就可,一旦有哗变,就可趁机问罪于太孙了。”

  就算这件事与苏子籍并无直接关系,但他作正使,副使跟陪同官员若导致了哗变,正使是必要负责任,到时事情就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简渠目瞪口呆,扫看两人,没有吭声。

  岑如柏也没有说话,却心里震惊,看看这几个文人,再看看同样沉思着的主公,忍不住想着,这也太弯弯绕绕了,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苏子籍其实也有所猜测,此刻听到这几人的说法,更肯定了皇帝的算计,当下站起身,背着手,在厅内走了几步,眉头微蹙。

  “我有神通,虽对着七品以上官员难以尽知,可对自己家臣却并无阻碍,看来,文寻鹏不愧是齐王招揽的谋主,才干还在路逢云之上。”

  “其实也正常,路逢云虽自许学了屠龙术,心计甚深,可毕竟是乡下野士,浪迹于江湖。”

  “而文寻鹏本身是举人,又在王府十年,格局自然不一样。”

  “只是,文寻鹏尽出心智,尚只说中七八,还有二三没有说出,这才是皇帝的最大用意。”

  “难怪,这剩余二三,乃是只有亲临大局,洞察九幽的人才能明白。”

  “就不作苛求了。”

  “这些事都是自己已经明悟了,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为什么这样急?”

  想起大还丹,想起皇后和新平公主,乃至通过神通在刘湛等人获得的线索,他浮现出一个可怕猜测,不由不寒而栗。

  “自己是不是利用下宫廷的关系,查一查皇帝到底在干什么?”

  这很有诱惑力的念头萦绕在心中,可转眼就被压了下去了,要是别人,哪怕是一等一的名臣名将,怕都会这样干。

  可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

  “【为政之道】+8000,18级(13880/18000)”

  为政之道之道18级,可以说是绝顶剑客,根本不受窠臼,千百种思索一转念,就已有了定论。

  “去寻找皇帝在干什么,是愚蠢之见。”

  “皇帝最机密的事,如何能探察,就算探察,也必打草惊蛇,反暴露了皇后和新平等人。”

  “到时,宫廷这块就全坏了,我必再难成事,死路一条。”

  “真正格局,其实根本无需考虑皇帝在干什么,而考虑,我在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皇帝依靠大局,依靠皇权,步步占优,玩弄我于鼓掌之间,我要破局,首先一条,就是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而我的主动在何处?”

  不需要再问,苏子籍已经醍醐灌顶,浑身一个寒战,牙关却露出了狞笑,伸手握拳。

  “皇上办事,不需要证据。”

  “孤办事,又岂要证据呢?”

  “皇上恶意深深,迫不及待,我岂又会执着证据,当血溅五步,不是我死,就是皇帝死。”

  “杀错了,也就错了,大丈夫何拘于此?”

  停下脚步,苏子籍转过身,扫看了一眼众人,神色温和:“夜深了,关于此事如何应对,诸位先拿出一个计划来,待稍晚一些,孤再与你们讨论此事,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应声离开。

  等他们都离开了,苏子籍才微微呼了口气,对着外面:“进来吧。”

  就在方才起身徘徊几步时,他已通知了狐狸,等众人出去,就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两只狐狸,这话就是对这两只狐狸说的。

  “唧唧。”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轻盈跳进来。

  它们在太孙府里吃好喝好,虽经常忙碌一些事,但不用担惊受怕,还能时不时吃到“橄榄”,都被养得油光水滑。

  苏子籍沉思良久,考虑得当,才对大狐狸说:“如今在京的狐狸,你分派一下,让它们盯着几个王府的动静,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告我。”

上一篇:朕能走到对岸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