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皇帝说着,太监恭敬跪接,皇帝就问胡怀安:“太孙情况如何?”
“皇上,太孙情况,一日三报。”
胡怀安一一回禀,其实也没什么可说,太孙的情报再正常不过,就连胡怀安都觉得太孙无可挑剔,但现在谁不知道皇上对太孙有着不满?
胡怀安只能是尽量将自己得到的关于太孙的情报仔细说出来,至于别的,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你是说,太孙一一接见郡县的官,也安排查账,还下喻呵斥张岱?别的却没有任何妄动?”
得到肯定答复后,老皇帝沉默了,徘徊了半晌,竟然笑了,让人人不由侧目。
“太孙张弛有道,初临大事,还能沉得住气,真是深肖朕躬!”
老皇帝自失一笑,已挥去了迷茫,回首命着,字字清晰。
“让乙计划发动罢。”
“是,奴才遵旨。”胡怀安躬身应诺,殿内立刻一片肃杀。
司苑局
一派忙碌景象,因着已过早饭的时辰,这里的人都进进出出,身着女官服的许汀兰也在人群之中,作女官,她正在指挥着人干活。
“这里,还有那里,东西都先搬去晒一晒。”这个看起来年纪不算小了的女子,长相只能说是中等,但自有一股端庄,一看就是识文断字却久在上位的人。
被她指使着的宫女、太监都很顺服。
而在她的指挥下,人数虽多,事情虽杂,却井井有条,并不忙乱。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呼一下,一下子闯入十几人,为首的人生着一张白净面皮,看人时似笑非笑,一看竟是个老相识。
纪太监显然比过去老不少,就这么带人闯入司苑局,让许汀兰也有些纳闷,不知道这群人来势汹汹,是来做什么。
“纪公公,你怎么来了?”她走上前迎接,问。
纪公公却淡淡说了句:“许汀兰,准备接旨罢。”
接旨?
让她接旨?
许汀兰是个宫里的老人了,岂会不知这群人的架势就来者不善?
结果居然是来找她?
她这是犯了事了?
许汀兰心下不安,却只能跪下接旨。
“司苑局许汀兰……着立刻赐死!”
纪公公简单宣读了旨意,内容很简单,也很明确,让她去死,只不过,因着她是宫里的老人,皇上还是给了点体面,是赐自尽,而不是让外人动手。
许汀兰哪怕久经风浪,脸色还是瞬间煞白:“纪公公,我冤枉!”
虽然她不知皇上为何要突然赐死,但她最近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纪公公垂眸看着她,淡淡说着:“你冤不冤,我不知晓,可这是皇上的旨意,请上路罢。”
听着纪公公的话,许汀兰也知道,自己的死,是不可避免了。
皇上旨意都下了,难道还会为了自己,突然改变了心意么?
的确,冤不冤的,也没什么必要说了。
而且,在纪公公说完话时,已有两个小太监将一根麻绳吊在了许汀兰住屋子的房梁上,目光炯炯看着,一副要送她上路的架势。
若她给脸不要脸,那等着她的就不是自己上路,而是真的要被人送着上路了。
事已至此,死前的体面,总还是要。
许汀兰苦笑一声,直接进了房间,将门给关上了。
她的房间里有简单家具,有着柜子,里面放着一些银两,首饰,衣物,这其实大半是多年来赏赐,有几件还是御赐。
许汀兰目光扫过,这些都是她的荣耀,可人之将死,也都带不走,更没有意义了。
她只在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满是娟丽纤秀的字。
写的就是对司苑局的安排和工作,字字渗着她的心血,她怔怔的看了一遍,就将这文书给撕了,之后再没说什么,没留下只言片语,更没有打砸,就这么踩着圆凳,将自己挂在了高高的房梁上。
随着圆凳被一脚踢翻,挂在上面的人影不断抽搐、挣扎,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
外面的人这才推门进去,将人给放了下来。
片刻,就有专门负责验尸的人上前,摸了几处地方,又用银针刺了脚底,才开口说:“死了。”
纪公公盯着尸体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他才带着人离开司苑局没有一会,就听着有些喧闹,纪公公看了一眼,就自动避开些,只见两个太监带着十几个小内侍,又有着五六个亲军侍卫随之,显然这群人也去捉人了。
仔细看被捉住的人,同样也是熟面孔,正是期门卫千户商德。
商德显然也是意外被捉,在此之前毫无防备,被押着,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狼狈,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嘴里不断嚷嚷:“冤枉!我冤枉!放开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纪公公停下脚,就只静悄悄看着。
直到那伙人走过去了,也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而微微在心里叹口气,突然之间觉得,虽还没有到秋天,这宫中,秋意甚浓。
第1266章 外门到内
皇宫
虽是清晨,蒙了一层浮云,灰暗阴沉的天色平添了几分不安,皇后散着头发,任由着最亲近的老太监给她一点一点梳着。
“今日有什么常事么?”皇后看着镜子里的人,眉心微蹙,看起来端庄清丽,只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令人不忍逼视。
老太监答应一声,说着:“娘娘释出善意,吴妃奉上了六篓蜜橘。”
看着皇后略颌首,又说:“忠王妃奉上了十卷锦绣,也不是大事,倒是宁河郡王,奉上了《三山不老图》,以及七分珠百颗。”
三山是方壶、瀛洲、蓬莱,由《列子·汤问》记载在渤海之东,据说有长生不死之药。
至于七分珠,珍珠按照品质,是以分论(1两=10钱,1钱=10分),重三分半者,就上了台面,每增一分,价格就贵倍之,最后所谓“七分为珠,八分为宝”。
七分珠百颗,是重礼了,以宁河王现在的财政情况,更是倾囊而出。
皇后仰脸想了想,也不怒:“他要什么?”
“卫妃当年,虽托病而死,还得了谥号,可不但谥号不美,实际祭祀也不行,宁河郡王想求点恩。”
“他倒是孝心。”皇后淡淡说了一句,却没有下文了,老太监也就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一个太监忽然进来,朝坐着的女人行了一礼。
女人目视着铜镜,头也不回地问:“情况如何?”
来禀报事情的太监,正是被赵禀忠看出了来历的逆水寒一员。
太监低声禀报:“娘娘,胡怀安调查诸王和太孙,进宫向陛下禀报。”
“据逆水寒的情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齐王勾结妖族,而太孙接待郡内官员,这是胡怀安得到的情报。”
“而皇上反应,就是乙计划这三个字,具体打听不出。”
说完这些,他就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皇后坐着安静听着,听完这番话,不禁嗤笑了一声。
对老皇帝的几个皇子的性情,她很看不上的,冷笑:“好哇,蜀王勾结前朝余孽,齐王勾结妖族,老匹夫养的好儿子!”
剩下的儿子都是这个德行,真正爱老匹夫的儿子,却被老匹夫给杀了。
这是何等荒诞的笑话?
可惜,作被杀孩子的母亲,她实在是笑不出。
“退下吧。”皇后对小太监说。
小太监应诺退下。
皇后死死盯着铜镜中的人,仿佛透过自己的眸子,再次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看到了翩翩青年朝着自己笑着。
“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皇后转了下头,似乎心思重重,神情恍惚看着远处,才觉察到天阴得重了,星星雨雾已洒落下来。
正给她梳头的老太监,就是于韩。
这是询问正事了,于韩沉默了下,将玉梳放在镜台上,后退几步,跪在了地上,顿首:“娘娘,老奴觉得,皇上大概已到了决死冲锋之时。”
“哦?”皇后没说赞同,也没说不赞同。
于韩继续说:“既儿子都不可靠,在皇上看来,他已没有路了。”
“普通人没有路,或会悔改,可皇上却相反,一旦没有了路,就只会是一路走到底。”
“所谓的乙计划,怕是不顾舆论,强行发动。”
关于皇帝有着不同的计划,这是逆水寒已掌握的情报。
而按照胡怀安调查的结果,无论是蜀王还是齐王,都基本废了。
便皇帝真的很喜欢齐王这个儿子,在齐王勾结了妖族之时,这份喜欢也势必会变成很大的失望。
皇后慢慢抚摸着自己垂落的头发,说:“是啊,他只要能杀我孙儿,然后就可再活二十年。”
这一声,是真的带着嘲讽,以及极其深沉的恨意。
老匹夫已续命了二十年,还不够么?
镜子里的女人动作优雅而缓慢,镜子外的皇后停下了动作,喃喃:“有着赵禀忠的配合……宫内准备的怎么样了?”
于韩起身,从衣服夹层里取出一张纸,铺开让皇后过目。
这一卷纸,从外门到内,形成了一条线,就在中间几个点还有障碍。
“娘娘,这几个人难以收服,若不能除掉,怕是会造成障碍。”
“司苑局的许汀兰?这是早些年就服侍老匹夫的宫女吧,现在是司苑局的管事女官……”
这个被圈起来的人名,让皇后看了就有些不喜。
她又看向几个被圈出来的“障碍”,其中就有期门卫千户商德。
“这个商德,也是个对皇上十分愚忠的人,逆水寒的人试探过,发现他根本就不能被收买,本人也没有任何把柄,想要拿捏都不成,而他本人也很警惕,想要制造把柄,也不是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