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过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人经过,还有一些牛车慢吞吞行了过来。
高潜对齐化山吩咐:“把来的人都叫过来,我有事要与他们说。”
所谓“来了的人”,指的便是他们这个阵营的人。
这些人很多都如丧家之犬一般,却还是忍不住亲自跑来打探情况。
毕竟到了现在这节骨眼,最能信任的人,也就是自己了。
齐化山立刻应声去办,不久,方才出现过一群人,就都与高潜在一片偏僻的角落里开了个碰头会。
这里视野好,真有什么事,大家也来得及四散而逃。
高潜扫看了一圈,个个都是乡绅和官吏,衣服还是体面,就是有点皱,脸上也多是汗,一副狼狈样。
也不兜圈子了,开口:“方才的事,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吧?”
“现在的局势,对你我都很不利,我虽是被替代了,你们将来却未必比我处境更好,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众人听了,都看向高潜,有一个山羊胡子的人说:“高大人,我们都清楚,大祸就要临头了,你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吧!”
自己现在还算是什么高大人?
高潜心里这样想着,沉着脸说:“办法当然有,现在是柴克敬等一批酷吏,蒙蔽了太孙,行此倒行逆施之事。”
“但是此时,他们就代表着朝廷,我们不能明着对抗,对抗就是对抗朝廷,就算有冤枉,也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高潜不愧是当主薄的人,水平是有的,只几句,就拨云见日,把情况说的一清二楚,周围的人都立刻明白了。
“有太孙当台柱,等闲事动摇不得,那怎么样才能上达天听呢?”
“说来简单,就是让柴克敬闹出事,闹出大事!”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不由变色。
这样的事要是闹起来,那可是真出大事了。
但是细想一下,到了这时,又没有别的办法,高潜提出的,的确算是一种可行的办法。
有人想了想,开口说:“高大人,不明着抵抗,又要闹出大事,无非就是顺着钦差查粮,卡住粮饷流动,再煽动舆论,兴起民变,可这样大事,就算是我们的人,都未必敢做。”
“何况,我们中的确有些还没有离开衙门的人,可手里能掌握的人脉也有限,不可能每个环节都有我们的人。”
“说了不需要明里对抗了。”这人其实是托,高潜扫了一眼,冷笑一声,说:“你们都是老衙门了,这还用着我教?”
“官府程序本就繁琐,找合理的理由,每个阶段都拖一下,不就把时间拖出来了?”
“直接对抗,你们怕,也扛不住,这样作,你们有什么责任?”
高潜的目光扫过众人,重点在几个人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随后才收回目光,声音沉沉地说:“至于民变,你们管辖里,自然有那些刺头炸头,引着炸一炸,上了船了,就由不得他们了,我出三千两银子!”
高潜为了这件事,直接自掏腰包,还是大出血式自掏腰包。
三千两银子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顿时就是一惊,这可是大手笔!
高大人都做到这份上了,别人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后退了。
就算今日轮不到他们倒霉,但将来呢?
“是,我们明白了,炸头刺头到处有,除此还必须有些带头了,我们县里的雄英会,本来就是我们的夜壶,叫他们带头就是了!”
“事急矣,十日内,必可以成事!”
第1296章 国难见义士
“走,按计划行事!”人都先一步散去,唯有齐化山跟高潜上了牛车,此时接近黄昏,天已是蒙了一层云,阴的很重,星雨洒落下来,平添了几分不安。
齐化山心思重重,有点神情恍惚,高潜不禁失笑:“你怎么了?”
此时街衙巷陌几乎没有行人,牛车依旧缓慢行着,一起一落只听牛蹄踏在泥水中的声音,速度比走路还要慢一些。
“我有点不安,要是……”齐化山是老捕头了,可以说,再下面的人,不知道官府厉害,甚至上面的人,也不亲临一线,君子远庖厨嘛,许多官其实存有书生意气和幻想。
可他却见多了人间真实,不由有些惶恐。
“要是树倒猢狲散对不对?或者说,只要有一个告秘……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对不对?”高潜下了决心,反立刻从容许多了,含着冷笑问。
“是,他们未必靠的住……”齐化山鼓起勇气说着。
“你担忧的是,不过,你得明白几点!”
吱呀吱呀,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从外面不断传进来,前方行的牛车一辆接着一辆,这辆牛车混入其中,不显山不露水,显得很是平常。
但牛车里的二人所讨论的话题,却是比方才更“危险”一些。
“首先,我是县主薄,不是上面读书出来的人,就算凭着些关系,也是底下混上来的,这里危险,我什么不知道呢?”高潜顿了一下,笑容敛去了。
“不过这事的确得有人办,冒些风险也价,更重要的是,围聚起来的人,其实都是考察过,并且还有人监督。”
高潜终是难耐心中烦躁,咬着牙:“哪个狗贼敢告密,走不了十里路!”
“别忘记了,柴克敬是流官,在本地没有根基,太孙虽是过江龙,可时日尚浅——雪化也得有时辰!”
这话说的透彻,齐化山突然有些心安。
谁认为官吏地主乡绅还有骨气,那是天真。
可认为转眼就打开局面,也是天真。
雪化必须有个过程,现在这时间,下面还雪未融尽。
“并且,以柴克敬和太孙的见识,知道我们想用亡命,怕也不会立刻搜捕,而是张网捕鱼!”
“可我们的棋,可不是那些亡命徒!”
“而是义士!”
“义士!”齐化山不由侧目,眼神一亮,又悟不破这关键。
高潜是县主薄,一县实权,他谈到“义士”这个词,必是超越“亡命徒”,是计划不可或缺一个环节。
“亡命徒”的招揽,高潜是与众人公开说,还出了三千两银子,算是大出血,也的确因此举,带动了别人。
而“义士”的招揽,高潜却不曾与那些人说,直到那些人离开了,才与自己提起了此事。
“义士?”
齐化山有点明白,自己真被接纳,才听见这词,可还是不明白高潜的意思,这个“义士”,究竟指的是哪方面的“义”?
又要怎么去用?
他原本觉得自己勉强还能跟得上高潜的思路,现在却自我怀疑了起来。
高潜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义士。”
高潜摸着信,脸上带着一丝笑,仿佛在说很寻常的一件事。
“亡命徒,其实上不了台面,便用了他们,也只能是摇旗呐喊,以及干一些脏活。”
“除此,便也没了用处!”
“你是捕头,港市之间的事,你是搞明白了。”
“可大人们的事,你还不懂。”
高潜带着难以描述的奇妙表情,淡淡的说着。
“亡命徒闹事,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堂的大人,都一个字,剿!”
“可义士,才能深入人心,轰动朝野,汇集出力量,撬动太孙的宝座!”
“我们需要义士,也必须要有义士去做只有义士才能去作的事!”
窗外似是有捕快出没,他们坐在牛车里,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
高潜的声音越发压了下去,带着气音,齐化山需要努力竖起耳朵才能听清在说什么。
齐化山悄悄打量对方,看到了高潜嘴角的那抹笑,竟似变得鬼魅起来。
齐化山微微有些发冷,虽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却更是小心翼翼,亦是压低声音,问:“所以,大人你的意思是?”
见齐化山还是不懂,高潜不由叹了口气:“算了,这样与你说,你也不明白。上面已安排好了,我们先去看看吧。看了,你自然便明白了。”
与赶车的仆从说了一声,仆从当即一甩鞭,让牛车提速,朝前面行去。
路边,几人正站在那里,盯着过往的牛车与行人。
其中一人是个捕快,大约四十岁左右,正是经验丰富却又不至于老眼昏花的年纪。
他盯上了这辆正加速行来的牛车,牛车打眼前一过,他就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微微眯了眼。
他身旁一人也看出了一点不对,低声问:“这车有点蹊跷,要不要查查?”
牛车这时已经过了他们,捕快目光追着牛车动,但他显然已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想了良久,才说:“神仙打架,咱们就不要搅在里面了。”
才说着,眼角余光似是看到了什么,立刻扭头看去。
“怎么了?”旁人见他动作,忙问。
捕快盯着那方向,方才他的眼角余光明明看到了一道影子忽然穿过,但现在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难道是……狸猫?
“没什么,应该是过去了一只狸猫。”收回目光,捕快有点迟疑说着。
听到只是一只狸猫,问的人便没了兴趣。
这边养狸猫的人家有不少,时不时便会有狸猫出没,这时出现一只狸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不值得去关注。
这人还更在意方才过去的那辆牛车,可捕快说的那句话也很有道理。
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不好说。
下面的人就算是做得多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更多好处。
第1297章 就死全家呗
官吏不相通,贵贱不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