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野道人叫来伙计,将两桌菜合在了一处,苏子籍早就去了别处,这一桌就只有野道人与贾源一起。
不必野道人多劝,这位就眼神迷离,已将自己的身份说了。
“这么说,贾兄是做海上丝绸买卖?这可是赚钱的营生,看贾兄穿着,应该是生意兴隆才对,怎么一个人在这小小酒馆里借酒消愁?”野道人明知故问。
贾源并不奇怪野道人这一问,海上贸易本赚钱,虽担着风险,但利润极可观,也不怪不解。
只是叹着:“还不是子嗣闹的,实不相瞒,我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先前的妻子去了,续娶妻子前几年也病逝了,娶了二房妾侍,都是良家,看着好生养,可这么多年下来,别说儿子,连女儿也无一个!”
贾源越说,就越不是滋味:“就算是这些年,我赚了些家财,可要是没有子嗣,百年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去了九泉,又怎么面对祖宗,你说我怎能不愁呢?”
想到伤心处,顾不上说话的人并不熟悉,连连叹息:“当年我原配是怀着身子去的,要是能生下来就好了。”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抹了眼泪。
野道人看了,叹为观止,这种事,本不应该随便说,可公子在附近一坐,自己就似乎是对方亲人至友一样,什么话都说了。
野道人这些天也细想,术数里是有几项能达成类似效果,可也没有这样容易。
“这,难道就是贵人之天佑?”
第136章 篡夺
野道人静静看着贾源悲声连连,片刻才出声:“那嫂夫人是怎么去的?”
这话问得有些孟浪,但贾源此时已带上了醉意,又正伤心,野道人这一问,并没有让他警惕起来,反面现痛苦。
“唉!是家中遇盗贼起了火……罢了,不提这伤心事了,来,喝酒!”
说到一半,贾源就摇摇头,不肯再往下说,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就冲着野道人一抬手。
野道人没有与其碰杯,而是蹙眉:“我其实学过一些相面之术,贾兄这面相,可不是无子之相。”
“怎么说?”贾源手就是一顿。
野道人扯扯嘴角:“你命中该有一子,只是可惜。”
说着,摇摇头:“可惜这一子被毁了。”
这话说的让贾源僵住,心里一阵迷乱:“我的儿子?她怀的是儿子?可恨,那些盗贼,仅仅是处斩太便宜了,应该千刀万剐。”
虽过了二十年,可想到这事,贾源还是哽咽一声,已抹了眼泪。
野道人一声不言语,静静听他诉说完,慢慢:“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真当是盗贼所干的?你真是糊涂虫!”
“嗯?”贾源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野道人就心生好感,似乎是最亲近的朋友一样,这时听了这话,终有些醒悟,面孔泛青光,盯着野道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这个吧!”野道人一笑将油布包里面的几卷纸扔给贾源,贾源一手接过,狐疑的看了看野道人,这才展开看。
只看了一眼,贾源就手一颤,全身一震,盯着野道人,喑哑着嗓子:“你是什么人,我与黄表弟是骨肉亲情,当年的事,还是他帮我周旋,你怎么能诬陷他?”
这时,贾源终露出了海商本色,海商本就是海里搏命,哪次出海不出几条人命,这时眸子凶光四射,似乎是恶虎要噬人。
野道人毫无惧色,盯着贾源,良久扑哧一笑:“亏你还作得不少生意,你想想,你和黄良平虽是表亲,可来往不多,为什么这事上,他热中上下奔走?你觉得他帮了你,可回想下,是不是越帮,越是出事?”
“县令、捕头、里长,都找你麻烦,逼得你不得不卖地出走。”
“你现在回想,蹊跷么?”
贾源听了,颊上肌肉迅速抽动了几下,狞声:“就算是这样,你突然告诉我,是何居心?”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野道人笑着,声音却带着威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杀母、杀妻、杀子。”
“你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你能不报?”
贾源的脸又抽搐了下,的确,杀父杀母杀妻杀子,这仇要是不报,人的吐沫都可以淹死自己。
可黄良平是一郡知府,已经不是原来的小表弟了,贾源把头深深埋在两臂间,发出呜咽:“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说一下,黄良平与你不仅仅有血海深仇,更断了你的前途和子嗣,他现在所有一切,都原本是你的。”
“不弄翻了他,夺回贾家的风水地,你就断无子息,贾家就断了烟火了。”
说完,野道人也不去理会贾源的反应,起身扔给伙计一小块碎银子:“不用找了。”
“哟,谢谢客官的赏!”
在伙计的声音中,野道人走出酒馆,心中数着步子,果然,才第七步,里面酒馆,贾源就冲了出来,不顾雨水,重重磕了下去。
“不管你是谁,我都感谢你,还请先生助我复此血仇。”
“这才对!”野道人大笑,把他拉了起来,雨中,街上没有行人,雨点打没了他们的话。
直到贾源重重点首,转身离开,苏子籍才撑起一把伞赶了上去,两人共同漫步在雨中。
“公子,事成了。”
“这些天我仔细查了风水地,以及知府的覆历,可以肯定,此官是夺了贾家的气运,因是篡夺,所以以霸道手法,开了灵脉,尽其血本一役,只是数年,脸上就带有蟒纹,可以肯定的是必有高人相助,要无高人相助,仅仅是自然点化就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信!”
“我唯一不清楚的是,既是这样,黄良平官至二三品都可,为什么一直在五六品徘徊,看来我学艺不精。”
“不过就算这样,因是篡夺,所以有着反噬,其最厉害的就是贾家的继承人贾源,他名正言顺,对黄良平反噬最厉害。”
“那为什么,不杀了贾源?”苏子籍津津有味的听着,反问:“黄良平既然心狠手辣,连杀四口,难道还有表亲之情,别忘记了,烧死的贾母,就是他的嫡姨。”
“因为贾源死了,这块地就变成死地,几十年不能用了。”
“所以这些年,黄良平很关心贾源,把他控制在眼皮下,说不定贾源生不出孩子,也是此人暗里下的黑手。”
“给你这样一说,黄良平真的不愧是枭雄之资了。”可惜给皇帝压制了,再大本事也无济于事。
苏子籍想起一事,蹙眉:“史书说,往昔陈王举事,黄气直立数丈,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夺气运,就是夺这黄气?”
“公子,那都是神棍骗人的话。”野道人笑了:“气只是表相,莫说不能夺此气,就是夺了,对活人也无裨益,就算是黄良平这次夺运,也不是抽气,而是夺了这地,把这地的龙脉收为己用,才有此效果。”
“自气运之道发觉以来,自然有人想着夺之,千百年试过无数次,才知道必须夺其根本才能夺其气数。”
“屠龙术中,所谓的夺人气数,其实还是夺人与地。”
“此是水中月之论。”
苏子籍有点理解了,大意是说,看见的气,其实就是水中的月亮,抓不到,抓了也没有大用,真正源头是天上的月亮。
不由笑着:“难怪,难怪,归根到底,还是力量。”
“公子一言中地,说破万千奥妙,只是就算是力量,其实具体也有不少奥妙,就拿贾家这块来说,灵力本是无主,但贾家数代葬入,就有了主,黄良平得了地,也难轻易消灭,只得妥协,这就是旁门的弊端。”
野道人说着:“公子请只管专一大事,这些旁门左道的术法,都交给我好了,必给公子办的妥当。”
远处有人用东西遮头,快步跑着,雨雾中稍远一些的景观与人,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苏子籍的心情,就如这雨,良久颌首。
第137章 余先生
府城·虹桥坊
虹桥坊,其实并不喧闹,一处别院清静,唯一的好处就是离知府衙门很近,步行不到百米。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在知府衙门的侧门出来,敲开了门。
“余先生,我新得一坛桃花酿,这不,知道您喜欢美酒,特意送来与先生,先生可不要嫌弃。”这人姓刘,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还是恭敬,一奉上美酒,果然被里面的余先生留下了。
余先生已五六十的年纪,可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左右,头发乌黑,皮肤苍白,虽相貌普通,可气质颇好,乍一看,倒真有些得道高人的架势。
但平时的做派,并不是高人,不仅喜欢美酒,还有些好色,此刻就搂着一个歌姬,与她对着嘴喝酒。
附近还有着几个侍女,正给他捶肩捏腿。
这糜烂景象,让刘管事都跟着抽了下眼角,心说这老头倒还真是有艳福。
可惜,人家在知府大人那里有面子,这几个侍女和歌姬,明显是知府衙门内养的,连管家都要捧着,他这样小管事,也只能跟着说好话,哄得开心。
“我说老刘啊,你过来,肯定不止是请我喝酒,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酒过三巡,余先生手里捏个酒杯,眯着眼睛,直接开口问了。
毕竟又不傻,就刘管事的模样,明显无事不登三宝殿。
“您果然料事如神。”刘管事被揭破了来意,也就不绕弯子,陪着笑脸:“余先生,是这样,我这里的确是有个事,想麻烦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余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若我能帮的,帮个忙也没什么,若不能帮的,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刘管事心中暗骂,脸上更带上了几分讨好:“您放心,这事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个亲戚,前不久死了爹,这不,为了子孙后代,想请您帮着看看坟地……”
还没说完,就被余先生直接拒绝:“刘管事,这种事随便找个风水先生就能办,找我去?”
他冷笑一声,明显觉得被人看轻了。
刘管事早料到余先生不会立刻同意,压低声音:“有道是能者多劳,我这个亲戚可就只信您这样的高人,这不,只要您愿意走一趟,看一眼,就奉上一百两银子,权当请您喝酒了。”
“一百两?”本来只是躺在歌姬怀里,一脸不以为然的余先生,听到这数字,慢慢坐直了:“果真?”
“这怎能有假?请您这样的高人出手,低于这个数,我这里就不可能答应不是?”刘管事忙说着。
余先生捋着短须,沉吟片刻,别说,还真有些动心了。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字,现在的客卿,吃穿住宿之外,一年所得,少者不过20两银子,多者不过是200两银子,哪怕自己是知府大人的客卿,想要随便得到100两,也并不容易。
想到这里,余先生就点头了:“既是你的亲戚,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走一趟。”
一副不是为钱的模样,刘管事自然不会去揭开遮羞布,立刻说:“那就太好了。”
“什么时候去?”余先生又问。
刘管事生怕夜长梦多,立刻说:“最好现在就去。”
“时间居然这般急?看来这百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余先生不满哼了一声,这话说得有些不好听,但还是站了起来,也不去理会歌姬,只对着刘管事说:“走吧!”
刘管事乐呵呵带路,反正这所谓亲戚本就是编的假话,余先生埋怨也埋怨不到自己头上。
因知道余先生素来抠门,他一个小管事也不好用府里牛车,索性不折腾,去雇了辆车。
“地方远吗?”上车前,余先生又问了一句。
刘管事忙说着:“远倒不远,不过是在城外。”
城外还不远?
余先生顿时就是眉眼一耷拉,但想到那一百两银子,又忍了:“到了地点叫我,我休息下!”
说着上了牛车,直接占据了地方,闭目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