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他有些艰难看着曹易颜,他却以着十分利索的身手,先一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见他还不动,更是催促:“王爷,还不快下车?”
蜀王无奈,只能跟着下了马车。
“你们带着马车继续往前走!留下几个人,再多留两匹马,去那边!”曹易颜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瞄准了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那里黑压压的,正适合躲藏一阵。
“是!”一行人立刻应着,分成两队,大队继续前进,几个黑衣人多牵了两匹马过来,还有人用扫帚抹了痕迹。
“可以了!”
留下来的人跟马去小树林,雨水啪啪,曹易颜看了一眼,还是相对满意,因还在下雨,地面泥泞,马匹就算了,从旁下去,稍微清理一下痕迹,就大致看不出有马跟人打此处下去了。
而马车碾过地面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直往前走,车轮印也一直往前延续了过去。
蜀王深一脚浅一脚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定了定神向外看去。
痕迹果然渐渐消失,只剩车轮印。
周围光线昏暗,雨不大,但下的雨不小,周围潮气很重,待在小树林里,这种环境让人有些难受。
等了一会,外面没有动静,那些往前走的人都远了,蜀王只觉得风一吹,凉的厉害,却也不吭声,看着外面。
曹易颜也不说话,只盯着道路,暗暗扫了蜀王一眼,压下一丝情绪,继续等着。
距离躲进来也就是过去一刻时间,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眼看去,是百余骑,个个身穿锦衣,内有甲衣,奔驰之间,长刀碰撞,叮当作响,一派肃杀。
“别看,闭眼。”曹易颜沉声说着:“里面有高手,对目光很敏锐!”
蜀王立刻闭眼,闭眼瞬间,看见诸人都垂下眼帘,半闭半开。
骑兵似乎没有发觉,很快就从小树林前面经过,又渐渐远去了。
“这是皇城司的缇骑!”
“中间太监略有点眼熟!”
蜀王只觉得浑身发冷,也不知道,是因浑身被淋湿了发冷,还是他心里发冷。
皇城司的缇骑本是自己家的家奴,太监能使自己略有点眼熟,更必是有品级太监。
“追得可真紧啊。”蜀王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叹着,他心里毛骨悚然,只差半个时辰就追上来了,还有不低的宦官主持,不但反应了太孙对自己的警惕,更暴露在宫内有暗手。
“他不过民间小子,父皇别有用心提拔,到京也不过二年,并且都在严密监视中,凭什么能在宫内安插内应?”
“皇后么?”
蜀王立刻想到了这点,不由蹙眉,又有点想不通。
“皇后二十年不管宫了,有线有暗手都拔干净了,还能有什么人?”
想不通,想不明白,蜀王更是一寒。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曹易颜,若不是曹易颜临时叫停了马车,相隔一刻钟,被追赶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骑兵的速度,显然比他们快多了。
“走吧。”等到骑兵的声音听不到了,曹易颜立刻对蜀王说。
蜀王沉默点头,跟这几人重新出了小树林。
因着骑兵被那批人往另一条路上引了,这几人骑着马,直奔河边。
一阵急行,只是三里远近,便听见河流声。
河并不宽大,淅淅沥沥的雨中,仍旧撞击起浪花,到了河边时,二艘船已停靠在了河岸旁。
“王爷,船不大,大了显眼。”曹易颜还是解释了一句。
这种蓬船,到处都是,的确不显眼。
蜀王见了,眼睛就一亮,看了曹易颜一眼,默不出声跟上,速速上了船。
“立刻就走!”曹易颜立刻吩咐道。
船只再不停留,直接顺河而行。
“王爷,路线都已安排好了,这次乘船离开,不会遇到麻烦,到现在为止,虽然算不上安全,但也脱离了生死危险。”
曹易颜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神情都放松下来。
“雨水渐寒,王爷还是换身衣服吧!”曹易颜体贴请人给蜀王送上干净的衣物,让其去船舱里换身干爽衣服。
等蜀王下去,曹易颜笑容渐渐消失,沉吟不语。
“主公,蜀王,怕也不好随意拿捏”有人凑过来说着。
曹易颜眸光一动,又摇头叹息:“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这伪郑的江山……”曹易颜说了这半句,就沉默不语,他已经命人释放出“太孙弑帝”的谣言,可初步反应,却很让他心惊。
说没有波纹是假,但是就如石头落到水里,飞溅出点水花而已,和他想象的“狂澜巨浪”却完全不一样。
人心已固,天下人,只要享得太平,不波及自己,谁在意上面父食子,孙弑帝?
这样情况下,要搞乱大郑,别的宗室都没有分量,只有蜀王还可用,就算有些后患,也顾不得了。
“不过,也不必太灰心。”
“所谓人心已固,能骗得天下人,却骗不得我等帝王家。不过是大局没有坏,大局一坏,龙蛇自起。”
“大郑的天下,没有想象那样稳!”
第1402章 人主难亲
“这就是大郑的天下!”
步舆抬起,侍卫缓缓跟随,用甲士24人,又有12人持弓弩,这是最简护卫了。
不知不觉间,雨丝又濡湿了一片。
仿佛无数蛛丝,自苍穹垂悬下来,细细的雨丝点触着车窗和肌肤。
路过御池,凝望过去,竟丝毫看不出雨落方池留下的任何涟漪。
池边有菖蒲,开着紫花,有青松,有红枫,有柳叶,以及花事已尽的牡丹,在雨丝浸润下,色泽十分鲜亮。
芍药开着雪白的花,花瓣上细密缀着水珠,仿若不堪重负般娇羞低垂着头。
“天空已亮了。”
苏子籍的目光,越过车窗,凝望天穹。
一夜雨后,天空仍覆盖着大块铅白色云层,整块整块闪着银光。
中间透出青色天穹,碧色如洗,太阳高悬其上,柔和的不断洒下,虹色细雨正从空中洒落,不管从何处去看,都能看到彩虹……是小小龙女吧?
想到这里,苏子籍会心一笑。
“梅雨过去,气象更新,是陛下吉祥之兆。”灰色僧衣穿在身上,粗布麻衣,腰间悬挂着串菩提子。
辩玄依旧是风度飘然,即便说着讨巧话,也是深有梵意,只是心里暗叹。
梵门其实准备了僧兵,准备响应,但是皇帝明显信不过,秘密行事并没有喊到,这功劳就不大了。
所以必须加注,至于其中风险,他早就有准备。
“是天命维新。”
朱唇难得浮现起轻松的笑意,苏子籍身上裹着冕服,却并没有回应辩玄疑惑的视线,仍在放眼宫廷。
话说,来往宫廷多次,也是沿宫道走,仔细观看,也是第一次。
“雨亦水,池亦水,江河湖海亦是水。”
“千水万水,各依其名,假立名相,而有所不同,然则万水变易无穷……其究竟仍然是水,这就是实相!也是不动,不灭,不生,根本智!”
辩玄双掌合十,默念梵经。
“天地间万事万物,不离实相,自也不可须臾离梵。”
“陛下,这是我梵道根本,万梵从此解脱,而今奥秘尽数道破。”
苏子籍把眼光落在自己方座供盘上,供盘上放着一帖金页,似玉非玉,透着金光。
其上写着:“沙门初照金刚界,梵法度尽红尘客。”
“这是梵法初传此世,初代传法大师的亲笔,据说是梵祖亲自加持,得以不朽不灭……这宝物有时会自己隐去,有时又自然出现,唯真有缘人能见。”
辩玄赞叹着,神色空寂,闪着淡淡的金光。
“陛下刚刚登基,贝叶忽然显现,当时要小僧献上此宝,以代梵门礼敬。”
“哦?”
来了点兴趣,苏子籍只是淡淡地问。
“那朕就是有缘啦?”
“天地如泡影,万物随生灭,根本从不变,须臾不离梵。”
“何况人主,自然和梵有大缘”辩玄双手合十,迎着苏子籍的目光,却是面无惧色。
“世人无知,为假名所误,然则梵也好,道也罢……究其根本,必是一体。”
“道法不究竟,那你梵法就根本究竟了?”
“不敢,不过梵法小僧知晓,道法不知道,也许也是根本大道!”辩玄看向苏子籍:“只是若不识此义,不过区区百年身,岂不可叹?陛下之才情,乃辩玄平生仅见,若能潜修梵道,必可成梵做祖!”
苏子籍笑容收敛了。
凡兴大教,其国就衰,屡见不鲜。
东汉白马迎梵,百年之后,又兴黄巾之乱。
南朝梁武帝,堂堂开国天子,笃信梵法,饿死台城。
唐,翻译梵经,先有武周之篡,后有安史之乱,打断了本可继续辉煌的过程。
北宋兴神霄,金人兵临汴梁,国破家亡。
扶桑举国崇法,几乎化为梵国,连大名都收不上米。
桩桩件件,不胜枚举,看似巧合,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