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20章

作者:衣冠正伦

  而同样列席堂中的离石胡酋刘库真就渐渐变得有些不淡定了,不断的在席中搞些小动作试图引起李泰的注意,可是一直到了所有人事任命都公布完毕,刘库真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顿时变得萧索落寞起来。

  可是很快他又振奋起来,长身而起步入堂中,向着端坐上方的李泰深拜道:“之前主公转事别乡,仆张目四望、不见我主,心中悲伤难忍,常常泣不能面。终日祷告祈请,主公总算归来,仆斗胆恳请主公准许仆于南山坚壁为主公凿窟造像,他日主仆再有分别时,仆便长居窟中来消解对主公的思念之情!”

  这番话说的刚刚受赏群众们都感觉肉麻得很,但刘库真却语气却是真挚无比,讲到之前对主公思念之情的时候、眼窝中都有泪花闪烁。

  “但使两心相知、不负彼此,也无惧天各一方,情义总是绵长。凿窟造像倒是不必了,不过我这里确有另一桩要事需要借仰你的才力。”

  李泰望着堂下刘库真微笑说道,然而话音未落,便听到刘库真砰砰的以头捣地之声。

  “仆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恶,竟然让主公如此疏远……仆这一身筋骨皮肉,哪一分不是主公包庇赐活?能受主公驱使便是仆最大荣幸,主公竟然作言称借,一定是仆愚昧中犯下大错,才不被主公容纳于门下……”

  刘库真一边不断的叩首,一边在口中哀号着,真仿佛如丧考妣一般。

  李泰瞧这家伙全无底线的阿谀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计划可不可行,把这个家伙放回西河去,他真能带领部众对东魏进行有效的骚扰?

  不过他也知这刘库真除了贪生怕死的表象,真到临事时也有几分狠厉,关键时刻出卖父母宗族都毫无心理负担,绝不是一个只懂得摇尾乞怜的废物。

  他先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刘库真听到这声巨响后身躯顿时一颤,继而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干嚎哭嚷,只是可怜巴巴的委顿在地小声道:“主公有什么吩咐,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你能有这样的心怀,也着实让人欣慰,不枉我在国中向大行台进言你的事迹。大行台在听闻之后,也着我一定要对你重重嘉奖。”

  李泰这才又笑语说道,而刘库真在听到这话后登时又来劲了,直接叩告道:“仆不知大行台为谁,只要不是主公的宠眷,余者旁人恩赏全都不在计内!”

  恍惚间,李泰居然仿佛从这家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下意识便想抽刀在手架在这家伙脖子上询问他是否也想做个的卢?

  抛开这份警惕不说,李泰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听来真的挺过瘾,怪不得老大经常被自己哄得挺开心。

  但他还是板起脸来薄斥道:“休得胡说!大行台乃是国之柱石,我亦仰承其命,你不知其人是胡性卑鄙,谨记切勿浪言人前,以免失敬获罪!”

  刘库真连忙又诚惶诚恐的点头应是,李泰才又继续说道:“大行台虽然着我对你重赏,但我能做的无非是助你接掌你父族旧势,但出身如此、自号贤王实在是有些自甘末流,单于之号却又非我能授。须得你却有功勋于国,我才可向朝廷为你请封。”

  稽胡多是匈奴后裔,所以对于匈奴的官爵名号也都极为痴迷,稍具实力者便要给自己捯饬一个称号。诸如之前在此境叛乱的刘平伏,便自称单于。

  但既然是自己叫着玩的,这刘库真父亲才只称左贤王,也的确是不够威风,透出一股子想要自夸却又底气不足的味道。

  刘库真听到自己有望得授单于号,神情顿时流露惊喜,但很快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仆自知才器低劣、难堪大用,但只能够身列主公帐下充作亲信、赏都督衔,已经深感幸运,单于之号虽然荣耀、但却危险,实在非我所愿……”

  “前作肝脑涂地之言犹在耳畔,今欲加你领袖诸部的荣耀却不敢承受,难道这一荣位对你而言竟比死还要更加可怕?”

  李泰先是冷哼一声,旋即便又沉声道:“但今事到临头,却是没有可作推脱的余地,你不能,我亦不能!乱世谋生,譬如惊涛行舟,共济者必须同心协力才可得渡,稍作异怀则必舟毁人亡!我对你是颇有赏识,所以才引渡船上,可你若心志不同,溺死中途也不谓无辜!”

  刘库真听到这里便也意识到李泰这是在通知他而非要与他商量,而他也根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空间,于是便又连忙恭声应是。

  李泰见他态度变得端正起来,这才将要把他所部离石胡众引渡回西河地区进行安置的计划稍作分说。

  刘库真听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忐忑又纠结,心绪顿时也变得杂乱起来,不知该要答应还是拒绝。

  老实说,西河离石故土若还宜居的话,他父亲左贤王也不至于率领部曲群众辗转各处。但话说回来,离石虽然不安全,但他们一族总算逃了出来,其他地方凶险只会更大,否则他父亲也不至于带领族属们辗转漂泊,最终身死于这河西之地。

  刘库真虽然侥幸存活下来,但在历经世事磨练后也深刻明白到人离乡贱的道理,内心中充满了浓烈的危机感,所以在面对李泰这个一言可以决定其生死的强人时,一副阿谀奉承、没有底线的模样。

  他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当年族势正旺的时候那也是一人之下、威风凛凛的少族长,到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也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叩首涩声说道:“主公若是问计于仆,仆是真的不想返回,只想安居此乡。但主公若是需要仆效忠立功,仆便挺身前往。仆对主公忠诚无贰,与东贼却是仇恨滔天,如今能够求势于主公而报复前仇,也实在不该怯懦退缩。”

  李泰听他这么说,脸上才又露出笑容,便又将完整的计划讲述一番。

  绥州对岸便是东魏的西河郡,离石便在其郡境中,这一段沿河的狭长地带因有吕梁山的阻隔,虽然直线距离晋阳极近,但实际用兵起来却非常艰难,这也造成了稽胡狗皮膏药一般的难以铲除。

  之前高欢投入大军针对吕梁山中的稽胡部族进行强悍打击,剿灭了众多山中胡部,左贤王部能够逃脱出来也算是幸运。

  但吕梁山中地势崎岖,复杂多变,高欢虽然大大打击了稽胡的有生力量,但也难以建立起实际有效的统治,更不敢留驻太多人马于此。

  所以随着东魏大军撤出,这一时期的吕梁山西麓山区其实是处于一个势力的真空。刘库真只要率部返回,很轻松就能成为区域中最强大的势力之一,再招抚其他逃窜的稽胡部众、安心发展壮大,便可以渐渐的恢复元气。

  而且绥州这里还可以对刘库真部进行隔河投喂,真等到高欢大军再次攻来,刘库真也可以直接引部撤回黄河以西,将危险降到最低。

  更何况玉璧之战结束之后,东魏内部也会进入一段持续数年的混乱期,要一直等到高洋上位,才会再掀起针对此境稽胡的大规模武力打击,短期内则是危险不大。

  刘库真在听完这完整的计划后,脸色也变得稍微好看一些,旋即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单凭他自己实在很难慑服其他离石胡部,但若是能前往朔州云阳谷迎娶刘蠡升的孙女并向之请借兵马,那把握自然更大。

  毕竟离石胡若完全消亡,他们这一路稽胡也是前途堪忧,搭救离石胡就是在扶立一个分担东魏火力的目标。

  李泰对此建议也表示赞同,如此一来便可将计划更作完善,首先分出一路精锐骑兵沿黄河北进,绕道肆州以北联络云阳谷稽胡并给刘库真娶媳妇,然后再一路南来寇入并州。至于此间的离石胡部,眼下就可以分批渡河,在西河郡境中建立前进的据点。

  于是李泰便以李允信为北路将领,并配给熟悉彼境地理形势的一队向导,率领一千名骑兵护送刘库真前往朔州云阳谷。绥州此间则以朱猛为前锋,督统此境州兵与离石胡众搭建浮渡、安排人马陆续过河,勘探铺垫、以觅战机。

第0395章 撷取殊功

  晋州地处汾水的中下游位置,是东朝在河汾之间所掌控的领土最南端,也是同西朝交锋对峙的最前线。

  除了重要的战略位置之外,晋州之于东朝霸府还有另一层特殊的意义。旧年渤海王高欢曾经被尔朱荣授任为晋州刺史,高欢也因此获得独当一面的地位和权力,为接下来全面取代尔朱氏霸府奠定了基础。

  邙山之战结束后,东西两朝便各自进入一个内部休整期,边境上虽然也偶有摩擦,但规模都不算大。所以晋州的军备也都内敛不露,暗藏锋芒。

  可是随着晋阳霸府一声令下,战争的机器快速运转起来,大量人马物资源源不断的涌入晋州境内,使得晋州州治所在的平阳郡都化作一个硕大的军营,充斥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就连汾水水流都未因时令而转衰、河水奔流的更加汹涌。

  八月下旬,在觐见请奏过皇帝陛下之后,渤海王高欢便亲统河北诸路大军自邺城出发,自滏口而过太行山,直赴晋州而去。

  当大军抵达晋州州治白马城时,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而在晋阳集结完毕的六州鲜卑人马也陆续南来,统帅乃是从冀州刺史任上调回的斛律金。

  “大司马,此番又要有劳你为我督摄战阵,盼能成大功于此一役,不要再让儿郎久劳戎旅。”

  白马城外,高欢亲自于此等候迎接率队而来的斛律金,眼见其人渐行渐近,便大笑着阔步迎上前去。

  东朝猛将如林,可若讲到最特殊一个则非斛律金莫属。此公出身敕勒名门、家世显赫,早在渤海王信阳举义、反抗尔朱氏霸府时,便追从举义、成为渤海王的左膀右臂,之后更屡立功勋,可以称得上是东朝霸府军事自渤海王高欢之下第一人!

  眼见渤海王如此礼遇,斛律金连忙翻身下马趋行入前,待作大礼参拜却被高欢稳稳扶住,然后便大声道:“臣马齿虽老,烈气未衰,前共大王相约立志共奖王室,正待破除西贼而后饮马江东,众儿郎壮年正好,岂可闲养!”

  高欢听到这话后,笑容变得更加欢畅,拉着斛律金的胳膊便并肩往城中行去,其余将领并霸府属臣们也都追从于后,直入城中州府直堂坐定下来。

  眼下的晋州刺史是高欢族弟高岳,但今高岳却并不在州府之中,因其染病在身、恐其不堪戎务劳累,高欢便于月前将之召回晋阳休养,并且协同厍狄干一起留守霸府。

  话虽然这么说,但有熟悉内情者却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地处两国交战前线,晋州百姓早已厌倦这种战事扰乱的生活,所以在不久前霸府下达动员令时,境内便有流言说是镇守大将于此际犯病染疾,实在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有碍兵事。

  高欢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许乡野流言便见责疏远高岳这个宗亲臂助,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舒服,故而便遣医卜之士入州来为高岳诊断,后得方士进言只需将高岳调离晋州这一战略枢纽之地,便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事。

  高欢自崛起以来,功业事迹也不乏神机鬼变之妖异,特别随着年龄渐长,也逐渐开始相信这些方士玄术,于是便将高岳暂且调走。反正这一次本就是他亲自统军出征,军政要务都可第一时间进行调度处理,有没有高岳在州区别也不大。

  待到众将悉数坐定下来,高欢便开始讲述他的作战计划。

  此役虽然是以消灭西朝政权为最高目标,但高欢也知想要达成这一目标的确是有些困难,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之前的邙山之战原本是剿杀西朝最好的时刻,结果却因为自身内部人事不够和洽而不得不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所以战后高欢也是痛定思痛,在国中以儿子高澄整顿贪腐、打压权贵,再通过霸府二兵曹加强对六州鲜卑的管制、从而集中之前过于分散的兵权。

  想到这里,高欢便看了刘丰等几员将领一眼。这些归义将领们本身才能勇力便非常不俗,再加上没有信都举义的前功加持,所以对于创建功勋的热情更高,已经被高欢逐渐的从霸府军事边缘位置给安排在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上来。

  “西贼旧年甲兵大损,宇文黑獭势穷智昏,唯有广募关西豪右部曲为军。他却忘了,这些汉儿私曲若堪成军,何至于将乡土拱手退让于黑獭等客寄贼奴!”

  听到高欢此言,堂内众将无不大笑起来,心中也越发觉得西军自甘堕落、不再如同往年那样堪为对手。

  “当下其军草成,诸营卒因势众而胆壮,可若一旦交战不利,则必溃逃一空。乌合之众,岂堪大战?所以此战便要杀得西贼溃不成军,杀得横尸遍野,杀得那些关西汉儿再也不敢聚附于黑獭麾下!”

  完全彻底的消灭西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高欢所定立的第二个目标,便是尽可能多的消灭西军有生力量。

  那些关西豪右们本来就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接受宇文泰的招拢整编,讲到上下交心之深,又怎么比得上他从尔朱氏手中解救出来的六州鲜卑之众?

  所以只需要给予西军一次痛击,让关中那些豪强们不敢再依附于宇文泰从而受其驱使以命填阵,那么西朝将成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很快就会凋零败落下来。

  “臣请为王前驱,为大王攻夺贼城玉璧!”

  近年来深受渤海王看重的刘丰猛地自席中站起身来行入堂内,向着堂上大王便叩拜说道。

  高欢听到这话后便又笑起来,抬手对刘丰说道:“左卫将军不必急于请战,玉璧城当然要攻,其城悬于汾南,贼众恃此城而贼胆壮。前者佯攻一场,贼情因此骚然不安,今再来攻、以挑其众,待其贼师来救,左卫将军再为我痛击之!”

  说话间,他又着令堂外甲卒们将所打制的各种攻城器械陈列一番。大统八年高欢来攻玉璧不下,反遭守将王思政讥讽,心中常常以此为恨,今次再统大军卷土重来,自然也做出了充足的准备。

  除了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与计划,他还令术士于堂外设坛做法、以激发玉璧城中煞气,从而令守军智昏力散。

  斛律金在堂中看到术士于外招摇作法,眸中闪过一丝忧色,虽然很快便掩饰过去,但还是被高欢给捕捉到了,就席向他微笑问道:“大司马何事萦怀不乐,能不能道来我为你疏解?”

  斛律金想了想之后才凑近过去轻声说道:“臣只是觉得大军巨万出征不义,将士皆有用命之志、论势则为必胜,实在不需要这些方伎之术来作招摇。”

  “哈哈,如果不是大司马在畔,我怕是难能听此直言。”

  高欢闻言后先是大笑两声,然后才又微叹道:“我心中计议也与大司马相同,但军中迷信者不乏。只要能激励士气,此类惠而不费的事情倒也不需要刻意避行。”

  听到大王这么说,斛律金便连忙点头,不再就此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夜休整并商讨军务之后,第二天一早,斛律金返归所部,而高欢也亲自率领人马拔营起行,两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夹河南去,仿佛汾水中游出的两条苍龙,向着汾南的玉璧城便直扑而去。

  玉璧城设在汾水南岸的坡岭塬顶之上,三面临渊、唯南面一路可供人马通行。此城周长十里,虽然不谓极大,但耸立在这塬顶上却坚若磐石,牢不可破。

  早数月前,玉璧城中便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城中老弱居民大部分都已经疏散到南面河东乡野之间藏匿起来,留下的多是精壮无畏的悍勇之士。

  他们在城主韦孝宽的带领之下用心的加固城防,并且竭尽所能的收储有用的战略物资。

  河东各境百姓们也知玉璧城乃是他们最牢靠的保障,所以也都热情的协助防守,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只有玉璧城坚守住,他们才不至于全无遮掩的暴露在东贼刀锋之下。出于这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凡所境内有识之士,也都尽力而为。

  城主韦孝宽三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脸庞方正,自得悉东朝将要来攻的消息之后,凡所出入公共场合便衣不解甲,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担心遭到东魏间谍或内奸的袭击,而是身负守卫乡土、却敌于外的重任,不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以身犯险。

  此时的韦孝宽在亲信子弟们簇拥之下,站在一处库房门外,眼望着兵卒们吃力的将那些圆厚坚硬的粮饼搬运进库房中。

  他走到一驾牛车前,先抓起一张粮饼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又直摞起几块在一起,两臂便感觉有些吃力了,这才将粮饼重新放下,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这些粮饼较之河防所用确是更好,你等归后一定要代我多谢李开府!”

  负责督运粮饼的吴敬义闻言后便连忙欠身笑语道:“韦将军真是好臂力,这一张粮饼便重达五十斤,收储之后防火防潮,不敢夸言年久,半年之内绝对风味无改。此番运输来的足够五千将士半年所耗,日食两餐,不必省俭!”

  “李开府真是精擅造物,名不虚传啊!区区一间仓舍,便可如此盛储丰物!”

  韦孝宽听到这话后又不由得面露喜色,原本要储存城中人马半年口粮,若是谷粟之类起码要占据好大空间。这对每一寸土地都异常珍贵的玉璧城而言,也的确是有些奢侈。

  但今有了这一批粮饼储蓄,既可以保证将士们的进食,还能给其他物资腾出可贵的空间。尽管防守的任务仍然非常严峻,但他心里也增加了更多的信心,同时对于李泰这个人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随着最后一批运输物资给养的人员驱车离开,玉璧城便完全的进入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韦孝宽手扶佩刀指挥着守军士卒们用土石将城门门洞给完全的填堵起来,以此来表示与此城共存亡的决心。

  城内将士们这会儿也都没有喊叫什么壮怀激扬的口号,只是神情严肃的默默看着这一幕。随着土石被填平夯实,一名老卒忍不住轻声喝骂道:“狗奴使得恁大死力,来日挖开城门不累?”

  若需由内挖开城门,那自然是需要将城池牢牢防守住、等到敌军兵败撤离,但究竟是否有没有那一天,大家谁也不知道。只是在听到老卒这咒骂时,周遭人便忍不住笑起来,哪怕并不怎么好笑,但还是有的人笑出了泪花。

  “城主,贼军来了!”

  城池封锁未久,在北面望楼眺望敌情的卒员便匆匆来报,韦孝宽闻言后便点点头,摆手驱散众人,着令他们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上去,而自己则阔步走向望楼。

  望楼下,奔流不息的汾水仿佛一道玉带横陈,但在河道中上下浮沉的各种杂物则就仿佛玉带上的瑕疵。今天的河道吃水竟比之前还高了数指,这高出的部分并不是水量增长,而是东朝运载士力物资的舟船!

  河道两岸的东朝大军浩浩荡荡、比肩接踵,哪怕站在这视野高爽开阔的位置上,都根本看不到其军势尽头,前后绵延起码有二三十里之长!

  此时望楼上一同眺望敌情的将士们在见到东朝军势如此雄大后,都不由得紧张起来,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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