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当李允信一行在突厥使者的引领下来到其大军驻处的时候,也不免被这浩大的场面所震撼到。
如今的突厥的确是大有草原霸主的风采,每有出动便是大军巨万,而且尽是策马控弦之士,单单所骑乘的战马以及备用的马匹便多达十几万匹之多,在原野上浩浩荡荡的铺开,一眼都看不到边沿所在。
相对于其他草原胡部武装,突厥骑兵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武装要更加精良、被甲率不低,毕竟他们本身就是锻奴出身,如今自己翻身做主,掌握了更多的资源,自然也要更加用心的武装自身。
因此那些大大小小的豪酋首领们各自亲信队伍多有披甲武士,尤其是可汗大帐左右的狼骑卫军们,被甲率更是非常高。虽然多数都是轻甲,但也是跟突厥主力整体都是骑兵有关,多了这样一层甲防,无论是本身的士伍气象还是实际的战斗力,必然都是大增。
不过李允信一行的到来也给了这些突厥豪酋权贵们一点小小的南方震撼,尤其是当大量的绢缣锦帛等高档的织品被一车一车的拉入可汗帐前,并逐渐堆积的几乎要和可汗大帐一样登时,周遭众胡酋们无不瞪大双眼、脸色潮红的死死盯着这座在阳光照耀下五彩斑斓的锦帛高山。
突厥贵人们对于颜色艳丽、纹理细腻柔软的丝织品是非常的钟爱,以至于他们最初出现在中原王朝的文字记载中时,便是派遣族人前往塞上交易购买缯絮丝织品。
虽然近年来势力的壮大,让他们有机会获取到数量和种类都越来越多的奢侈品,但是心内对于锦帛等物的喜爱仍未削减。尤其是这么大的数量,更是他们生平首次看到,就连那木杆可汗在看到这一幕后,也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交好。
“我国大丞相、唐公情知之前不告撤军实在有失信义,本就有意遣使厚赠求好,不意可汗如此宽宏大量,非但不计前事,反而仍愿履行前盟。唐公为此感激不已,先遣卑职且送一批礼货前来酬谢,后续还有更多财货聘礼陆续送达,还请可汗笑纳!”
李允信也是搞了不短时间的间谍工作,很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巧,虽然彼此间的交流还要借助几个鲜卑翻译,但语言的不通并没有阻碍他热情的表达对木杆可汗深深的敬意。
那木杆可汗听着李允信的恭维吹捧也是心情大好,绕着那座锦绢堆成的小山不断绕圈赞叹:“你国安定公旧与相好多年,不见如此厚赠。这个唐公当真是个识趣人,若非他继任大官,我竟不知魏国如此豪富!”
说话间,他更着侍卫取来一袭锦袍要赏赐给李允信,并赐其“附离”称号,附离在突厥语便是雄壮的狼,代指勇士,都是可汗身边的忠勇侍卫和勇猛的家族成员才能享有的称号。
李允信对此自是不怎么感冒,但为了麻痹对方,还是故作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赏赐,并按照突厥人的礼俗呼号舞蹈以谢恩。
除了那些锦帛之物外,此行李允信送来的礼货中还有众多的金银珠宝。
这些财宝哪怕在南梁国中都属于珍藏级别了,如今摆在这些穷人乍富的突厥豪酋权贵们面前不异于审美上的降维打击,哪怕只是看上几眼,都让人感觉美妙绝伦,恨不能即刻拥有。
那木杆可汗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财宝之后,满怀的雄心大志一时间也沉迷在这珠光宝气之中,大手一挥着员将这些锦帛财宝统统搬运到他的可汗大帐中去,并且着令摆设起盛大的酒席宴会以款待李允信一行。
左近那些围观的突厥豪酋大臣们看到这些财宝陆续被收入大帐,各自脸上也都不免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尤其当见到可汗并没有将这些财宝分赏群众的意思时,不乏人便面露失望之色。
当然,木杆可汗也不是吝啬之人,到了晚上宴会的时候,还是取出了几件珍宝作为奖品,着令其部伍将士们比拼武艺以助兴。尽管这几件财宝在西魏赠送的众多宝物中都属于不怎么起眼的货色,但还是引得帐前勇士们纷纷拼死角力,甚至用力绞杀对手。
不过突厥人尚武好斗,哪怕是在比斗中已经搞出了人命也不觉得扫兴,反而氛围更加高涨起来,欢宴竟夜。
第0964章 焕然一新
地处洛水沿岸的洛川,近年来越发的繁荣。境内除了有在诸稽胡部族中影响极大的师佛大寺之外,还有一座规模极大的洛川大市,每年都吸引着大量的陕北诸州民众往来此间从事商贸买卖。
哪怕是在水流枯竭的寒冬时节,洛川大市作为陕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商货集散中心,也聚集着大量的人员与商货,繁荣程度甚至不逊于关中几座大城。
洛川境内的洛川防城也是区域内的军事中心之一,日常驻扎着数千甲兵,而且还是陕北牧区战马与各类物资的转运中心,在西魏的军事系统中也拥有着重要的位置。
洛川防城也是李泰当年出任三防城大都督时所建立的三座防城之一,而三防城大都督这一职位则是李泰离开霸府而染指地方军政权力的开始,在他的人生履历中也拥有着重要的意义。
所以当他再次率部沿洛水北上,看到洛水沿岸那些熟悉当中又透露着许多陌生的景色时,心内也是唏嘘不已。尤其是当队伍进入洛川境内,看到洛水沿岸建造起来的那些邸铺货栈,还有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客旅商队的时候,李泰心中感触尤深。
回想当年此边由于霸府疏于管制、加上境内稽胡流窜为祸,还有许多强盗恶霸据地为祸一方,境内一片荒凉,与眼前这繁荣热闹的画面已经是迥然有别的两个两个世界,作为带来并推动这一系列改变的李泰也是大感自豪。
“仆等恭迎郎主巡视北州!”
洛川防城外,除了先一步返回筹备物资的西河郡守独孤宾以外,还有守将李到与其他一众督将兵长们一同于此迎接李泰的到来。
李泰看到这一个个熟悉却又许久不见的面孔,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他迈步走上前去,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划过,口中沉声说道:“前与诸位一同受命、共赴北州欲为兴治,事业框架初成却又转任他方,幸在诸位安守任劳,使此旧日营规不为流水,胡荒北州焕然新生。今日重临故地,观览风物迷人,俱诸位之功!”
说话间,李泰便抬臂抱拳,欲向众人作揖致意。
然而众人见状后却都纷纷俯身作拜,李到更是沉声说道:“仆等本无长才,俱为好斗匹夫,杀人则可,为治无能,幸在郎主拣于麾下、多授良策。北州仁政俱郎主所创,仆等于此不过膺受前命、守于规矩,北州今时之兴盛,非仆等所能预料,俱郎主建事之前功!”
这当中更有一名中年人神态激动道:“仆乃北州土人,最知此乡前后差异。旧年此境荒凉不异鬼蜮,而今繁荣安乐,生民无不感激郎主再造之恩!”
李泰看了两眼这中年人,脑海中略作回忆,当即便笑语道:“你是吕川,当年不肯随从南去,只求留事乡里,如今生活如何?”
这督将吕川听到李泰喊出他的名字,神情顿时越发的激动起来,再作深拜道:“性懒老卒不堪扶就,恋守乡土,大事难成,今又成家,户下已有两儿……”
听到吕川介绍自己的生活近况,李泰也为他感到高兴。这吕川还是他初入陕北与稽胡交战时偶然救下的一名乡士,那时他家人都遭稽胡屠戮,投效李泰麾下后奋力的杀胡报仇,如今又重新组织了家庭并且有了自己的儿女,也当真可喜。
一番交谈之后,众人簇拥着李泰进入防城之中,而在经过一番叙旧之后,故人重逢的喜悦也渐渐收敛,当李泰问起此间战备如何的时候,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保持关中的情势稳定,此番用兵李泰并没有在关中大肆声张,只以巡视北州为名先后将人马派遣而来。至于此番出战所需要的军粮辎重,一部分是从山南道运至,另一部分就要在陕北诸州进行筹措了。
虽然李泰如今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沙场宿将、统兵作战经验丰富,但此番出击突厥却是第一次出塞作战,而且是他入朝执政以来首次对外战事,所要交战的目标还是突厥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所以他心中也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为了保持部伍的机动性,这一次出战所用乃是全骑兵部伍,所挑选皆是弓马技艺娴熟且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其中不乏早年在陇上便投入李泰麾下的军士。
将领的配备方面也是堪称豪华,除了先行出发的李允信和杨忠之外,还有宇文贵和李贤这两个对边情非常熟悉的大将。还有之前从山南道调回的贺若敦、史静等数员将领,包括从南朝投来的吴明彻,本着让其见世面、刷经验的目的,也被李泰安排在了部伍之中。
因为出塞作战征程遥远且变数诸多,因为之前没有与突厥作战的经验,李泰也不清楚交战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情形,所以在出征以前尽量的准备周全。
此番出战,一人双骑乃是最基本的,所以除了上万将士之外还有两万多匹战马,哪怕是秉持着一个速战速决的原则,往来河套最少用时也得旬日光景,而为了更加稳妥,便起码需要筹备大军一个月所需要的粮草。
人的口粮方面倒是还好,李泰之前使人制造的军粮粮饼逐年都有改进,到如今口味也已经是咸甜适宜,易于保存运输,最适合用在这样的长途征战当中,三十斤重的粮饼每一名将士携带两张,便足以支撑一个月的消耗。
为了稳妥起见,李泰还又安排加带了一万张,足以维持四十五天的消耗。当然,这些粮饼都是之前山南的储备,关中府库空空,是难再提供了。
相对于人的口粮,马的饲料则就比较麻烦。骑兵作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宁亏于人,莫亏于马。如果战马因为饮食不继而无从维持马力和状态,那所造成的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战马饲料分为粟粮与干草,当其全程赶路时,每天就要消耗粟料一斗、草料两围。两万多匹战马加上配给的驮马,每天就要消耗一千多石的粮食与数万围草料,所以马料在辎重当中占有的比例极高。不说数量多少,单单体积就难以运输。
所以说骑兵出塞作战,必须要在沿途设置好足够的补给点并存储足够的粮草物资,而这样的补给线在之前的西魏是并不存在的。
为了确保所需要的粮草能够及时到位,李泰便安排独孤宾先行返回筹措粮草物资,而之前陕北所进行的方方面面的营造效果便体现出来了。
虽然之前中外府东征将陕北诸州库藏也都搜刮一番,但是仍然可以就市采买。之前李泰为了将商原乡亲们的布帛花出去换取物资,便在陕北建立起了一套官市沽货的章程,后来到了沔北后还将这模式继续发扬光大。
而且陕北以库利川为中心的一系列屯垦工作,就是为开中法而服务的。之前李泰虽然离开这里,但是相关的工作也一直在推行,夏州、绥州等各地诸军补给也都已经仰仗开中法在供给。
此时独孤宾讲起相关的战备工作,也算是心里有底:“如今统万城所收聚草料已达一百余万围,诸地仍在陆续输送,待到三月中旬,有望可达三百万围。余者诸类物料,也都有所补充……”
陕北诸州本就存在着众多的官牧和私牧,而储备草料也是民间惯常的行为。每当冬末初春时节,还会将一些陈积的旧料烧为草灰以增加土地肥力。
由于陕北开中和官市的存在,命令虽然才只下达了旬日光景,但已经聚集起了数量可观的物资。如果没有这些前期的建设在,李泰这一万精骑甚至都不敢轻出关中,更不要说奔赴塞外与突厥交战。
唯一比较遗憾的,便是这些物料最远只能输送到夏州统万城,再往更北便没有了西魏的稳定据点。而从夏州抵达河套地区,仍有六七百里之遥,骑兵大队即便全速奔袭也需要几日光景。
除了粮草等最基本的军需物资之外,此番出战所需要的弓矢甲刀与毡帐戎服、还有各种行军工具也都在洛川补充一番。李泰又在此间逗留两日,然后便又率部直赴夏州而去。
当李泰来到统万城之后,先一步抵达这里的宇文贵已经安排斥候游弈打探好了几条可供选择的行军路线。
自统万城向北到河套平原之间虽然还有广袤的空间,但这片区域多是荒碛地带,大片的不毛之地。后世大唐曾经于此设置六胡州以安置突厥降人,但就连那些突厥遗民都受不了这恶劣的环境而作乱频频,可见是真的环境恶劣。
不过大军为了避免被突厥斥候提前察觉,最稳妥的做法还是从这些人迹罕至的荒碛边缘穿插前进。所以只要途中能有勉强维持人马消耗的地表流水存在,其他的要素也不必计较太多。
于是李泰一行在夏州放开肚量的吃饱喝足之后,便迎着风沙策马一头扎入夏州北面的荒碛中,向着目标地艰难行军。
第0965章 得寸进尺
有了第一次的美好体验,接下来突厥众人、尤其是木杆可汗对于李允信所言后续的赠送充满了期待,并且派遣几波人马南去迎接。
杨忠一行也按照计划向突厥大军驻地而去,相对于李允信所送去的那一批礼货,杨忠所押运的物资便没有那么的浮夸华丽,除了一批继续引诱和应付突厥盘查的财货之外,其他的便是更加具有实用性的粮种和铁制的农具,以及压在这些物货下方的甲械。
由于杨忠一行物货众多,加上为了给主力大军的备战争取时间而刻意放慢行程,尽管他们一行早就进入了突厥游骑斥候的视野,但仍行速缓慢的赶路途中。
而在这赶路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那就是杨忠派出一支队伍押运财货先行,结果却在途中消失无踪,包括所携带的财货一样下落不明。
突厥壮大未久,本就不乏势力同样不弱的胡部与其面和心离。再加上西魏此番献货着实手笔极大,财帛动人心,发生这样的情况也并不让人意外。
当这一情况传到突厥可汗大帐中的时候,木杆可汗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分遣亲信部伍准备彻查到底。这件事对他而言不只是财货的损失,更是在直接挑衅他的威严!
只不过按照西魏使者所提供的情况,劫案发生不久正逢一场春雨过境,将环境中可能留下的痕迹都给冲刷掉了。
唯一具有一定指向性的,便是一些遭受劫杀而侥幸逃回的西魏士卒们的口供,不过由于对突厥人事的陌生,这些口供也都非常杂乱。而且因为担心突厥方面内贼的存在,西魏也拒绝将这些士卒交付给可汗派来调查的人员。
木杆可汗自然不觉得西魏付出这么大的财货代价,只是为的诬陷栽赃,而且西魏所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也让他不愿意轻易与之交恶。
所以他一边严令非可汗嫡系的胡部人马不得私自离营活动,并又派遣亲信前往诸胡酋权贵营帐内明察暗访,同时还不忘派遣一支数千人的部伍前往护送这一支西魏人马北行,杜绝被再次袭扰劫掠的可能。
接下来情况总还算是比较顺利,等到时间进入了三月初,杨忠一行也抵达了突厥大营所在。
此时的突厥大营中,较之李允信一行刚刚到来的时候已经多了几分焦躁的氛围。
不只是因为木杆可汗迟迟不肯向群众分赐西魏进献的财货,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对诸部人马的限制与调查,还在于随着时令入春,草原上牛马羊等牲畜也要逐渐进入一个繁育期,春季生产,夏秋两季进行充分的放牧,才能维持牧群的规模。
游牧生活较之农耕本就更加的脆弱,尽管近年来气候的转温在草原上也有所体现,使得牧期有所延长,但是由于草原上霸权迭代、战争频频,也令诸胡牧人们的生活状况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改善,反而还因为频繁的作战而较之前更加的凄惨。
尽管阴山南麓的河套地区也是水草丰美的牧场,可问题是这些诸胡部族是受到征发外出作战,随军而出的多是族中丁壮,老弱妇孺仍然留在他们的过冬地。最重要的劳动力没有回归,单凭那些老弱妇孺自然也完成不了迁徙游牧的工作,因此营地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焦虑思归的情绪。
木杆可汗也可以称得上是突厥的一代雄主,并没有因为势力的壮大便有忘本,连最基本的游牧时令都忽略掉。
族人们的焦虑他也有所感知,只不过相对于那些满怀心思只是盘算圈厩中又可增添多少牛羊的短视之人,他的心怀要更加雄阔,心中也很清楚将势力扩张到阴山之南对他们突厥整体势力的发展意义之大。
尤其难得的是如今西魏新的霸府大臣也底气不足,不敢与突厥反目力争,并且还进献诸多财货以作贿结,木杆可汗当然要趁此机会将河套地区完全的收入囊中,将此做成既定事实之后,便也不必再担心局势会发生什么反复。
当杨忠一行到来、展示他们所运送来的货品时,许多突厥豪酋见到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粮种和农具,大不如第一批礼货那么华丽,心中不免大失所望。
但木杆可汗对此却并不介意,反而还大喜过望,捧着那些粮种大笑道:“看到这些礼品,我才相信你国唐公是当真盼望与我长相修好!如果不是心怀恭敬,又怎么会将南国夏人们本业举献?只是我族人们只知游牧冶锻,并不擅长垦作耕种,须得你国夏人代为劳作!”
杨忠并不擅长这种虚伪应对,尽管心中也清楚这只是麻痹敌人的计策,可当听到木杆可汗又得寸进尺的开口讨要农夫丁口时,也不由得眉弓一颤,怒气翻涌。
在突厥营地中待了大半个月,已经同这些突厥贵人们混熟了的李允信这会儿便连忙上前笑语道:“纵然我家主公有修好的诚心,也需得可汗这般兼具慧眼雄心之人才能识清啊!
河套水土丰美,宜耕宜牧,若能诸业并举,便可永无饥荒之扰。唐公也是深盼可汗能够久驻于此,彼此相为呼应,粮种农具先行送达,农奴必也不久即至。某等几部徒卒,便先于此烧荒备垦,待到后继卒员北进,立即便可耕垦播种!”
木杆可汗听到这话后便也笑逐颜开,拍着李允信的肩膀说道:“我知夏人耕种需守农时,为免误耕、事不宜迟,便请附离寻找宜耕之地,立即垦荒。若我大军今秋便可进食新谷,我必给你等重赏!”
李允信自然连连点头应是,当即便安排人员圈划土地,沿着黄河开始放火烧荒,清理掉沿河生长的那些杂乱的荒草与荆棘。
一时间,黄河岸边便不免浓烟滚滚,许多随军的牛马牲畜都被火势熏烤的躁动不安。而为了保证垦荒种田的事情顺利进行,木杆可汗便着令将这些畜群都引到远离河岸的山脚下圈禁起来,只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里才能靠近河边进行饲喂。
李允信他们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帮助突厥垦荒种田,只不过是以此作为理由,在突厥人的眼皮底下为主力大军指明突厥军队大营方位所在。
与此同时,李泰所率领的大队人马也终于穿过了连绵的荒碛,抵达了黄河南岸。此时整支大军也不复光鲜和威武,身上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沙土,包括李泰也不例外,不只是身上,就连口鼻中都仿佛塞满了沙土,声音沙哑干涩。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突厥人的准确位置,为免大队人马的行止活动为突厥斥候提前获知,李泰便勒令部伍暂且停驻在荒碛的边沿,只派遣了小队人马靠近河岸,往来取水的同时左右察望。
经过了一天多时间的侦查,西魏斥候们便也通过北岸烧荒所冒起的烟火锁定住了突厥人营地所在。而在正式发起进击之前,李泰便又率领几名部将悄悄潜入突厥营地的正南方,隔河眺望突厥人的营地分布,从而拟定一个进击的战术。
从南面望去,阴山仿佛一条土石所凝聚成的长龙趴卧在地平线上。突厥人的大营坐落在阴山的西侧、靠近后套平原的位置上,其营地前方地势平坦开阔,而在营地的侧后方则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山势缺口,这缺口名为高阙,还有一座戍城坐落在此,不过现在显然那高阙戍也在突厥人的控制之中。
因为这座缺口的存在,使得突厥大军在遭受进攻且战事不利的情况下,也能从容向阴山北面撤离。而突厥人本身便以骑兵为主,拥有着规模庞大的马群,一旦撤入阴山以北,没有了地势的限制,再想将之围歼重创那可就难了,而且随时都可以重整部伍反杀回来。
李泰在与众将商量一番后,便决定先派遣一支人马由东面沿山口直接翻越阴山,绕到阴山北面以伏击阻断突厥人的退路。
这个任务自是非常的艰巨,阴山的山路虽然不像蜀道那样险绝,但山势同样也是崎岖难行,而且时下虽已入春,但这塞外的气候仍然颇为严寒,甚至可以看到阴山一些山坳处都还存在着斑白的积雪。但是为了能够创造更大的战果,便也只能出此下策。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李贤主动请缨,率领两千人马携带少量辎重,先在黄河下游水流平缓之处过河,然后绕过突厥人的侦查耳目,进入阴山山麓之中,然后便开始了艰难的攀爬翻越。
为了给李贤一行留下足够的时间,同时也让人马将士们能够在战前获得充分的休息,李泰便将进攻安排在了两天后。
这两天的时间里,部伍休整的同时,他也一直都在观察着对面营地中敌人的活动规律,只可惜并没有机会通知对面的杨忠和李允信。不过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随着进攻发起后,他们必然也能及时的协同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