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65章

作者:衣冠正伦

  从高洋的角度而言,这番话自然没有什么错。北齐国力富足,能够享受到特殊优待供养的,除了晋阳和邺都的两京权贵们之外,再往下便要数晋阳兵这一群体待遇最好。

  他们不事生产、全职为兵,不只可以从朝廷获得大量的物资供养,每逢交战时还有可观的战利品缴获,以及战争得胜的优厚奖赏,跟河北那些劳碌经年、大半收获都要输给于官的汉儿老农相比,这些晋阳兵们的生活也着实惬意得很。

  他们既然享受到了这些,当然也就要有临阵死战的觉悟,结果之前在与西魏交战、需仰其力的时候,他们非但不肯力战,反而直接弃械投降,如今又接受魏人的馈赠大摇大摆的返回来动摇军心,那真是该当千刀万剐都难泄恨!

  当然这只是高洋的视角,从晋阳兵的角度而言,若无他们的鼎力支持,高家又怎么可能从一介镇兵门户而化家为国、一举取代元魏朝廷成为帝室?

  他们可以为高家尽忠效力,但却不应该被毫无意义的抛弃、乃至于被虐杀。自从六镇兵变以来,他们便一直在奋力求活,辗转于各个枭雄人物的统率之下,高家并不是唯一一个,而如果高家当真要罔顾彼此间的一个共生默契,他们也不介意抛弃高家、使其不能成为最后一个。

  重新选择固然要付出惨痛代价,可是在生存面前,所有的代价也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只有活着才会有未来的各种可能。

  归根到底,彼此间只是一个互惠共生的状态,并不存在哪一方是全无回报的纯粹供给者。

  段韶对贺拔仁的处罚不敢发表意见,可是当听到皇帝居然想要将这些新进归来的军众们统统杀光,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忙不迭劝告道:“这些徒卒为贼所掳、未能尽忠死节,的确有罪,但终究也属于力战不敌而屈。

  况且降敌之后尚能立志归国,其事虽然当罚,但其情也颇有可悯之处。何况此番交战以来,多有我国将士为贼所俘,其中同样不乏守节之士盼望能够归国。若此番归卒尽皆屠戮,虽然是诛杀诸丑,然则诸多流落于外的志士却难知详细,惊闻此事后,恐怕也将不敢举足归国了。”

  高洋听到这话后便又皱起了眉头,所谓法不责众、在他这里向来没有什么约束力,可是段韶所说的这个情况也不得不虑。此番交战以来,怕是得有数万将士被西魏所俘获,一旦他这里斩杀降人,无疑也是斩断了那些人的思归之情,将会更加专心的为西魏效力,而这又是他绝不愿意见到的。

  因此在沉吟一番之后,他才有些不情愿的说道:“那么便将这些徒卒发付晋阳甲坊为奴,终生不得豁免!如今国中甲杖大损,正需新造积累武备以反攻羌贼,留下这些狗贼性命正合此用。”

  这处罚跟直接处决相比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总归都是余生无望了,但也终究算是保住了性命,而皇帝也难得做出了妥协。段韶见到高洋的神情渐有倦怠,于是便也不再继续争取,直接起身告退归营去处置相关的事宜。

  返回大营之后,段韶率先公布了对于那些归卒的处罚。而一众将士们听到处罚竟然这样严厉,一时间也都大生不忍,归根到底,他们只是不忿于这些归卒们沦为俘虏后居然还有吃有喝、待遇比他们还要好,乐见这些人遭受一些惩罚折磨,但却也不想眼见他们被奴役至死,毕竟这些人当中还有着许多他们的亲友袍泽。

  至于那些归人们,则更是连连叫屈,他们之所以享受优待,皆因魏国李大丞相仁义所致,而在这过程中,李大丞相也一直都没有对他们加以什么苛刻要求,对于他们的去留也都全凭自愿,却不想归国之后却要遭受如此残忍的惩罚虐待!

  一时间军中因此众说纷纭、人心士气越发杂乱,虽然这一切都是皇帝的决定,而且还是在段韶说情之后的结果,其他人却并不知内情,段韶作为执行者自然也承受了诸多非议于身。

  不过段韶眼下也无暇为此深作计较,在初步稳定住军势之后,他便需要基于当下的双方态势而重新布置防线,连日来除了基本的营伍处置之外,便是游走在上党北部这一片山水之间,择地修筑长城堡垒以为防戍,避免被敌军进一步向前推进,蚕食更多的北齐领土。

  正当段韶还在忙于此事的时候,晋阳方面又有消息传来。

  好消息是魏军之前在撒谎,虽然在攻克平阳后,其晋州师旅便继续北上会击雀鼠谷等通道,但是在河东王潘子晃、南安王高思好等人的力守之下,敌军仍然未能攻破雀鼠谷北去,更不要说克定晋阳。

  坏消息则是之前被拘押在军中的白水王侯莫陈相,因为其子之前在晋阳宫宿卫时妄议人事是非、有谋逆之嫌而被处死,侯莫陈相悲痛之下竟然越境投敌。

  尽管侯莫陈相在投敌之前已经被解除了军职,但是其人作为资历深厚的晋阳勋贵一员,投敌此举本身就给人带来巨大的震撼,须知眼下还有一个同样投敌的司马子如还没有解决呢,而且齐军刚刚在决战中落败,此时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国中人心的冲击也是非常巨大。

  因此在得知此事后,哪怕高洋眼下仍然缠绵病榻、不适合长途远行,还是决定立即率领一批人马返回晋阳坐镇,至于此间前线诸事,那就只能完全委托段韶了。

第1116章 别有转机

  下虒聚大营中,诸军将士都在忙碌的整理着行装,虽然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行装可作整理了,但也总不能直接赤手上路。

  营中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帐中,有数员将领列席而坐,脸上多有悲戚愁容,最当中的便是即将被流放淮南的贺拔仁。

  此时的贺拔仁脸色憔悴、须发杂乱,看着斟满了酒杯、如今在营中珍贵至极的酒水,却丝毫没有举杯饮酒的兴致。之前他承认自己有罪,也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大不了再回到晋阳甲坊负炭,而他也算得上是此道之中的老行尊了。

  但他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绝情,此次惩罚较于之前还要更加的严厉,直接要将之发配到完全陌生的的淮南之地,而按照他如今的年纪来看,这一去怕是难再生还,将要客死异乡了。

  在场众将都是贺拔仁的同僚下属以及亲友赶来为其送行,临别在即,心情也都很悲伤,一时间更不知该要如何安慰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模样的贺拔仁。

  正当帐内气氛悲伤沉闷的时候,又有一人自帐外行入进来,正是近来颇招人厌的段韶。段韶的到来顿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同时也让帐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段韶先向众人略作颔首,然后望向贺拔仁说道:“下官来告太傅,稍后会有一支师旅返回邺都,太傅若与此队人马同行,当下便需做好准备。”

  此言一出,众人望向段韶的目光越发不善,斛律光更是忍不住怒声道:“贺拔太傅究竟如何罪大恶极,竟需平原王专遣一队精兵押引?莫非平原王担心太傅也要如同白水王一般,弃国投敌?”

  “只是事有凑巧,并非特意安排。”

  听到这话后,段韶便沉声稍作解释,旋即便又向贺拔仁欠身说道:“太傅此番受罚皆因事所累、遇赦即还,论及对国事的忠勇敢当,下官亦自愧不如,又怎么会怀疑太傅投敌呢!”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神情才略微一缓,而贺拔仁则从席中站起身来,望着段韶用略有乞求的语气说道:“老夫已是待死之年,此番战败自知罪责难逃,也甘愿受罚,然而发遣远乡实非所愿,恳请大王能于至尊驾前稍为传言,请至尊恩允老夫前往拜辞。”

  听到贺拔仁这一番话,段韶也是微微一叹,倒是有些理解皇帝为何要制裁打击这些国之元老。就眼前的贺拔仁来说,口口声声的说着甘愿受罚,结果流放淮南又非其所愿,可处罚本来就是要违背受罚者的意愿才有意义啊。真要按照你的心意来处罚你自己,那究竟是处罚还是奖赏?

  可见这些人无论嘴上作何表态,但其实内心里仍然是将国法当作可以徇私舞弊、讨价还价的人情儿戏,并不将之视为国之重典。

  尽管心中有此感慨,但为了避免进一步见恶群众,段韶还是点头说道:“太傅此意,下官一定会向至尊转达。但今至尊也忙于整部返回晋阳,恐或无暇召见。”

  说完了这话之后,他便直接告辞离去。

  一直等到段韶安排的人马入此催促,贺拔仁也没有等到皇帝的召见,眼神不免变得越发黯淡无光。

  这一队甲兵皆是禁军百保军士,看样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前往邺都执行,怕不是真如斛律光所言,是因为担心贺拔仁逃跑投敌而特意安排的押引人员,先将之押到邺都再作流放处理。

  毕竟这些勋贵元老们在军中人脉颇广、关系盘根错节,诸如侯莫陈相虽然被拘押在军中,但却毫不影响其人离营投降敌人,究竟是谁暗中帮助、私自放纵都完全的无从调查。

  诸将依依不舍的将贺拔仁送离大营,而斛律光权衡再三之后,眼见贺拔仁即将离开时,终于上前屏退其余人等,望着贺拔仁沉声说道:“太傅如果实在不愿被发遣淮南,归都之时不如使员前往求告于常山王。常山王主事多时,且能体恤人情,或许能让事情另有转机。”

  贺拔仁听到这话后,眸光便微微一闪,旋即便向着斛律光点点头,继而与众人摆手作别,翻身上马在一干百保军士的押引下向东面而行。

  不多久,皇帝高洋便也在几万人马的护送下离开了下虒聚,向南略作绕道之后再折转向北、准备返回晋阳。至于下虒聚这里,则仅仅只保留下了五万人马,兵力大不如之前那样雄壮。

  兵力锐减之后,段韶反而隐隐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如今战略路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由主动进攻转为完全的防守,本来就不需要之前那么庞大的兵力,而太多人马聚集在前线上,单单物资粮草的供给就让人头疼的要死。

  幸亏之前在交战中时,段韶提前决定让部伍撤离,虽然仍然没能抢在中军前面,但也好歹抓紧时间收拾了一批粮草物资,这才勉强能够维持住近日的消耗,总算坚持到邺都方面紧急送往前线一批粮草物资,否则在撤退的当时大军恐怕就要因为缺粮而再次暴乱崩溃。

  因为现在下虒聚防线还没有完全建造起来,而敌军李伯山用兵又素来诡谲难测,因恐其人派兵绕道南来袭击齐军的粮草后路,致使情势更难维持,段韶也并没有选择将粮草囤积在下虒聚腹心,而是选择了更加后方、相对也更加安全的屯留。

  至于守卫粮草后路的重任,在权衡了一番之后,段韶还是选择任命斛律光前往。抛开其他方面的因素不说,斛律光的军事能力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之前段韶还担心其人思路过于激进,可是现在大好形势已经被更加激进的皇帝给败坏掉了,凭齐军眼下的状况,也已经没有了什么再作激进之想的资格,正是需要同心协力应对难关,斛律光这样出色的将领倒是不宜再作闲置,还是应该加以任用。

  斛律光自然是希望能够在正面战场上交战杀敌,可是现在的他也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原本之前还指望着贺拔仁能够因战事所需而对他稍作提携任用,可是现在贺拔仁自己都已经是自身难保、遭遇重罚,斛律光自然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所以对于段韶的这一桩任命,他没有多作犹豫便直接领受了下来,直接率领分派给他的几千徒卒前往屯留坐镇把守。

  大概上天也不愿让斛律光过于寂寞,在他刚刚抵达屯留之后不久,屯留西侧的发鸠山谷便有敌踪出没,疑似敌军由此进入,意图袭扰齐军的后路。

  斛律光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当即便打起了精神,接连派遣斥候进入发鸠山中进行搜索打探,终于确定了敌军的路线和方位,旋即便当机立断的率部针对这一支入境敌军进行打击。

  上一次斛律光率军奔袭魏军的后路,结果遭到魏军伏击而大败亏输、仅以身免,如今再次遇到相似的情况,所不同的是斛律光从原本的猎物转为了如今的猎手,一番激战之下自是大获全胜,几乎全歼敌军这一支人马,而所率队的敌军主将也是当场战死。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这一支敌军数量有一点少,统共只有不足两千徒卒,不要说之前齐军大战失败所损失的人马,就连斛律光之前偷袭失败的损失也追平不了。

  在对剩余的敌卒审问一番之后,斛律光才知战死的那一名敌将乃是之前从东魏投降西魏的是云宝,本来是被安排镇守于发鸠山谷以防备齐军进击沁水河谷,而在得悉前线大胜之后,是云宝便有所轻敌,打算率领部伍进入屯留境内滋扰探索一番,结果便遭遇了斛律光,以至于全军尽没。

  除此之外,斛律光还了解到如今敌军后路的沁水河谷兵力比较空虚,义宁城仅仅只有五千军众留守,而随着是云宝的轻敌冒进,使得发鸠山这一条道路已经是门户洞开。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斛律光的心思也顿时变得活泛起来,当即便打算继续进击以抄截敌军的后路。不过在正式出兵之前,他也并没有再继续自作主张,先是派遣一部分兵众西去守住当下正空虚无备的发鸠山口,旋即便又连忙派遣使者前往下虒聚将这一情况告知段韶。

  段韶在得知敌军后方竟然出现这样一个漏洞之后,心内也是惊喜不已,忙不迭又给斛律光增派两千甲卒,着其速速出击沁水河谷。

第1117章 大弟在后

  西魏大军在结束了铜鞮水河口的战斗之后,并没有再急于扩大战果。

  这倒不是因为得胜之后便志得意满、贻误战机,而是因为之前的战斗消耗实在巨大,许多将士精神体力都严重的透支。

  尽管西魏最终以少胜多,但是由于兵力上的劣势,并不能进行有节奏的轮换作战,将士们将士们都是在超负荷的坚持。

  如今战事进程总算获得了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将士们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和精神也要适当的放松休养一番,如果再继续的坚持很有可能会熬不住。而且向南退去的北齐人马仍然具有可观的兵力与战斗力,如果西魏军队再咄咄逼人的继续向前推进,很有可能会招致猛烈的反扑。

  事实上能够取得眼下这样的成果,都已经是大大超出李泰开战前的期望了。

  之前彼此间的战事主要发生在河洛地区,尽管西魏方面也多次在战场上取得一定的优势,但最终往往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将主力撤离,所获取到的成果不多久也会被北齐重新夺回,使得在河洛区域中,北齐的力量一直占据着上风,西魏每有进攻意图,便需要反复的攻刷这个副本,而结果往往都是徒劳无功。

  所以这一次李泰选择从河东方面发起进攻,相对河洛地区,河东无论是在地缘位置还是在兵力物资的投送方面都有着明显的优势。

  但之前西魏之所以很少选择这条路线,则就是因为河东的这一个地缘优势并不只是针对西魏而言,对东魏北齐同样如此。

  双方一旦选择从这个线路进行交战,基本上就属于短兵相接、拳拳到肉的那种层次,双方无论谁有所损失,都会肉疼许久,势必要重新夺取回来,势必会造成反复拉锯的长久对战。

  就比如历史上的宜阳汾北之战,持续了长达一年多之久,最终也仅仅只是以北齐获得一定的区域性优势而宣告结束。而这一场旷日持久的交战也使得参战双方各自消耗严重,以至于各自国中一些人事矛盾再次凸显出来,彼此不约而同的展开了人事内斗。

  只不过北周内斗的结果是丢掉了宇文护这个历史包袱与负资产,而北齐则是干掉了段韶去世之后、国中惟一一个无论资历威望还是能力都堪称国之柱石的斛律光。而就在此后的第二年,南陈就开始了堪称南朝最后荣光的太建北伐,打得北齐溃不成军、淮南诸地望风而降。

  这样的战争模式,对于西魏这种本就国力偏弱的政权而言无疑是负担和风险都更大,特别一旦开始了战争,再想要结束可就困难得多了。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干净利落的结束战斗,从而令战事转入到互拼消耗的相持阶段,西魏便是必输无疑。

  所以之前面对高澄横死、高洋篡魏、新朝甫立仍自人心未附的时刻,当宇文泰得知高洋已经对晋阳兵建立起了一定控制力的时候,还是没敢冒险朝着晋阳方向发起进攻。

  可是这一次的战事,从开战伊始,西魏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一路凯歌高奏,不同的方向都有了极大的进步,将原本双方于此区域内长期博弈下所形成并维持下来的疆域边防线给彻底的摧毁。

  如今铜鞮水河口双方主力交战一场,又以西魏的获胜而暂时告一段落。如果短期之内北齐都没有能力再组织一场有力量的反击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西魏的完胜、北齐不得不接受这一结果。

  从更长远的时间维度来看,这一战或许就将成为东西国力对抗与国势涨消的分水岭。

  或许西魏在社会生产力方面较之坐拥整个河北地区的北齐仍然具有些微的差距,但无论是政权内部的人事整合,还是国中战略层面的决策与战术上的执行能力、以及能够投入的战争资源都不逊于北齐,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远远胜之。

  通过之前两军交战的齐军种种表现来看,李泰倒并不觉得能够凭此一战便彻底的消灭掉北齐。尽管西魏大军是连番获胜,但在交战过程中齐军所表现出来的一些特质也是让人印象颇深。

  比如作为初期目标的晋州城,尽管由于其主将尉粲庸碌无能才使得魏军能够长驱直入,晋州城完全没能发挥出边境重镇的军事价值。但是在接下来的围城战中,晋州守军还是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一直顽抗到铜鞮水大战的前夕才陷落。

  还有之前一众俘虏们任由他们去留,结果大多数晋阳兵还是选择回到北齐,愿意留下来为西魏效力的微乎其微。李泰固然也不怎么热衷收编这些镇兵,但这样的情况也体现出如今的北齐政权仍然能够代表这些六镇镇人的利益、具有相当高的凝聚力。

  这样的政权很难通过一两场关键性的战事便造成内外全线的崩溃,仍然需要通过持续不断的交战以削弱敌军有生力量、瓦解军事组织等等方式而加以消灭。

  今次战争,西魏虽然侵占了北齐大片的疆域领土,完成了几处关键性的突破,但对其有生力量的消灭仍然未能尽如人意。铜鞮水战场上仍然有大量的敌军撤离,凭西魏当下的力量也做不到彻底的将之击溃歼灭,只能由之撤离战场。

  也正因为这一点,李泰才在战后又重视起了统战宣传,向北齐将士们树立起一个仁义的形象。这样的手段短期内未必能够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但在双方对抗进行到一个关键时刻的时候,对瓦解敌人的斗志就会产生出不小的影响力,给他们一个理由让他们放弃抵抗。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与思路,所以接下来李泰决定只要对面的北齐军队不再主动发起反击,那么西魏军队也就没有必要再进一步的向前推进了。

  因为眼下的情况已经进入到了一个临界点,那便是投入将会大幅度的提升,但是收益则会锐减。除非西魏能够直捣黄龙的直接拿下晋阳或者邺城这种北齐的核心地区,否则接下来的交战就会陷入穷兵黩武的陷阱。

  其实战争进行到眼下就已经有点入不敷出的苗头了,开战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每一天西魏粮草都在大幅度的消耗着。尽管连场获胜也让西魏在战场上获得一定的补充,但仍然做不到完全的因粮于敌。

  只要前线仍然需要仰仗国中进行后勤补给,那么这条补给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吞金兽,线路上任何一个环节都会造成巨大的消耗。

  而开战至今,西魏自从李泰开始霸府执政以来所积储的物资基本上已经是消耗殆尽,并且今年北齐境内旱情严重,西魏关中地区同样也是深受影响,可以预见这一年的粮食生产将会减产严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加重军事上的投入消耗,实在是有点不够明智。

  尽管西魏此役吞并了北齐的大片领土、以及这些区域中所生活的军民群众,但除非是进行竭泽而渔的搜刮掳掠,否则能够就地直接获取的补充数量仍然有限,而且在覆盖掉当地需要进行的统战安抚与各种统治成本之后,还有没有盈余都不好说。

  未来西魏仍然需要立足这些区域继续向北齐发起进击,当然不能将这些区域的民生与社会组织全都扫清荡除,所以接下来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统战管理,才能将之纳入正轨。

  人尚且需要劳逸结合,一个政权更加如此。汉武帝能够雄极一时,那是因为有着汉初多年的积累,而且到了后期也不免落得穷兵黩武、民穷财尽的情况。而如果大量付出却没有可观回报,那就成了隋炀帝了。

  不过李泰虽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但其麾下诸将这段时间却都仍是保持着高亢的进取心、求战心切,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冲到中军大帐来,询问几时发起下一阶段的战斗,顺便为自己请求前锋先行的位置。

  “如今贼虽退去,但仍势众,且贼性仍然顽固未除,不谓已竟全功,诚宜继续进击!”

  在这样的场合上,贺若敦向来都是最为积极的一个,今次同样也并不例外,每天雷打不动的第一个来到大帐中,张嘴便说道:“日前主上统合诸军、力克强敌,仆得列左路,虽然也擒杀贼徒数众,但毕竟未当中军,些许伯搏杀未尽全力,至今思来犹多有遗憾,故而今请再为先锋,继续为主上开路先导、再破顽贼。诸大弟自可安从于后,且休且战,不误其功。”

  这一声“大弟”叫的实在是太有灵魂,以至于帐内众将当即便忍不住对这家伙怒目以示,有几名本来无意争取前锋职事的将领也都纷纷开口自荐,或是推举别人。总之只要这职位不落在贺若敦头上,大弟们就很开心。

  可就在诸将争相求战的时候,义宁城方面传来的急情军报送至前线,顿时便给这乐观进取的氛围泼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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