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27章

作者:衣冠正伦

  段韶尽管嘴上说的很是淡定,但心内也颇感烦躁,不愿再就此问题探讨下去,当即便又摆手说道。

  井陉并不是丸泥可塞的一道险关、只要守住土门便万事无忧,眼下周边区域活跃的也并不只有河北这一路敌军,八缚岭方向还有一支敌军在不断的发起进攻,而且井陉这里还需要保持与晋阳能够进行有效的呼应,所以对于出击的时机就要慎重选择。

  如今邺都失守,齐军出击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如果仅仅只是选择与魏军进行野战搏杀,本身的优势也难以完全凸显出来。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段韶没有信心能够快速的击败李伯山所率领的河北魏军主力,所以选择用定州消耗一下敌军的战斗力。

  魏军对于土门关齐军的挑衅举动也是层出不穷,每天都有新的花样上演,直接将土门关齐军大营中将士血压拉满,若非段韶本身威望甚高,怕是将要压制不住愤怒不已的将士们。

  正当土门关这里齐军忍耐度被不断挑战的时候,来自晋阳的使者也抵达了土门关大营,传达皇帝的指令。而在得知皇帝想要让自己抽调一部分兵力返回晋阳配合作战的时候,段韶顿时也皱起了眉头,心里犯起了难。

  虽然说眼下还未正式的与东面魏军交战,理论上而言,此间守军的确是可以抽调走一部分以解救晋阳之危。可问题是,此间魏军主将乃是李伯山啊,段韶亲统大军坐镇于此尚有如履薄冰之感,如若抽调走一批人马前往晋阳,能不能够守住井陉实在未知。

  可如果不加回应的话,眼下晋阳方面的确又是情况危困,若是晋阳乱起来,他这里纵然守住井陉,那也意义不大。而如果晋阳能够扛得住的话,他这里在皇帝下令催促之时仍然按兵不动,这做法似乎也有些其心可诛了。

  权衡一番之后,段韶还是决定返回晋阳一遭看一看情况如何,如果晋阳方面应对得宜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情况再继续恶化,那自然也需要统一意见共度难关。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要将军务认真安排一下,召来高长恭等几名心腹部将说道:“土门之与定州城之间三百里,纵然轻骑往复亦多耗时,今我固守不出,贼亦难辨虚实。

  我今归朝只需数日,你等安守营垒,切勿轻出。李伯山用兵颇诡,其众虽北去,但既然其意在我,必于中道伏师,你等纵然有事需出,必须也要前后间行……”

  高长恭等人见段韶神情严肃,便也都连忙点头应是,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如若定州已有城破之危,是否仍要固守不援?”

  段韶本待说定州城防御尚算坚固,可是转念又想到李伯山过往在河洛之间的战绩,心中对此也没有了太大的信心,沉吟片刻后才又说道:“若定州当真难守,亦非你等能救,便且固守营垒,待我归来,切记切记!”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视线便直接落在了高长恭的身上,知其年少气盛、小觑凶险,未必肯恪守自己的嘱令,故而尤加叮嘱。

  高长恭听到这话后,心中当然是有些不适,但当看到段韶那严肃沉重的眼神时,还是缓缓点头道:“录王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轻率出击!”

  交待完这些事情之后,段韶便率领一队亲兵离开土门关大营,沿井陉山道一路西行、往晋阳而去。为免被李伯山窥见虚实,他没敢直接调遣土门关大营中的军众,如若返回晋阳之后当真需要调度此间人马配合作战,那么也可以就近调遣阳泉驻军,那里还有几千精卒协防八缚岭一线。

  当段韶悄悄返回晋阳的时候,晋阳这里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之前斛律光主动请缨前往阳曲迎战敌军,其人抵达不久,便遭遇了汹涌南来的敌众,一番力战阻击之下,暂且将敌军迫退回了肆州城,没有直接寇入晋阳附近。

  斛律光之所以能够暂时将敌军阻拦在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齐军作战勇猛,另一方面则就是敌军攻进之势比较混乱。

  自陉岭攻入之后,西魏大军固然还是能够进退有序,但是首次攻入长城中的突厥军众们则就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一时间不免有点忘乎所以,在肆州境内流窜掳掠起来。

  突厥的乌尊可汗也从齐军俘虏当中进一步的了解到最新战况,当得知唐王虽然已经攻占了河北,但却仍然没有突破井陉关隘抵达晋阳。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些关塞的意义,但当听到唐王还没有到达晋阳的时候,之前心中对唐王的敬畏不免又被轻慢所取代,在行军配合上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散漫态度。急于攻克晋阳的乃是魏军,而他对此则是无所谓,还不如放慢攻势在肆州先掳掠一番。

  魏军主将宇文贵稳妥起见,见突厥军众又变得散漫起来,于是便也没有急于长驱直入,而是先以阴山城傍作为前锋南下,结果便在阳曲遭遇了齐军顽强的抵抗,故而便暂且驻兵肆州城中。

  之前晋阳周边防线告破,情势可谓是危急万分,可是等到最初的恐慌过后,当晋阳军民发现并没有一支敌军能够直接抵达晋阳城下的时候,慌乱的心情又有所平复。

  包括齐主高演也是如此,尽管心知这样的情况只是暂时的,晋阳周边已经无险可守乃是一个确凿的事实,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恢复了几分镇定,不过当段韶返回晋阳的时候,高演还是表达了希望段韶能够返回晋阳的心意:“河北敌军虽然可畏,但井陉险关也难以轻易攻破。两处所距并不遥远,待到贼首西进之时王再归坐镇也来得及。”

  斛律光临行之前的劝谏让高演心中大生感触,心中便觉得眼下晋阳这里诸方危困,单凭斛律光一人怕是独木难支,如果段韶能够返回的话,内外配合局势才能更稳。

  但段韶还是皱眉说道:“李伯山绝非易与之辈,臣身临前线、调度诸军,亦不敢狂言必能胜之,如若远离战场、声讯不闻,难免更加忐忑慌张。故请陛下允臣再归东线,臣若不死,李伯山必难轻进井陉一步!”

  听到段韶如此严肃作答,高演忍不住鼻头一酸、悲情外露,他走下殿来拉住段韶的手腕,口中长叹说道:“王乃国之柱臣,王若不存,国亦不安。唉,数年之间,局势竟危难至此,我有负家国,有负先人……若能熬过此劫,我必泣告苍天祖宗、召集王等元功之士,再为国择贤以居尊位。”

  “陛下此言,臣万死不从!陛下乃是神武嫡息、宗家至长,身居尊位、天命所归,一时势弱绝非永恒,君臣一心必有逆转之时!”

  段韶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叩首说道。

  高演听到这话后又是满脸感动之色,亲自取来风帽斗篷为段韶披上,又一路将其送出晋阳宫外,才依依不舍的摆手告别。

  段韶此番往返晋阳,前后不足两天的时间,但是土门关外的形势却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尽管李泰本意还是要将井陉敌军给吸引出来,但并不意味着对于进攻定州城就不上心,为了继续给定州城内军民施加压力,在抵达定州城下之后他便手段尽出,除了基本的土山长围云梯地道等攻城方式之外,河阳砲这一攻城利器自然也没有藏私,全都给定州城安排上了。

  往年享受到这样待遇的,主要还是河洛之间的金墉、河阳等诸城池。如今定州军民们托了高思好与赵郡李氏诸人的福,也见识到这声若霹雳的河阳砲之威。而且由于此番参与进攻定州城的魏军兵力前所未有的充足,因此定州城便也享受到了昼夜狂攻的极限施压。

  河阳砲本身的破坏力倒是并不算大,但是给人心理造成的冲击与震撼却是无与伦比,定州城墙上高高的角楼成为了河阳砲摧残的目标,整个定州城的军民们只要扬起头来,就能见到那些角楼在如流星陨石一般轰落下来的砲石摧残下被炸成了碎片,一个个都震惊的汗毛倒竖。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高思好固然也是国中骁将,但往年主要镇守北疆,参与到东西交战中的经历并不多,因此相对于那些在河洛之间饱受摧残的将领们,对于李伯山的确是少了一分敬畏。可是如今唐王亲率师旅来攻,这一份之前有所欠缺的敬畏顿时便被补上,甚至还加倍给予!

  “魏军攻势竟然如此凶狠……之前还在城外喊叫劝降,果然是欺诈之术!如此表里不一、反复无常,谁会信之?”

  人在极大的忧恐之下,就连基本的情绪产生都会模糊不清,面对魏军如此凶猛的攻势,高思好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是该惊惧还是庆幸魏军暴露了伪善面目。

  这种凶猛的攻势也是卓有成效,配合着地道与河阳砲的轰砸,到了发起攻势的第二天傍晚时分,定州城西南角城墙便有一角坍塌,露出了一个缺口,数百名魏军精卒直接攻入城中,高思好亲率守城人马前往守据,激战一直到了入夜之后才将入城的魏军给暂时驱逐出城,而后又快速的在城内用栅栏修补缺口。

  虽然魏军并没有趁此一举攻破定州城,但是这么快就在定州城防打出一个缺口出来,给城中军民所造成的震撼也是非常巨大的。

  魏军攻城所带来的压力虽然巨大,但高思好也并未因此而屈服,他自知一旦城破,迎接自己的必然便是死亡,所以也是横下心来准备与城偕亡。

  只不过之前拥有极大信心的定州城防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多多少少也是让他感到忧惧,虽然重新夺回并修补了城防,可心中还是倍感忧虑,退回城中休息的时候,甚至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再杀个什么以稳定军心?

  入夜之后,有鉴于今日攻城出现了实质性的进展,李泰便也下令暂时停止攻势,再上一波劝降以动摇军心。不管城中军民相不相信,这总是惠而不费。而且魏军招降和所瓦解动摇的,主要还是那些中下层的将士和普通民众,哪怕是在劝降中,也点名高思好等上层大将是要必死无疑的。

  为了避免魏军的劝降真的起效,高思好一边着令靠近城墙的居民纷纷后撤到城中居住,一边又让人在城头擂鼓压制那些劝降之声。不过如此一来,城中军民也是休想再有什么安静的休息环境了。

  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也的确是有一些暗潮涌动。

  城内一处民宅当中,夜色笼罩下漆黑的内堂里,一道身影临窗而坐,小声询问道:“你们决定了没有,要不要出投唐王?魏军攻势凶猛,今日也有所见,城防实在难以长久维持。之前还未开战,南安王已经惧怕的要杀妻慑众了,如若局势再进一步恶化,还不知他会有何癫狂举动。

  前者赵郡李氏诸人受其所迫,已经彻底的交恶魏国。今我兄弟与魏国也不乏牵扯,南安王如若要坚定镇人与其同死之心,或许也要将主意打到我们兄弟身上。我听说咱们阿叔对唐王因有提携之恩,在魏国也是哀荣极盛,如果咱们肯出城相投,唐王想必也会喜迎……”

  房间中三道身影,乃是兄弟三人,他们的父亲名为贺拔允,口中所称的阿叔便是贺拔胜。

  贺拔家三兄弟在六镇兵变出道伊始便是顶流,贺拔胜、贺拔岳不必多说,他们的兄长贺拔允也并非寂寂无名之辈。不同于贺拔胜、贺拔岳各自雄踞一方,贺拔允则选择与高欢合作,当年高欢能从尔朱兆手中争取到对六镇镇兵的领导权,贺拔允也是出了不小力气的,只是由于后来孝武西奔、东西分裂之后,高欢出于猜忌还是弄死了贺拔允。

  不过贺拔允的儿子们,高欢还是给留了下来,一直安置在了定州,便是眼下暗室中对坐密谋的这兄弟三人,名字分别叫做贺拔世文、贺拔世乐与贺拔难陀。

  听到自家兄长的建议,其他兄弟两也都连忙点头道:“高氏一门凶残不道之徒,盗国窃享这么多年已经是苍天不仁,如今终于有勇士来伐、灭贼卫道,咱们兄弟纵然力量寡弱,也应奋起响应,为父报仇!”

  凭心而论,他们兄弟在北齐过得倒也并不算差,起码相对于叔父贺拔胜的儿子们来说,能够保住性命,而且还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定州。但如果谁觉得鳄鱼的眼泪甘甜可口,让人怀恋,那也实在是脑壳有问题,如今看到有能报复高氏的机会,他们当然按捺不住。

  不过眼下高思好对城池的控制尚算有力,贺拔世文兄弟们固然衣食无忧,但有这样的身世,注定也难以在城中经营起什么可观的势力。如今就算图谋起事,也不过是趁着魏军强大的压力之下搞得城中人心浮动,从而暗暗聚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

  且不说定州城中暗潮涌动,魏军如此猛烈的攻势也给井陉方面的敌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尽管两地相距也有一些距离,但总有斥候往来传讯,魏军之前围剿了一部分,但也做不到将定州城周边旷野完全封锁,总是会有漏网之鱼,而且他们还刻意放走一些齐军斥候,让其传信回土门大营中,用以营造那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此时的土门大营中本就群情激愤、人皆渴战,段韶在时尚能约束住众将,可是段韶离开之后却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高长恭身份虽然尊贵,但资历却浅,而且因为担心他年少冲动,段韶也没敢直接委任他暂掌诸军军事。

  随着定州方面恶劣的情况不断传来,加上魏军一直不间断在搞的一些挑衅举动,在没有了足够的约束之后,终于有一支规模不大的齐军队伍忍受不住,趁着出巡之际离营往滹沱河方向而去,想要伺机对魏军报复一番。

第1250章 交战滹池

  滹沱河发源于太行山西麓的肆州,一路东流穿太行而进入到华北平原,横陈于河北大地,乃是河北地区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

  随着时令转入深秋,滹沱河的水流也有所减少,有的河段因为胡乱的渠池开凿引水,都变得壅塞干涸起来,也使得整条滹沱河都变得淤泛不定,不如往年那般造福两岸。

  河北地区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自古以来就是农耕发达、民生殷实的地区,北齐因为据有河北,也一度成为后三国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

  相对于关中方面还要辛勤的劝耕奖织、兴修水利,河北地区都不需要如何细致的治理便能获得可观的回报,这也向来都是北齐强于其他政权的一个深厚的物质基础。

  同一时期的西魏北周只有在先后兼并了蜀中与江陵等地区之后,在物质基础方面才拥有了一定的抗衡能力,但是发展到军事上的压制又花费了很久的时间。

  当然那是在李泰未曾参与的那个时空当中,如今的西魏政权将开拓的成果转化为战争潜力的节奏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到如今已经展现出全方面压制的实力。

  定州原本也属于河北地区重要的农耕地带,但是由于大量镇兵的涌入,使得此地的农耕生产环境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镇兵本就是鲜卑化的武装集团,无论生活方式还是社会组织形式都与农耕社会的汉人群体有着极大的不同,北齐也并没有在镇兵的基础上产生出府兵组织,所以定州在北齐的统治下便一定程度上的从传统的农耕地区退化为农牧区,大片的农田被撂荒而后成为牧场,农业配套的各种水利设施也都多有荒废。

  虽然区域之内还存在着一定的耕织生产,但是相较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牧场的扩张使得许多均田户成为了无土流民,这些流民又被镇兵集团所吸纳成为奴户。

  鲜卑化的社会组织在河北这种传统农耕地带造成了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那就是高度的城镇化。这可不是后世的城市化,在当下时代中,城与镇都是属于军事单位,城人基本上就等同于从事军事行动的军人。

  镇人多数从事军事行业,而受他们所控制的汉人奴户由于没有足够的农田从事生产,手工业便发展起来,导致定州一直到了后世隋唐乃至宋辽时期都是河北地区重要的手工业生产基地。

  抛开区域的世风发展不说,如今的定州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云当中,无论是定州城所在的中山郡,还是滹沱河所流经的常山郡,全都一派肃杀景象。

  段韶对李泰还算比较了解,虽然魏军主力已经推进到了定州城下进攻这座城池,但是为了引诱井陉方面的齐军出战,李泰还是在南面布置了为数不少的兵力,主要都是在攻城战当中不太排的上用场的精锐骑兵,游荡在滹沱河北岸的一片区域之间。

  魏军客场作战,本来不太容易在旷野之中建立起主动权。但是由于定州这里本身就高度城镇化的社会形态,使得齐人本身对旷野的掌控度就不高,民众多数都集中在固定的城镇当中居住,随着丁壮力量被抽调走之后,城镇中留守的多是老弱妇孺,不被魏军进攻便是万幸了,更加不敢主动出城去干扰魏军的行动。

  魏军本身就拥有着方便易携的军粮,而在这农牧地区想要获取战马的干草豆粕等饲料也比较方便,在井陉齐军龟缩不出的情况下,魏军将士们在区域内恣意的纵横离合,仿佛回到了己方的主场一般。

  不过为了示敌以弱,大部分的魏军骑士们在滹沱河北都是潜伏休养的状态,并没有太过高调的活动,只是与齐军之间维持着斥候追逐的互动,但实际上对区域的掌控要远远超过了齐军。毕竟土门关像是一个牢固的拴马桩,极大的限制住了齐军的行动。

  土门大营中那一支齐军队伍在离开大营一段距离之后,便落入了魏军斥候的眼中,但他们只是远远的保持着追踪观望,并没有上前发动什么试探进攻。

  这一支队伍约莫有七百多人,虽然相对于数万大军而言并不算是一支大队伍,但在旷野中已经是一个比较醒目的目标。大概是之前在军营中忍耐的太过憋屈,离营之后便不乏队伍中的军士对着远处的魏军斥候不断做出挑衅的动作并大声辱骂着。

  这一支队伍策马疾行,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滹沱河南岸,他们并没有沿河岸左右巡视,而是派遣出十几卒员自浅滩处过河,其余军众则在河南岸下马休息。过河的齐军卒员也并没有四处游荡,而是目标明确的向着一个方位打马而去。

  看样子,这应该是一支居住在滹沱河北岸城镇的队伍,离营外出想要看一看乡居有没有遭到魏军的袭扰破坏。

  那十几名卒员很快便抵达目的地,是一座建造在山坡上的不大堡垒,看到堡垒仍然完好,城头上还站立着留守的乡亲,那些策马而来的卒员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快速上前用鲜卑语交流一番,准备要将留守的军士家眷们接应到滹沱河南靠近大营的地方安置下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军士之前被召集起来离开乡里,亲人们却留在乡中,暴露在了魏军的铁蹄刀锋之下生死未卜,使得这些军士们每天都忐忑不安。如今终于壮起胆来归乡探视亲人,自然也想趁此机会将亲人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有数骑返回滹沱河岸边告知这一消息,南面休息的那一支队伍军士们便又都纷纷渡河上马、直奔那座城堡而去。远处虽有魏军的斥候观望,但因为人数不多,也都不敢靠的太近。

  很快队伍便抵达了城堡外,城堡中留守人员也早已经收拾妥当,然后便一起离开城堡,循着来路向滹沱河南而去。

  这时候,不只是魏军的斥候,就连齐军方面也注意到了这一支私自行动的队伍,当见到那些装载着家当物货的车马队伍与队伍中的妇孺民众,齐军斥候们自然也明白了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拥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少,但真正敢付诸行动的却是不多,当见到有人敢于直接行动,营外巡弋的齐军将士们也无作呵斥,反而有不少人主动上前接应,而这一支队伍也得以顺利的返回到土门大营附近。

  那些被接到这里来的军人家眷们自然不能入营,但也携带了毡帐等物,直接傍住大营一侧搭建起了一处简陋的营地,居住条件虽然比较恶劣,但是相对于之前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心里自然是获得了极大的踏实。

  那些私自离营的将士们少不得要受到惩罚,这种违反军令、私自离营的行为,如果真的依照军法追究起来的话,那是需要斩首示众的!

  但是法理也不外乎人情,这些将士们离营也并不是要做什么恶事,只是为了将河北岸的民众引护到南面来安置,使这些人免于遭受魏军的屠杀,而且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又有什么错?

  段韶离营之后将军务分付几名部将执行,并没有指派哪一个人全权处理此事,所以在讲到对这些人的处罚时便需要数名将领商讨执行,难免便发生了分歧。

  “军令如山,不可怠慢!此群徒公然违命,一定要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高长恭虽然想要出击魏军,但是对于这一件事却持否定态度,认为需要严惩以维护军令威严。

  但是其他几名将领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如果真的严惩这些人的话,军众必然士气沮丧、众怨沸腾。双方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于是便也只能决定暂且将这些私自离营的将士们监押起来,等待平原王归营之后再作处置。

  其他将士们却并不清楚这些内情,他们只见到这些人离营北去顺利的将家眷接应到安全的地方来,各自心内自然也都蠢蠢欲动。普通的营士们不能离营,接受的讯息还比较有限,但是那些将领们却游走诸营,开始私下里串联起来。

  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二天黎明时分,又有一支队伍悄悄离开了土门大营,队伍人数也较之前扩大数倍,达到了足足三千多人。

  高长恭得知此事后,顿时变得脸色铁青,他自然清楚一旦任由情况再继续发酵,后果恐怕不可设想。于是他便也不再理会其他几名将领的劝说,一边着员离营追赶那些军众、着令他们立即归营,同时对于昨日搁置没有处理的那些军士加以严惩,为首者直接斩首传示诸军、其余从人也都各加酷刑。

  他这亡羊补牢的行为虽然暂时将群情震慑住了,但也在诸军将士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愤懑不满。而最严重的是,那些离营而出的军众们根本就不理会他的传令,仍是继续向北、直接渡过了滹沱河。

  由于这一次参与行动的军众更多,他们也并不是出身一地,想要将所有的军人家眷都召集起来,必须要扩大活动的范围,时间也要有所延长,危险性自然大大提升。

  不过据说魏军主力已经驻扎在据此一两百里之外的定州城下,短时间内必然难以大部转移、反杀回来,而且有了昨天成功的一个例子,他们也都颇具信心。此次参与行动的三千余众,就算是遭遇了魏军的拦截,如果数量不算太多的话,也完全不必惧怕。

  因此在过河之后,一部分人留守河湾打造一个快速通行的渡口,另一部分人则快速奔赴目的地,去将遗留在此境中的亲眷们聚集起来接引至此。

  齐军的这一系列行动自然瞒不过魏军耳目,事实上昨天的那一队军民能够顺利返回土门大营,就是他们刻意放走的,目的自然也是为的吸引更多齐军外出,如今看来,效果也确实不错。

  “郎主,有一队齐军向真定城而来,是否要发起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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