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如今陈蒨有感遭到了侯安都部众的轻视刁难,而且心里还在怀疑可能是出于侯安都的授意,毕竟他撤离到这里之后,虽然与侯安都汇合一处,但却面临一个谁主谁从的问题。如果侯安都不肯将会稽的军政权力拱手相让,那么安排部将对陈蒨进行一番打击刁难也是非常正常的。
故而陈蒨才不肯过江去与侯安都争辩,并且要求侯安都过江来见自己,同时趁着萧摩诃被控制起来、城中乏人主事之际,他又着令城外的陆子隆率部强行入城,拱卫在城中他这一处临时住所周围。
此时侯安都到来之后,便被这一众甲兵阻拦在外,只能乖乖站在府外等待守门甲兵入内通禀,获得准许之后才得以进入府中见到陈蒨。
“下官御下不严,以致部将自作主张、冒犯大王,着实该罚!唯今强敌将至、大战在即,尤需同心协力以共渡难关,还请大王暂释前嫌、却敌之后再加问训,下官一定拱手听教、不敢狡辩。”
登堂之后,侯安都便向陈蒨深揖为礼,姿态恭谨、语调谦卑的垂首说道。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冷静思忖,陈蒨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愤怒。他也意识到之前萧摩诃言辞固然有些冲撞失礼,但自己之所以那么暴躁,也是因为新受挫败而心思敏感所致。
当下情势最重要的还是与侯安都精诚合作、打退唐军,还是不宜在一些小问题上斤斤计较。
在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陈蒨又见侯安都姿态放的这么低,心中所剩余不多的怒气便也消散开来,起身拉着侯安都一起就位,然后才叹息说道:“唐军来势汹汹,吴中固然民情如铁,却仍难力阻其师旅南侵。今我不得已退却至此,若此间仍然不能力克敌军,则偌大江东恐怕再无我与侯公立足之地。今我初至钱塘,未知侯公可有应敌良计?”
在如此危困的外部形势之下,内部的一些小纠纷自然可以忽略不计。听到临川王不再纠结前事,而是询问起自己的应敌准备,侯安都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打起精神来将这段时间以来会稽方面所做的准备都讲述一番。
得益于吴兴方面将唐军拦截在北面,或者说唐军没有在渡江后立即便向南发起进攻,会稽这里得有一段比较充足的时间来进行备战。
侯安都固然不是什么擅长施政地方的良吏,可是多年追从先主陈霸先南征北战,军事经验自是非常丰富。如今他更是被唐军直接针对,在筹措起境内的抵抗力量来时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将境中大量的人事力量都搜集起来投入在钱塘江一线,所造弄起的声势也远非陈蒨在吴兴的人事局面能够相比。
眼下单单聚集在钱塘江南岸的卒众便达到了五万余众,整个东扬州境内但凡能够搜罗到的成年男丁,几乎都被侯安都搜罗并强驱至此。大大小小的战船也有千数艘,若是全都下水进入主航道中,足以将钱塘江数里河段都给填满。
当听到侯安都已经在南岸聚集起了如此雄厚的人事力量,陈蒨也不由得感叹道:“侯公不愧是久从先主征战天下的宿将,怪不得先主常常感叹侯公应为功臣之首!区区几月之间,便集结如此庞大卒力,更有钱塘江险为恃,唐军必当折戟此间啊!”
“大王谬赞了!与强敌交战,人多势众未必就能得胜,聚众于此,胆气自壮,真正能够克敌制胜还是需要力守江防一线不失。贼众久顿于此、劳而无功,势必气馁力竭,观其若有退意,再大举进击,则贼必势败如山倒!”
侯安都也并未因此夸奖而有所自矜,而是又连忙说道:“今群徒聚于钱塘江南岸,闻知大王将要南来统摄诸军抗击强敌,上下群众莫不翘首以待、恭候大王教令。所以下官匆匆至此,恳请大王渡江聚众共商大计!”
他在东扬州境内征发如此酷烈,也并非没有代价,如今境内也是民怨沸腾,不只寻常百姓叫苦不迭,就连那些乡里豪强们也都多存怨念。甚至不乏人暗中窃议此番唐军南来只为侯安都一人,何至于让郡人都付出如此惨痛代价?
虽然对于此类的杂声还有那些怨望情绪,侯安都都在毫不犹豫的加以镇压,可是就算他秉持铁血手段,民怨还是在不断的聚集。
尤其是在治内大量的丁壮都被聚集在了江岸一线的时候,这种怨念更有滋生放大的土壤,侯安都麾下亲信不过数千人,却要控制这十数倍于本身的徒众,同样也非常吃力,更不要说真正交战的时候驱使他们临敌用命。
所以侯安都也迫切的需要陈蒨的威望来控制南岸的人情局势,故而姿态才摆的这么低。否则按照他平素的性情,面对势穷来投的陈蒨,即便对方乃是宗室亲王,他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陈蒨对于侯安都的态度自是非常的满意,之前那点嫌隙自然也就略过不提,加上又想亲眼见识一下南岸所聚集的浩大人势,都不顾眼下已经是天黑夜深,仍要趁夜渡船南下会见群徒。
双方各有所需,自然是一拍即合。侯安都连忙又让人安排渡船,而在上船之前,陈蒨也将之前被擒拿下来的萧摩诃给放了出来。
由于陈蒨与其心腹们深恼萧摩诃口无遮拦,所以在将其人抓捕下来、等待侯安都前来的这段时间里,韩子高等人对萧摩诃也多有殴打羞辱,以至于当其人被放出来的时候,头脸各处都挂着伤痕,须发更是杂乱不堪。
“侯公,末将当真不是有意冒犯临川大王,只是虑及战事所需……”
萧摩诃在看到侯安都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悲声说道。
“放肆!我还未问,谁准你先发声狡辩?你非有意冒犯,难道大王是刻意加害?今国业存亡,系于大王一身,为大事计,纵然大王欲取我性命,我亦当引颈待戮,更何况你这匹夫!”
不待萧摩诃把话讲完,侯安都便又一脚将之踢翻,并且抽刀在手,回望陈蒨道:“此徒素来鲁莽,实在是不堪亲近。唯其临阵杀敌、悍不畏死,更兼勇冠三军、甚有可称,故而用于此地。若其罪当死,某为大王杀之,倒也不必折辱勇士。”
萧摩诃其人固然讷于言辞,但其人骁勇却深受侯安都的喜爱,故而当见到其人遭此一番羞辱时,侯安都心中还是有些不悦。
陈蒨自然也听出侯安都的不满,视线在自己亲信当中环视一遭,然后越过韩子高,指着后方几人说道:“我只让你等暂且收监此徒,留待侯公到来再作处置,谁准你们加用私刑?还不快速速向侯公请罪领罚!”
几人忙不迭出列向侯安都作拜请罪,侯安都却将萧摩诃拉到自己面前来,抬手为其拍了拍衣袍上的污垢,更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其人身上,口中冷哼道:“当下大战在即,正值用人之际,惜尔勇武,暂且留用。来日克敌之后唱名夸功,若无尔名,我必杀之!”
萧摩诃也听出这是侯安都对他另类的鼓励与安慰,连忙垂首说道:“来日交战时,末将一定奋勇杀敌,不负侯公所望!”
一桩小小的纠纷略过不说,接下来陈蒨一行便与侯安都一同过江,见到会稽群徒之后,自是少不了一番嘉勉鼓励,并又做出种种许诺,只待战胜唐军之后便加以兑现。身为南陈宗王,陈蒨自然有更大的话语权给予这些会稽豪强们政治上的许诺来激励他们,这是侯安都所不及的,除非他想直接谋朝篡位。
就在陈蒨一行渡过钱塘江不久,宇文忻所率领的部伍在绕道武康并交战一场之后,也在随后转道直奔钱塘而来。
许是之前突进的太过顺利,加上急于交战立功,一行人竟在钱塘北面的泽野遭遇萧摩诃所率领的陈军伏击,以至于损失了几十名人马。
受此小挫之后,宇文忻便也收起了轻敌大意之心,没敢再继续进逼钱塘,而是暂且向后撤离,等到史宁所率领的主力大军抵达此境之后,才又一起浩浩荡荡的向钱塘而来。
钱塘江本就远较松江更为宽大,加上会稽方面不遗余力的布置备战,故而这防线也被经营的十分牢靠。史宁抵达钱塘江北之后,沿着上下游巡视一番,便也只能选择先将北岸的钱塘城攻克下来,而后再选择合适的地点发动起渡江作战。
第1346章 激战钱塘
时隔多日,钱塘江边又变得热闹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热闹与以往那种舟车云集、商贸兴盛的热闹并不相同,而是人喊马嘶、杀声盈野的嘈杂。
从宣城到来的军队有三万余众,加上东路军若干凤所部一部分人马,共有四万余众推进到了钱塘城外。
钱塘城临水而设,北面是一片虽然海拔不高但却高低起伏的丘陵,左右虽然也有水陆通道连接他处,但早在唐军到来之前,这些水陆通道便已经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挖掘破坏。
因此在唐军主力大军抵达此境之后,先要将陆路上的通道修整一番才得以将人马推进到钱塘城下。钱塘城本身并不高大,哪怕是经过了一番充分的修整备战,本身也不算是多么险要难克的目标。能不能顺利攻下此城,主要还是看守军的意志以及来自后方水路的能否做出有效的支援配合。
因此唐军一开始的攻势就非常猛烈,利用冲车、云梯等常规的攻城器械,从各个方位向着钱塘城发起进攻,一次攻城战斗便投入了上万卒员,为的就是凭此强大的攻势打击压制守军的斗志,并且将其水路支援的模式与路线统统都给逼出来,然后再加以针对性的战术调整。
眼见唐军攻势如此猛烈,城中守军也都紧张不已,有一些军卒甚至战战兢兢的连武器都握持不住,只是神情僵硬的按照将领的喝令、机械的站入城堞间的位置上。
“弩手打起精神,敌入近前才准射击!木石速速运上城墙,贼攻何处,送入何处!”
一身戎甲的萧摩诃在城墙上奔走不定,不断的指挥调度着守军将士准备战斗,后方两名亲兵扛着他的作战武器,并非是一般的刀槊,而是非常沉重的长柄大锤。
这种大锤挥舞轮动砸落下来,哪怕是人马具甲的重骑兵怕是也要承受不住,要落得人马俱亡恶下场。只可惜这种重型的武器并不能配备全军之中,唯有萧摩诃这种臂力雄健的勇将才在战场上用得起来,但哪怕是萧摩诃,在还没有真正与敌人展开肉搏战的时候,也不会将此武器提在手中消耗体力。
就在城中守军于城墙上忙碌备战的时候,唐军的冲车和云梯也都推进到了城墙的下方,开始向着城池发起进攻,战阵中众多的弓手不断的将箭矢向城头上方进行抛射,想要通过远程压制来给前方师旅争取靠近城墙的机会。
城头上的守军也不甘示弱,弩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向下进行射杀。南朝军队虽然鲜少进行骑射技艺的训练,但操控弓弩同样不在话下,无论是弩臂长大的床弩还是轻便易携的单兵手弩,在战斗中运用起来同样威力非常可观,在不需要机动力进行配合的攻防阵地战中并不逊色于骑射之威。
尽管唐军前锋将士都配备步兵战盾,但当兵临城下时,上方倾泻下来的各种箭矢仍是压制得他们几乎寸步难近。有一些军士手中的盾牌甚至都被威力强劲的弩箭给射穿凿裂,而当他们直接暴露在敌人视野中时,哪怕身上有着不错甲防,当敌方箭矢如蝗虫一般倾落下来时,总有防护不到的地方,免不了中箭受赏、甚至当场阵亡。
“唐军死了,唐军死了!”
城头上不断有军卒爆发出此类的欢呼声,看到城下唐军将士出现伤亡,他们心中的惶恐也渐渐消退下去,原来唐军也并非什么神兵天将,他们只要受到攻击,同样也会造成伤亡。
因为之前各种传言的渲染,以及战线不断南移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使这些守军将士们心中对唐军充满了忌惮。如今看到唐军仍在他们理解范畴之内,心中的惊惧自是为之舒缓,甚至于都忽略了自身在唐军进攻下同样伤亡惨重的事实,开始更加积极的投入到战斗中去。
守军弓弩反击的节奏要缓慢一些,唐军前锋将士们很快就把握到了他们节奏之间的间隙,便也趁此间隙向前推进,等到云梯搭上敌军城墙后,便纷纷迅猛的向上冲去。
“不要乱射,谨遵号令!”
萧摩诃看到城头将士们在兴奋之下反击节奏都有些凌乱,不足以给敌军攻势整体造成压力,便又大声喝令,让这些军众们听从指挥。
须知这一场攻防战斗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城头上军众们在短时间内就消耗了众多城中积储的锋矢,固然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可是一旦箭矢耗尽,这种强度的反击便难以再维持下去。一旦少了远程反击的方式,被敌军冲上城头来,那战斗可就要激烈艰难得多。
但是当真正战斗激烈进行起来,节奏的把控更多的还是要依靠军士们本身的经验进行控制调整,各种的军令下达只是起到一个笼统的指点和引导,但具体在战场上每一处的战斗状况都不相同,自然不是那种立足整体的调控能够细致关注到的。
钱塘守军的战斗经验与素养明显较之唐军要差得多,毕竟经验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有所积累,而战斗素养则要通过长期高强度的训练才能养成。
江东近年来虽然也多战乱,可是战争的强度还是比不上之前北方东西两面互刷经验,而且唐军的军事建设可谓是天下首屈一指。尽管此时城中守军也不乏跟随侯安都征战多年的岭南老兵,但整体的水平较之唐军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所以尽管守军将士们也在竭力抵抗,弓弩滚木落石并刀枪劈凿等各种手段统统用上,但还是免不了被唐军将其城防撕开个缺口。
“启禀将军,城池西北角城墙失守,唐军业已冲上了城头!”
有军卒匆匆跑来汇报紧急情况,而萧摩诃在听完后脸色顿时也是一惊,便将其余各处战事的调节交给部将,自己则亲自率领一批甲兵往被唐军突破的城头处冲去。
负责这一段城防的是陆子隆所率领的吴郡师旅,之前他被陈蒨召入城中后便留在城中,并没有跟随陈蒨一起渡江南去,故而如今的钱塘城便默认由此两路军众一起防守。
不过此前双方毕竟没有配合作战,彼此间欠缺一个默契度,当高强度的战斗发生的时候,这种不能协调同步的缺点便被放大开来,同时被经验丰富的唐军敏锐的察觉到,而后便向此发起猛攻,直接突破了这一段的城防。
当萧摩诃率部赶来此间的时候,城头上已经有上百名唐军军士攻打上来,并且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墙,下方还源源不断的有唐军军士自云梯攀爬上来。
“快、杀退这一路唐军,勿令城防失守!”
眼见情况如此危急,萧摩诃也不顾上再责怪守兵,抓起自己那长柄大锤便直将奋勇杀来的唐军军士冲去。他抡起大锤仿佛陨石砸落下来,一名全副武装的唐军军士被其砸中左肩,肩甲直接变成碎片崩裂开来,而那军士整个左肩也被砸得塌陷下去,血水自左侧胸腔汩汩涌出。
有了萧摩诃率部增援,此间战事算是暂时稳住,尤其萧摩诃在入阵之后更是勇猛难当,在其加入战斗极短时间里,便已经有十多名唐军军士命丧其大锤之下,站在这城墙上恍若杀神降世,以至于其他唐军军士都不敢再与为敌,更有被逼无奈直接从城墙上掉落下去。
“贼徒死罢!”
萧摩诃又挥起手中战锤,然而突然之间两手虎口陡地一震,那挥起的锤头竟被一道劲矢射中,以至于将要砸在唐军军士身上的锤头偏落在了城堞上,同时萧摩诃心中警兆陡生,顾不上再抡锤杀敌,就势向下卧倒,耳旁疾风骤响,而后耳廓一热,一道劲矢直从耳侧擦过,狠狠钉入一旁的城墙缝隙中。
侥幸逃过一劫,萧摩诃抬手一摸,脸侧已是鲜血淋漓,忙不迭抓起旁边不知谁人掉落的兜鍪罩在了自己头上,心知自己已被敌军神射手监控住了,不敢再想之前那样张扬恣意的杀敌,俯身城堞之间细细向下观察,很快便在下方发现数名手持长弓的弓手,连忙大声道:“快、快射杀敌军神弓手!”
一般军士攻城往往采用抛射的角度,箭矢成一个弧线射落下来,准头上便不是太好把控,全凭流矢惯性伤敌。但也有臂力勇健的弓手会持数石强弓隐在前线阵队中,暗中用箭直射敌将而将之射杀,萧摩诃之前明显就遭遇了这种射杀。
他虽然勇猛,但也并不是真的不怕死,在这种切身的危险还没有解除前,不敢再在对方视线中长时间的暴露并有所行动。
此时攻入城头上的唐军军士已经被驱逐殆尽,左近又有一众弩手被召集而来,向着城下一番扫射。城下悄悄潜伏入前的小将王轨等数名射生手见敌方主将迟迟不再露面,便也自知没有机会再将之当场射杀了,只能跟随着攻城队伍一起向后方撤回进行休整。
第1347章 相持不下
“此间本就是敌军主攻所在,所配备器械弩矢却不足用。我屡屡传告左右来援却不见人至,才为敌军突破、攻上城头。此番一场死战,总算是侥幸将敌人杀退,但接下来形势更加严峻,还请萧将军速速调配补充我军折损的卒力和消耗的器械!”
因为自己所驻守的城防线在第一轮攻城战事中便被敌军攻破,陆子隆也有些心虚,态度有所收敛,但仍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又心疼自身所部的损失,所以在战斗结束之后不久便向萧摩诃要取补偿。
一番激战下,萧摩诃体力也是消耗极大,更险些被射杀于城头上,不免便有些心力交瘁,正靠在城头上喘气休息,听到陆子隆这么说,他便没好气的说道:“敌军方退不久,诸部全都损失颇重,还待认真盘点一番,此事稍后再说!”
说话间,他便往另一处城头走去,而陆子隆因恐己部得不到及时有效的补充,便又在其身后喊话道:“若是我部不得补充,稍后再战恐难尽力!”
萧摩诃听到这话后只是冷哼一声,旋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一场战斗进行下来,城中守军固然是成功抵抗住了唐军的进攻,但本身的人员伤亡与物资损耗也是极大。尤其是阻敌最为有效的箭矢,更是消耗大半,以至于整个钱塘城外到处都撒落着一层箭矢,密密麻麻,很是扎眼。
萧摩诃有心想派遣一队军士出城去将那些箭矢给拾取回来重新利用,可是不远处还有唐军游骑在往来巡弋,明显是在提防守军趁机打扫战场。而他们在保持震慑的同时,却在从战场外围向内里逐渐进行清扫。没有足够的机动力,在战争中就是要受制于人。
在将城中物资清点完一番之后,萧摩诃又在心中暗暗核计一番,剩下的这些资货明显是已经不足以再维持一场之前那种强度的战事了。
尤其是当双方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城中守军很明显的处于下风之中,就刚刚西北角城墙被突破那一段时间里,就造成了近千人的伤亡,所以陆子隆才会心疼的有些失态,因为伤亡的大部分都是他的部众。
“还是要让南岸快快增援一批物资,伤员也要运到南岸诊治休养,留在城中会有沮士气!”
战后盘点一番,萧摩诃心中暗暗盘算。
钱塘城本就临水而筑,与后方的交流自然也非常的便利。刚才战斗激烈的时候,钱塘江中便航行着两艘大舰,只待城中交战不利便即刻进行增援。所以唐军看起来只是在进攻钱塘城,但实则却是与钱塘江南岸的整个会稽地区进行战斗,只要钱塘城这里有需要,后方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员和物资输送过来。
萧摩诃在城中用旗语通知江面上的大舰靠近过来,然后将城中的情况告知大舰上的将领,着其将伤员送走,然后赶紧运送一批急需的物资过江来。
当这大舰向钱塘城靠岸时,在其旁侧又有一队唐军骑士向此驰行而来,试图靠近大舰,然而大舰所停泊的乃是钱塘船市,此间江面开阔、并且由人工挖掘出一片深水区,有水排直接连接钱塘城水门,在攻夺钱塘城之前,很难在陆地上对于这些舰船造成有效的威胁。
当这一情况被奏报到唐军大营的时候,主将史宁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一场突破钱塘江的战事怕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的困难一些。
由于唐军是从陆路进攻,加上吴兴各地的水道也都正逢枯水期,大型的战船很难航行进钱塘江中。而如果单凭陆地上的攻势,怕是不足以突破这江面防线。
而且面前的钱塘城守军斗志也是非常的顽强,面对唐军强大的攻势仍然咬牙承受了下来。须知这种高强度的攻城战就连唐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频繁进行,哪怕不考虑物资的消耗和人员的伤亡,单纯体力就难以支撑下来。
“看来不可一味的正面强攻,还是要佐以其他的手段啊!”
史宁心里很清楚,有很多可观存在的问题和短板并不是靠着单纯的意志力便能够客服,还是要正确的面对和处理。敌人已经充分的利用了钱塘江构建起防线来,而唐军也必须要加强水道作战的能力,还能顺利突破阻拦。
所以他便又传令后方,从长江水道调遣一部分舟师力量经海路南来,饶进钱塘江当中,配合主力人马的陆地攻势,争取能够一举突破封锁,攻入会稽地区。在此之前,主力人马当然也要继续保持攻势以持续给敌人增加压力,希望能够获取转机。
且不说史宁这里的盘算,当钱塘城战事暂告段落的消息传到南岸的时候,陈蒨与侯安都包括一众将士们也都是欣喜不已。只要能够将唐军拦截在钱塘江以北,便意味着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接下来就需要继续坚守,并且等待机会加以反击即可。
“下官曾言,萧摩诃乃是江东首屈一指的骁勇战将,今日凭其统军力战,成功将唐军拒于北岸,截断其师旅南来一路势如破竹的旺盛军势,大王如今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