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但这就是德克萨斯家族的风格,或者说……是整个叙拉古的风格。
明争暗斗也好,尔虞我诈也罢,黑手党为了获取胜利,可以在大家都默认的规则之下不择一切手段,但是每个纯正的叙拉古人,每个纯正的黑手党,帮派,家族,都只认可一样东西。
那就是力量。
有力量的人,有力量活下来的人 ,有力量从地狱里爬出来,登上着尸山骨海的人,才有价值。
没有活下来的力量,没有从厮杀中幸存的力量,没有历经血火淬炼仍不断裂的力量的人,哪怕再有潜力,哪怕未来在如何远大,前路在如何可期,都没有任何价值,死了就死了吧。
倒不如说,在那些家伙眼里,有着最高纯度血脉的德克萨斯,不可能死在那种小打小闹的地方,她是注定带领德克萨斯家族走向伟大的领袖,死在那小小的训练营,死在阴谋诡计,死在再正常不过的厮杀之下,就说明她没有那个资格。
当然,德克萨斯证明了自己,证明了……那份血脉的力量。
将死亡视为归宿,杀戮视为本能,以战斗为食粮,以纷争为甘露。
德克萨斯不憎恨德克萨斯家族,正是因为她其实对于杀戮这件事物没有真正的抵触与厌恶,那是融于她骨与血当中的本能,也是她最强大的力量。
而孩童,更是难辨别正误善恶。
在训练营的那段时间,德克萨斯只是一直在按照本能行事而已,她既没有憎恨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德克萨斯家族,也没有憎恨每个想要杀掉她的对手,每终结掉一个生命,她也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已。
强大如她,早就被德克萨斯家族认可,只不过上面的人觉得她还需要磨练,就以让德克萨斯为父母赎罪的名义,一直以“十一”为代号行事,没有给她名字。
但没有人会小瞧,没有人敢看不起这个没有名字的人。
德克萨斯家族是德克萨斯的第二个家,尽管她的经历并不美好甚至于非常黑暗,但是对德克萨斯而言,那也算不上多少痛苦,多少绝望——因为她的本质,就是那样的黑暗。
再之后,德克萨斯家族毁于一场大火,十一也死于那个夜晚。
活下来的,只有德克萨斯。
在德克萨斯家族毁灭的那段时间,是德克萨斯最接近失控和疯狂的时间,所爱之人的背叛,归宿的毁灭,她是狼群中活下来,应该说是苟延残喘下来的唯一一只狼,一只随时可能被血脉当中涌动的渴望与疯狂吞噬的狼。
那才是对德克萨斯来说最黑暗,无助,甚至于绝望的岁月,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没有给她指令的人,没有与她同行的人,甚至……甚至连杀她的人都很少了。
如果在这段岁月里,她没有遇到对她来说最关键的两个人,芬里尔或许早就成功了,拉普兰德也早就得到了她最想得到的,那独属于自己的德克萨斯。
至于现在——
关于那份杀戮本能,德克萨斯一直控制的很好,所以才没有成为一个的疯子。但同样的,那层叠的无尽锁链封锁了她最原始的渴望,自然也束缚住了她的力量。
德克萨斯其实并不知道,芬里尔对她说的话,起码有七成都是在忽悠,所谓“给予她的力量”,绝大多数都是德克萨斯自己就拥有的力量。
不过话虽如此,但那种力量的源头毕竟是德克萨斯的祖先,祂当然有能力鼓动那份力量,鼓动……那份渴望。
而利用什么鼓动,其实也不用再多说明了。
整个泰拉世界的命脉,源石。这东西到底能做到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以源石为根基,几乎可以衍生出一切可能——譬如安洁莉娜那能够操纵重力的术式。
这是令人敬畏的未知,也是一切超凡之力的来源。
在这个因为未知原因变异的源石环境当中,芬里尔可以轻易地对德克萨斯完成蛊,但这也不是最关键的因素。
德克萨斯是个很谨慎的人,她觉得没问题的事,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没问题——虽然在企鹅物流的时候这种谨慎多半会被放到一边,因为她得由着那几个女孩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源石环境在泰拉遍地都是,对德克萨斯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是变异了在理论上其实也没多大问题——因为她的意志真的很坚定。
所以真正影响到,动摇到德克萨斯的,并非是环境,而是……人。
人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真正影响到德克萨斯的,是这个据点里弥漫的,几乎不可化开的疯狂和杀意。那种久违的,纯粹的杀戮意志,与德克萨斯的本能产生了共鸣。
那些叫复仇者的,拿着长刀的家伙们,大概脑子里真的就只有杀人这一件事了,在被异变源石侵蚀之后,强化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这种气场。
这种【场】,是芬里尔最喜爱的,也是专属于祂的,绝佳的媒介。
代表着死亡,纷争,杀戮,终焉的祂,在这种【场】的影响下,对德克萨斯所施加的影响放大了不止十倍。
——简单来说,这片区域的疯狂与杀意成为了一份绝佳的祭品,勉强打通了那扇门……的一丝门缝,使芬里尔干涉这个世界的能力变强了,而祂能影响德克萨斯的力量,自然更强了。
至于结果……
那令芬里尔感到万分愉悦的血祭现场,就是结果。
红色。
遍地的红色。
地面,墙壁,源石,残垣……到处都是粘稠的红色以及残肢。
时间过去了多久?多少人倒在了自己的脚下?那被自己从敌人手中抢过来的刀被砍断了几把?这些德克萨斯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她停下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没有呼吸,没有尖叫,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只有死寂,那沉默的,如同深邃幽暗,没有尽头的永夜般的死寂。
哦对了,还有血液落到地面的滴答声,然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那飘摇的赤色长发此时早就沾染上了无数鲜血,但那光滑柔顺的样子……却根本不像是沾染着粘稠血液的样子。
好像她的长发,本来就殷红如血。
德克萨斯站在废墟间,茫然地向四周望去,发现什么也没有。
那对瞳孔中的深红仍旧没有消退。
有声音在催促她,催促着她走,向哪走都好,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有生灵的地方,然后——
挥刀。
那声音告诉她,这是她的必须完成的使命,这是她应行的道路,这是她……最后的归宿。
要去吗?
德克萨斯问自己,但现在的她给不出回答。
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一直地,狂热的高喊,都在回应着那个声音。
她应该那么做,应该听那个声音的命令,应该去完成她的使命,行她应行的路,拥抱她的归宿。
可是,为什么……
德克萨斯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她的身体才催促着她前进,可是总有个意志——那应该就是自己的意志。可在现在的情况下,德克萨斯反而觉得那像个旁观者。
那个旁观者德克萨斯说,你该停下了,德克萨斯。
再往前一步,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你还有我】
那个鼓动着德克萨斯的声音打断了旁观者德克萨斯的话。
【你有我就够了,我的后裔,我优秀的,亲爱的孩子】
那原本缥缈的,虚幻的声音在此刻就像,应该说是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德克萨斯耳畔,带着难以抗拒的魅惑低声呢喃:
【你不需要她们,不需要任何人,只要有我就够了】
【谁都可能背叛你,你最爱的人也会背叛你,但我……永远不会】
德克萨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那是一种她从未奢求过的温暖,她从未感受到的,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特殊的温暖。
在这种温暖下,举起屠刀仿佛就是幸福,收割生命就是极乐,只要她再向前一步,这些东西就触手可得——包括那令她沉醉的温暖。
可是就在德克萨斯的身体剧烈颤抖的时候,她那对早已被猩红填满的眸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那是苍白,苍白的火焰。
紧接着,那份蛊惑着德克萨斯的温暖突然断开了。
不,不是断开,应该是……被打散了,被绞成了稀烂。
德克萨斯的脑袋里就像有千百道雷霆震颤轰鸣,那种疼痛感,无比熟悉的,摧毁她精神的疼痛感,将一切幻觉从她脑海中驱散殆尽。
然后,在巨狼和深陷血潭的德克萨斯之间,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你……”
巨狼的脸上出现了人性化惊疑——祂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惊讶过了。
“身为一个残次品,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一头白发的身影抬起眼眸看着芬里尔,嘴角缓缓上扬。
但那不是喜悦,也不是嘲讽,更不可能是得意。
那是极致的,最为纯粹的狰狞和暴虐。
她只是这样,带着令人战栗的笑容,在这片并虚幻的意识空间当中,举起了自己的刀。
“我记得,你一直期待着她堕入与你一样的命运。”芬里尔困惑地看着她,“那么,为什么要阻拦我?”
“阻拦你?”
她这重复了巨狼的问题,脸上的笑容更盛。
“你以为,我是来阻拦你的吗?”
哒——
女人双手持刀,前进,眼瞳中的苍白火焰跃动着已经挣脱了芬里尔束缚的暴戾与疯狂。
那是独属于名为拉普兰德一人的暴戾与疯狂。
“你怎么做,怎么骗她也好,我都无所谓。我知道你蛊惑不了她,你做不到,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
“但是,你竟然……你竟然敢……”
她展露出了从未向任何人,甚至连德克萨斯都没有展露过的……彻底的疯狂。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恨不得用牙齿将对方的血肉撕咬殆尽,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描述的疯狂。
女人在用那种疯狂咆哮:
“你怎么敢……从我这里抢走她!”
双刀上有苍白的火焰燃烧。
那火焰在本质上来自拉普兰德眼前的巨狼,但此刻,那熊熊燃烧的狂火,却好像要将一切都给点燃,即使是它自身的源头也不例外。
她的身前,是凌驾于人类认知之上的伟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