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初看了德克萨斯一眼,将自己的弯刀抛给了她。
“这个女人,同样还能告诉你一些东西。”他指了指终,“在那之后,做好准备,来找我,我的刀会给你指明道路。”
“你要的答案……”
“就在我的尸首之上。”
第667节 第六百一十五章——终之终
原本想要与终决死的初突然就这么离开了,相当莫名其妙。
“所以……他来这里,杀了你这么多人,死了那么多小弟,到底是为什么?”
把下巴搁在德克萨斯肩头的拉普兰德问。
“如果德克萨斯没有来,自然会出现结果。”
终抚摸着墙壁上的刀刃残片:“你刚刚也看见了,如果德克萨斯不够强,也会出现结果。”
“只是……”
她看着德克萨斯,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你是想用你多年来的理性和经验进行分析……”
德克萨斯捏住拉普兰德乱扫的尾巴,面不改色地回答:“那我劝你放弃。”
“而且你也没回答我们的问题。”拉普兰德一脸自然地双手环胸,“你们你死我活杀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要现在分生死了?”
终的视线停留在德克萨斯身上,一副“你以为呢”的表情。
“……我?”德克萨斯微微皱眉,“我以为是芬里尔迫使……”
“也可以这么说。”
终摘下一片嵌在墙里的残刃,低头用指甲缓缓摩擦:“你登上的阶梯已经越来越高,离祂的王座也越来越近,最后的战斗,很快就会到来。”
“我只履行我的职责,要做的只是等待和杀死特定的人,但他……不一样。”
“在他看来,既然最后的裁决就要到来,我和他之间的斗争,没有必要再延续下去,因为当你和祂的战斗开始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所以必须尽快做出了结。”
残刃被终屈指弹向德克萨斯,后者一动不动,任由锐利的刀锋擦着发丝掠过,一根头发都没有掉下来。
“要在你来之前,做出了结。”
“我和祂的战斗开始,一切就没有意义?”
德克萨斯凝视着终:“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觉得你失败了会发生什么?”
终反问德克萨斯:“只是失去自我意识,沦为祂的傀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祂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适格的使徒,为什么别的使徒可以肆意挥霍神灵的伟力,而祂的使徒,却要面对一层层考验,揭开一道道印记,一道道……封印?”
“你不会成为傀儡,德克萨斯,祂有过太多太多的傀儡,祂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摇摇头,用平缓的语气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会成为,容器。”
“神灵行走人间的……容器。”
“当你揭开第四道印记,在根源上打破最后凡人与神灵最后的隔阂,于王座之前拔刀,结果失败之后……”
“祂便可以借由你这副无限接近祂本源的躯壳,越过所有神灵的封锁,越过最初的规则,重返人间。”
“没有任何神灵可以直接将力量降诸世间,但那样的祂,可以。”
终盯着德克萨斯的眼睛:“你知道祂会做出什么事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终又继续道:“当然,你也有可能战胜祂——既然你相信那种可能,那么,我暂且当作那种可能存在。”
“如果你赢了,那么我与他也没有继续战斗和存在的意义,所以……”
“意义……吗?”
终与初的厮杀,德克萨斯并不知晓到底持续了几百年还是更久。
终存在的意义是断绝代表芬里尔的死亡之力在这片大地上流淌,只要灭尽末兽,叙拉古这片土地上余下的稀薄血脉,根本无法维系死亡权柄与芬里尔的联结,而到那时候,芬里尔一定有自己的方法将死亡从自己的权柄中剔除,纯粹自己的力量。
而初则以憎恨维系着自己的意志和灵魂,在无尽的恶念地狱中保持理性思考的能力,又或者……初可能早就已经迷失在杀意和死亡的诱惑之中,驱使这具躯壳的,只是他数百年来也未曾消减半分的,对复仇的渴望。
如果德克萨斯提前和芬里尔了结一切,无论是输是赢,终与初都将失去自己存在的意义。
于是,这场血战发生了。
胜者,会活下来告诉德克萨斯一切,如果是终赢了,她会静观德克萨斯走向最后的战场;如果是初赢了,他会像他说的那样,不计一切地让德克萨斯取得最后的胜利。
工坊里的血腥味仍未散去,遍地的森然残刃折射着千百道寒光。
终站在刃墓的中央,每一个刀片都折射着她的模样。
那是一种让人畏缩的平静,一种普通人无法承受的,时间的厚重。
她轻轻叹息,如释重负的叹息。
好像一切都走到了尽头,她也看到了终点。
“我还以为你会本着不背叛祂的原则。”
德克萨斯说。
“没必要了。”终轻轻摇头,“我低估了你,如果当时的我能看出来,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只要路是对的就够了。”
终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真的认为知晓这些事就能够增加你的胜算吗?”
“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增加我的胜算。”
德克萨斯坦然地说出了让人万分绝望的话:“我没有选择,当然,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更多东西。”
“没有了,我对于祂的了解,到此为止。”
终抬头仰望着天空:“凡人哪有能力窥伺神灵的秘密?”
“对于祂到底想要成为怎样的神,得到怎样的权柄,为何被诸神排斥,也没有头绪吗?”
“也许这对祂来说微不足道。”终笑了笑,德克萨斯是第一次看见她笑。
僵硬,别扭,不适,任何糟糕的形容词,都可以套到这个笑容上。
“但我永远也触及不到。”
“我……没有你的勇气,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看着终低下头,听到她说:“告诉你这些东西,已经是终生苟活在祂意志之下的我,所做出的……最大的反抗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可以离开了。
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告诉德克萨斯了。
不久之后,等那场战斗到来,又或者……在此之前,有可能就是德克萨斯她们离开的下一秒,她就会死去。
她存在的意义,已经微乎其微了。
感受着那两股气息离去,终倚靠在工作台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她想说:“要赢啊,年轻的德克萨斯”
摩挲着粗糙的桌面,终又露出了那难看的笑容,好像已经满足了一样。
即便没有说出口,自己能产生这种想法,她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但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终听到了脚步,轻快的,灵动的脚步。
很多狩者,很多她亲手教出的孩子,都会这样的步伐,这并不是关键的。
关键的是,她感受到了气息。
那无可违逆的,令她跪伏,颤栗的气息。
“你做的,很不错。”
恍惚之间,终听到了声音。
祂的声音。
“我想给她一个盛大的舞台,在历尽艰辛,披荆斩棘之后面对魔王决一死战的……盛大舞台。”
“这样的故事,才有戏剧性。”
“作为勇者最后的引路人,你很不错,但是……你失职了。”
声音骤然变冷,碾碎她灵魂的无上意志就像是遮蔽太阳的巍峨巨山朝她轰然崩塌。
“你应该,杀死他们,杀死他,勇者……不需要破坏剧本的人指引。”
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如此肃冷,对祂而言,将一个为其效命数百年的生灵当作工具是这般理所当然。
于是祂宣判:
“我的时间有限,所以,你的使命结束了,嗯……虽然我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但出于你六百七十二年的努力,你可以收下这声‘谢谢’。”
跪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动作的终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匕首缓缓刺入自己的心脏。
那把匕首,是她锻造,打磨的,眼前这个一困惑,无辜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女孩,也是她锻造,打磨的。
娇小女孩好像在说,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杀死自己的外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驱使自己做出这种事?
终感受着冰冷的刀刃撕开肌肉,割裂血管,与骨骼摩擦,最终抵达那颗跳动了六百七十二年的心脏。
该结束了,说点什么吧。
终这样想。
于是,在刀尖刺入心脏前,在那使自己绝望了数百年的意志的压迫之下,终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