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泡芙
而是,当这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安星语跟那男生的眼神,交汇了。
她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心情——很想揍人。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为自己打架,到底他认不认识自己,但这一刻,或许就叫‘邂逅’。
“好啦!不要打了,再打我告诉你妈了!”
从恍然中回过头,安星语继续声音颤抖的叫停他们。但是,完全没有人理自己,而且一个神似教导主任……不对,就是教导主任的男人,还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下,她更加焦急了,直接上手去拽开明明被揍得很惨,却还要被自己干扰打架的雷子头男生。不过,依旧没用。
而且在推搡中,自己的头绳还被他误伤的拽掉,导致头发瞬间像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好了!”
用手握着本该扎起来的马尾,安星语都快急哭了:“老师来了,停手!停手……”
“喂!那两个小王八蛋,不许打了!”
惊雷般的呵斥,从身后传来,一直都惧怕学校老师的安星语,身体被吓得僵住,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用余光去瞥那个为自己出头打架的男生,不知道待会儿他会用什么理由。
但让人惊呆的是……
他跑了?
明明教导主任都已经往这边走了 ,他居然跑了!
“???”
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被打得鼻子都出了血的儿时玩伴,骂骂咧咧的起身。然后,又看着快步跑来,骂骂咧咧得更凶的教导主任,安星语有些不明白,刚才……
都发生什么了?
……
“舒服了,看那装逼货的傻.逼样,整个人都通畅了。”
高中的陈南,还是一个刻薄无礼的人,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认为打架是件需要出发点的事情,甚至连‘价值观’这种东西,都极其模糊。
所以趁着学生家长送饭,便直接从学校大门口跑出去,完全不顾门卫大叔训斥的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身无分文后,又跑到了学校附近网吧的门口,自然的顺了辆没有上锁的自行车,骑走了。
他今天很疯狂。
因为回去后肯定是要跟父母大吵一架的,所以刚才那波怒揍煞.笔,以及黑网吧门口偷车的周某行为,都是暴风雨前的淅沥小雨。
啊………
这件事情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初中。
嗯,初中时,陈南还算个家长们眼中的好学生,毕竟能够在镇上的初中考到一中,的确了不起。
按照叔叔伯伯他们的预想,陈南以后肯定是能上本科大学的,保底一个普通本科,说不定还能二本A,或者一本啥的,反正家长出钱,你学就是了,总不可能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吧。
而后来呢……
进了一中里垃圾班的陈南,并没有好好学,他的成绩一直在学校垫底,在本科线附近徘徊,400分上下(他那年的文科本科线)。
同时,他又处在一个特殊时期——叛逆期。这种叛逆的成因,应该是长久的‘粗暴教育’,伴随着身体的健壮成长,终于让他产生了反抗情绪。
当然,这还不至于退学。
真正让陈南做出这个打算的原因是,前几周他爹休克了,进了ICU,在医院住了几周,把这些年开早餐店的积蓄全部用光,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起来。
于是陈南就想,干脆不学了。
反正按照这成绩,到时候也只能上个学费一年两三万的垃圾本科,光学杂费等四年加起来就十几万,开销太大了,而且老爹身体又不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住院。
真的,陈南真不想他们为了一个没有什么可能性的儿子,而拼死拼活一辈子。
我过普通的人生就好了,不对,应该是比普通还不如的,底层生活。
学个锤子哦,还是跟着哪个亲戚去广州打工吧,趁身体好多加班。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因为钱再吵架了。
“但是就这么逃了,该怎么说呢……”
蹬着不知道哪位仁兄的单车,陈南往家的方向骑去。
他们那个镇子就在城区南三百米处的汉江的对岸,但因为二桥迟迟没有修好,陈南只能沿着河畔,骑七八公里,走一桥过河,然后再骑七八公里,回到镇子上,明明不到一公里的直线距离,却因为县城修条跨江大桥都需要十多年的落后现状,导致他要骑一个小时。
“刚才要是被逮住就完蛋了……”
瞪着自行车时,陈南回想起了在学校揍那个憨憨的时候。
淦,教导主任突然出现的画面真的是惊悚。如果被逮住了,叫了家长,在最近的复杂家庭情况下,妈妈还要来学校跟自己撕,无疑是灾难。
幸好,灾难始终慢我一步。
不过,那个女生当时的反应,是拽着憨憨劝架的。看样子,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所以就算再讨厌,也不会站在自己这个外人这边。
那我打架岂不是……
算了,就凭那个逼每天中午吹牛逼扰人午睡这点,还是得揍,揍他一鼻子血完全不过分。
“溜了溜了。”
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沿着芦苇丛生的江畔,陈南在沿江的小路上,继续行进。
骑行中能够看到,岸边上总是有些垂钓的老大爷,他们穿得很整洁,装备很先进,一看就是老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上过大学。
同时,再联想起自己的父母。
陈南总是会做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感慨——要是我以后也能当汉江钓鱼翁该多好。
同时,他也具备这个年纪的愤世嫉俗——我到底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吊样?
不,不能怪别人。
父母一直出钱养我,供我读书,是我自己不行。
明明好好学,分数还能再高一点,明明还有一年半,远远没有到成绩定型的时刻。
说到底,我还是个懒狗。
呼呼……
轮胎碾过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沥青路面,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响,迎面而来的风,抚了过来,进入完全敞开的校服里,从领口到后背,风一下子灌了进去,凉凉的,爽爽的。
西边的太阳,已经不再金灿灿,通红色的圆饼,正在慢慢往江里掉。
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太过于渺小了。
未曾高飞的鸟儿,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麻雀,那它才不会拼命的振动翅膀。
我认输了。
“呼……”
七八公里的沿江路程,半个小时走完,而后上到跨江大桥上,又花了十分钟骑过这条沟通两地的大桥后,陈南正式进入到镇子的界限内。
这边的路比那边还要破,而且不是沥青的,而是时不时就有裂痕的水泥路。
左边的江,右边的田,右边的田,左边的江。
毫无变化。
再骑二十分钟,这种淡薄乏味的景观才会消失,然后回到那个,囊括了自己从出生到初中毕业这段短暂人生的镇子。
“但愿不会被揍得太惨……”
虽然无法避免的要大吵一架,但陈南始终希望,能够尽可能过程顺利的结束跟他们的谈判,所以在骑行的时候,一直都在心里组织用词。
直到,轻轻‘咔’的一声,瞪着踏板的脚,突然轻松了不止一倍,陈南才停下里。
“艹,链条掉了。”
没办法,下车,然后将自行车倒立着放,链条朝上,在路边捡了一根相对坚硬的树枝后,陈南便开始了简易的修车,把链条重新卡回到牙盘上。
毕竟还有几公里的路,要走回去的话,那绝对要人亲命。
陈南加紧的修车,因为树枝实在不够方便,他便直接用手去上链条,黑色的机油,像是墨水一样,沾染在了各个手指上,热汗,刷刷得往下流淌。
十分钟后,陈南终于将车修好,用手背拭了拭汗后,便起身扶车。
然而,在起身抬头的一瞬间,他突然的愣住了。
太阳,已经有一半掉到了地平线以下。
看着那秋收过后,荒芜着的稻田,陈南发现远远的天际,有一抹鲜血般的红霞。
愣神的盯着,一直盯着,直到整个世界,都变成绮丽的红色。
陈南瞳孔里面的光,也随之的,跟这样昏暗的霞色趋同。
良久,良久,一声悠长的‘呀——’,将陈南叫醒。
看着那只从北方飞来的候鸟,视线跟随着它的踪迹,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后,陈南才缓缓的转过身子。
看着江,看着田,看着桥,以自己为世界中心的,环看这个世界,他恍然的,呢喃了一句:
“我辈,只能做蓬蒿人吗?”
哐当。
自行车倒在地上。
陈南扶起了车,坐上去,往来时的方向骑了回去。
……
“艹艹艹!等下只能翻墙了吗?”
大喘着粗气,死命的瞪着自行车,在陈南终于把车骑回网吧门口准备下来时,一个刚从网吧出来,二十岁出头的大哥,一脸惊讶的看向了自己。
陈南也看着他,同款惊讶。
最终,三秒钟后,陈南下了车,语气相当镇定的解释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把车骑到了早点铺子那里,我趁他不注意骑回来了,然后准备放回原位。话说哥,这是你的车吗?”
社会哥:“………”
缓缓的,将车的支架踩下去,陈南悄悄的挪开脚步,然后往一边后退,希望对方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然后上来把自己一顿乱捶。
然而,没等陈南惴惴不安的溜走,那人突然道:“这样啊。谢谢啊兄弟,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我请你吃宵夜吧。”
“不,不必了!老师教导我们做好事不留名,你就记住,我是个一中学生吧。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