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暗浮士德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啊。”
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钱谦益,望着城头重新挂起的大旗,老泪纵横。
他是萌朝万历年间的进士,字受之,号牧斋,曾经是东林党的魁首,仕途受阻后辞官回乡。
锖军入关后,他又复起,在南萌担任弘光朝廷的礼部尚书。
当锖军杀气腾腾地地来到江南后,这位本应带领南萌军民奋起反抗的东林党大人物,立刻就跪了
其妻柳如是劝其投水殉国,钱谦益试探了一下水温后“水太凉,不能下”。
随即便带领着南萌诸多大臣在大雨傍沱中叩首请降。
也不知道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是写来干嘛的。
再之后嘛,在锖廷“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野蛮政策面前,钱谦益以“头皮痒”为名,剃掉了头发去锖廷当官。
可惜这官就当了半年,便又被赶回了老家。
这下,钱谦益有些后悔了,开始资助反锖势力,但可惜大势已去。
钱谦益就这样在悔恨和痛苦中,以及无数人背后戳脊梁骨的议论声中,在江南度日。
他本以为,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然而………
“不曾想,又见我汉家衣冠啊。”
舒义潮一入南都,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留辫不留头,留辫不留头”。
效果斐然,南都街头的景象,迅速恢复如初。
这宛若旧日时光的重演,如何不让钱谦益心情澎湃?
“滇王驱逐鞑虏,复大萌江山,力挽狂澜,真乃当世擎天巨柱啊。”
钱谦益感慨着。
“滇王初定江南。”
“正是收买人心,总揽天下士子之心的时候。'
“梦珂姑娘……”钱谦益仿佛梦呓般地说道。
“你说
“为师有可能再起复吗?”
钱谦益可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士子。
他这一辈子用一句话就能形容,,“陛下,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无论是萌朝,还是錯廷,他都曾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希望能力争上游,但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涮了下来
想进步的人多得是,你算老几?
如今舒义潮入主南都,钱谦益仿佛又看了机会。
故而他不惜以八十多岁的高龄从老家来到南都,希望能在新朝廷中分得一杯羹。
“自古江南多才俊。”钱谦益轻捋自己的胡须。
“如果说天下的文气共一石,那么江南就要占八斗!”
“云贵数省的才气,也未必比得过江南一郡。”
“以为师的才情、名望。”
“滇王或许会重用我也不一定…”
“不,他一定会重用我的。”钱谦益念叨着。
瞧瞧现在的朝廷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刘玄初都能当大学士。
这人在萌廷的时候,都不知道考没考中秀才。
还有索什么的,诗写得稀烂的胡姬,就因为会认字,竟然也能当大总管了。
听说忙得跟绑上眼睛拉磨的驴子一样。
可见新生的萌廷内,人才是多么地匮乏,不得不到处找人头来凑数。
当然,钱谦益可以理解-
滇王不过打了一年的仗,就几乎取得了半个天下,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人才不匮乏才是怪事了。
但是不要紧,这也意味着朝廷中有大把的官位空缺。
而这一切,在钱谦益看来就是大礼包啊。
故而钱谦益跃跃欲试。
指不定,他那个做了几十年的入阁梦想,能够实现呢。
“老师。”但是,他的弟子却在此时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我觉得您别高兴得太早了。”
钱、虞两家是世交,故而虞梦珂得以在小小的年纪,就被钱谦益收为女弟子并悉心教导。
但虞梦珂还是觉得,钱谦益太乐观了。
是,钱谦益的诗文极负盛名,学问绝对是相当了不得的存在,而且在江南也颇具名望。
是,滇王要入主南都,必然要收江南士子之心,肯定要提拔一大批人当官。
但还是那句话,想进步的人太多了,为什么偏偏就得是你钱谦益呢?
况且钱谦益也太老了。
他能不能安然地活过今年都是个问题。
这种情况下还想当阁老,属实有点做白日梦了。
“不管怎样,总得试试吧。”但钱谦益不肯服老,准备四处活动活动,于是暂且在南都住下了。
随后,舒义潮的一记闷棍就先砸了下来。
首先就是清查田亩,并取消大量士子的特权。
所谓的诗书世家,躬耕于某某地,听听就好。
这年头的读书人哪有亲自下地干活的?
哪个家里不是坐拥大把的田产还不交税?
纵然是朝代更易,都不影响许多人的富贵。
例如钱谦益就被去他家里参观的锖廷官员,由衷地赞叹过“你家真有钱”。
但舒义潮显然不能忍。
然后江南的士子们就怒了。
“滇王这是做什么!?”
“历朝历代都只有对士子宽厚以待的,哪里能这般严苛?”
“滇王这么做,跟建州鞑虏有何区别?”
“建州鞑虏好歹也……”
士子们出离地愤怒了。
他们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这些士子都只顾着嘴上抱怨,但却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毕竟建州鞑虏已经血洗过一遍江南了,面对比建州八旗还要凶悍的舒义潮,他们暂时没有胆子公然跳出来闹事。
更何况,要闹事的话,他们得找个领头的啊。
于是,许多江南士子便前来拜访钱谦益,希望这位昔日的东林魁首能站出来振臂一呼,为士子们说句公道话。
“牧斋先生,滇王如此昏聩,你得站出来为天下的士子上书呈情啊。”
但……
钱谦益正忙着四处活动,准备入阁呢。
要是因为这件事恶了舒义潮,那也太不划算了吧。
“大家何必焦躁不安。”他安慰众多士子。
“滇王来自云南蛮荒之地,想是在哪里待久了,不沐圣人教化,不太重视文气。”
“但其毕竟有大功于天下社稷,是国之柱石,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应该悉心辅佐,待入朝为官后再劝诫王上宽厚士子也不迟啊。”
“若是因为一点小冲突,就贸然上书,岂不是乱了朝堂,大家日后还如何为江山社稷分忧?”
士子们不说话了。
钱谦益说得一点没错。
那么多官位等着呢。
没事别在这种时候瞎搞啊。
万一乌纱帽掉了呢。
“多谢牧斋先生的提醒了,是我等唐突了。”士子们纷纷散去。
“哼。”望着散去的诸多士子,虞梦珂不紧不慢地从屋内走出,满脸鄙夷之色。
“一群虫豕!”
“嘴上念的是圣人教诲,心里想的却全都是荣华富贵!”
“老师,您说呢。”她似乎意有所指。
钱谦益若无其事地别过了脸。
【对对对!!】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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