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这、你这些钱哪儿来的?”
“做游戏。”
“做游戏?”
“拿着吧,多余的钱对我来说没用,但对你来说还有些用处。”
萧云随口感慨道:“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经常跑来看我了,我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女儿走了,临走前帮老人洗衣刷完,清理好房间以及有些异味的厕所,说着以后经常回来看望。
萧云依旧话不多,只是目送女儿离开。
他的身体确实日渐老朽,脑袋却还没有变得麻木僵硬,以前锻炼出来的习惯,现在仍然保留着。
无助的委屈和悲伤,每天拿着手机和眺望公路的神情,偶尔打电话时的争吵,自己给她钱时的惊讶和喜悦……
“希望,你不会再来吧。”
萧云低沉地呢喃一声,继续慢腾腾地对着电脑,忍耐着时不时的发呆和走神。一缕火吊着脆弱的柴薪,让他想要再创作出一个游戏……那是一个从老人活到孩子的游戏,剧本都写好了。
一无所有的老人,渐渐恢复活力,头脑和身体都变得健康起来。他拥有了一笔财富,名为妻子、儿女的朋友,但始终感觉生活格外乏味和沉闷,于是他将财富分给其他人,心情反而变得更加积极开朗起来,甚至有了名为父亲和母亲的朋友。他继续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进,渐渐察觉到自己的梦想,并为之不断地努力,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于是认真地学习和读书,获得智慧和勇气。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在诸多亲人朋友的等待与簇拥之下,他怀带着童真的美好与梦幻,慢慢合上双眼。
人究竟是在失去中不断长大,还是在得到中不断长大呢?
萧云已经想好了结尾,只差将这个游戏做出来。
【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拥有着一切宝贵的东西……】
……
“你的女儿呢?”
雪之下雪乃忽然开口。
“生活才是谁也躲不过的老师。”白影耸耸肩,“她……”
“我知道了。”
雪之下雪乃深深吸了口气,冷淡道:“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利益集团,但家庭里也有亲疏远近,谁能带来更多钱,谁就能获得家庭里的话语权……妻子和丈夫的利益更一致,丈夫和丈夫的父母利益更一致,妻子和妻子的父母利益更一致……真是……”
雪之下雪乃说不出话来,只是紧抿着嘴唇,难掩厌恶的感情从心头涌出。
“我没能躲过生活的网,她躲不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白影伸手放在雪之下雪乃的肩膀上,“说到底,我最后什么都没有管,只是埋头追逐年少的自己,最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雪之下雪乃冷冷地横了白影一眼,朝旁边挪一步脱离爪子,抬手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细菌和灰尘。
白影抬手捂胸,痛心疾首道:“勇者!你变了,明明以前你都会主动抱抱和亲亲的……现在呢?你竟然嫌我脏了!”
“哼!梦少做一点!”
雪之下雪乃淡淡道:“我现在怀疑你和萧云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是我的过去,当然不是我啦。”白影瞬间变脸,“勇者,要不我们打个赌!就赌你是不是喜欢我!”
“免了,我已经和安心院同学立过字据,到时候你去找她做你的女朋友吧,她看起来倒是挺恋爱脑了。”
雪之下雪乃继续丢回旋镖。
白影紧皱眉头,双手在空气中翻来翻去,呢喃自语:“让我看看,《雪之下雪乃的忏悔录》在哪里……第一句:首先我们来确认一下,该字据是否符合法律标准……”
“#!”
雪之下雪乃越发感觉分裂了,这只白影和萧云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两者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有吗?
雪之下雪乃轻轻吐了口气,眉头紧皱:“癔症菌类,你把我们拉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既然不是为了解决一个变态杀人魔,难道是想通过放一场电影的方式,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啊……”
白影稍微琢磨了一下,微笑道:“送你们一份礼物,相互交换彼此的人生。”
雪之下雪乃秒答:“我不要,也不承认强买强卖。”
白影震声道:“勇者,这可是折价大甩卖,考虑一下吧!”
雪之下雪乃清冷道:“我不需要!”
“哎呀,勇者就是别扭,明明想要却总是旁敲侧击,疯狂暗示,直到按捺不住心情,才会直接提出要求……”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刚好也叫雪之下雪乃,只会出现在你梦里的白痴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怼着,萧云的人生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向尾声。
雪之下雪乃逐渐安静下来,不再搭理那个满口扯淡的骗子,而是认真地看着。
从出生到现在,她看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很多东西,只是一时间总结不出什么东西,仿佛对方的人生化作一片洪流,慢慢地堵着胸口,除了沉闷之外难以察觉其他感受。
只是偶然间,会有很多很多想法。
想要和父母坦诚地说说话,想要再去看望一次爷爷,想要更加努力地面对梦想,想要认真锻炼好身体,想要真诚对待朋友……
不过,那些事情都放到后面吧。
雪之下雪乃安静地看着老迈的萧云,她想要看到最后,看到这个平凡又特别地生活至今的人,会如何画上人生的句号。
……
“爸,我们打算接你去养老院……”
“我已经没钱了,每天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帮不了你们。”
“这又不是钱的问题,我们……”
“小子,生活的难关有很多,也许你见过其他父母竭力支持孩子,但我已经支持不了你的抱负和渴望了。”
“爸,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年纪又大了,身边还没人照顾,妈也在养老院,我去看她很方便……”
“是我的问题,我教你活成一个真诚勇敢的人,却无法为你一直保驾护航,但我选择过多干涉,又是控制着你的人生——每个人终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萧云摆摆手,让女婿女儿离开:“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咳咳,还是说,你觉得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你们为什么殷勤?我是个倔强孤僻的老疯子,所以你们不应该对我表孝心,你们也得不到什么东西。”
“孩子,你也许和这小子争论过什么,也许是被什么理由说服,这都改变不了你想从我这里为自己一家得到什么的打算。学会找理由说服自己的你,已经和我印象里的女儿完全对不上了。”
格外犀利,剖开那些理由和表象的话语,最终将有些扛不住的女婿女儿赶走。
萧云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发呆。
人就一个模样,装来装去是为了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摇摇头,萧云的生活变得更加安静,他磕磕绊绊地试图做出自己最后的游戏,可惜年迈的身体和渐渐僵硬的思绪,都让这个工作变得遥遥无期,始终没办法完成。
他更老了,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
绝症没能干脆利落地夺走生命,生命却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腐朽。
食物早就只剩下维持生命的效果,越简单越好。
洗漱的频率渐渐降低,偶尔会将一身衣服穿很久。
身体的僵硬和不平衡,让走路已经变成不习惯,很困难的事情。
视线的昏花和听觉的衰弱,让他对世界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
或许还有孤独?但孤独早就已经习惯。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睡醒?什么时候白天黑夜?时间在感官里开始钝化模糊。
身体的机能正在变得失去控制,很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需要什么,不知道饿不饿,不知道冷不冷。某些时候睡醒,发现自己还会尿床,气味大概会特别难闻,可是鼻子捕捉不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好像已经过了一个冬天,下一个冬天什么时候来?
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啊,果然比自己健康多了,离世的时候还能干活呢。
还在准备了很多方便的营养粉,交够了水电费用,要不然就麻烦了。
烂命,从形容词变成一个名词。
萧云偶尔也会想过自己为什么还没死,但又觉得自己没死的话,就继续活着吧。
虽然也说不清人为什么要活着,但活着才能思考为什么活着。
说起来……我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
哦,游戏。
我还想再做一部游戏来着,只是一直进展缓慢。
该怎么做来着?
……
“妈妈说村里有个奇怪的老头,很老很老,但一直活着……”
“对!老头会把不回家的小孩抓走吃掉,这样他就能活下去了!”
“老头怎么吃小孩?”
“像动画片里那样,架起一口锅,下面生活,然后把羊放进去!”
“张口一吞就把小孩吃掉了!”
关于老头怎么吃小孩的问题,几个小孩争吵几句,然后兴冲冲地跑到现场,观摩老头怎么吃小孩。
他们穿着和城里孩子看上去区别不大的衣服,一些孩子兜里还有游戏机,偶尔会飚出几句网络上学来的通俗短语。
老头的位置很显眼,正坐在平坝里的躺椅上。
平坝看上去有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下雨和吹风,让这里铺上了落叶与泥尘,只有老人坐着的地方被稍微扫了出一片区域,但扫得也不是很干净。
一个大胆的孩子凑过去,好奇地大声问道:“你是怎么吃小孩的?”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却又显得清醒,他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答非所问:“要玩游戏吗?”
玩游戏?
其他孩子见领头的没被吃,便好奇地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玩什么游戏,手机游戏还是电脑?
“你们没玩过的游戏。”老人抬手摁住躺椅的扶手,将佝偻的身体撑起来,慢吞吞地来到屋子旁边,从以前修缮房屋后留下来的瓦片堆里,拿起一片瓦后走回来,“你们让开点……”
老人将瓦片举高,然后松手,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那片瓦顿时四分五裂。
孩子们听着清脆的碎裂声,一个个显得更加好奇起来。
老人好像消耗了更多力气,重新坐回躺椅上,慢吞吞地指挥起来:“找一块不大的碎片……就那块,然后对着地上摸,不要磨正方面,磨旁边的那些……看,是不是变成圆圆的样子了?这就是瓦子。”
“你这块不行,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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