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空气中除了难闻复杂的臭味外，还充斥着大量喧闹嘈杂的声响。
农民吆喝着挥舞皮鞭，狗狂吠乱叫，甚至可以听见公牛发出的哞哞叫喊，以及羊群咩咩的叫，猪嗯叽嗯叽的哼哼；售卖不同物品的小贩发出的叫卖声，四面八方的呼喊、咒骂、争吵声。
路边酒馆发出的盘子碰撞声，肉铺里屠夫剁肉的呯呯声，人声喧哗，拥挤推拉，甚至还有追打小偷的混乱，以及旁边围观者发出的叫好与吆喝。
人们大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矮小的乞儿与顽童在人群中不断跑进跑出，时隐时现。
这一切构成了一副令人头晕目眩甚至手足无措的纷扰场面。
眼下，艾文与卡杨就被天堂之门的壮美所震惊，同时他们也对城墙之外下城区的混乱而感到愕然。
“喂，乡巴佬，别堵在路中间！”一个赶车的马车夫挥着马鞭高声叫骂道。
因为卢泰西亚人对外地人那种天然的优越感，已经见惯了这座城市的市民们总是把那些初来乍到的人称为乡巴佬。
车夫所驾驶的那辆马车有着不同于周围市区的华丽，里面多半坐着一个郊游归来的贵族老爷。当然，更有可能是一个去卢泰西亚近郊的‘红磨坊’彻夜狂欢后，直到中午才昏沉沉醒来的纨绔大少。
初来乍到并不像惹麻烦的两人无语地让开道路，而马车夫则用鼻孔瞪着前方扬长而去。
随后，做普通人打扮的艾文与卡杨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原来在林德，人与人也是这样的不同啊。”卡杨脸上露出习以为常的讥讽笑容。
“没办法，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艾文耸耸肩毫不意外地说道。
黑发少年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卢泰西亚，只不过他所见到的林德首都卢泰西亚，是真正完成初期魔导革命后的那座完美之城。
而现在这座卢泰西亚却像是一只还未彻底蜕变成蝴蝶的青虫，湿漉漉脏兮兮的外表下隐约可见美的雏形，但体表又沾满了尚未摆脱的过去。
整体呈现出那种时代浪潮到来前所特有的混乱活力。
不过话说回来，艾文虽然脾气不坏，但也没到可以忍受被人莫名其妙骂成乡巴佬的程度。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对着远去的马车竖起中指，【重塑世界】特有的暗金色魔力悄然涌动，让车轮前方铺设道路的砖石猛然向上弹起一截。
下一秒，碾到砖石的马车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向上突兀地蹦起一段。
咚！
车厢里传来格外清脆甚至带着些回音的撞击声，随后响起的就是一连串怒骂，以及马车夫困惑又惶恐的道歉声。
“啧啧，真是小心眼啊。你就不担心那个可怜人因此丢了工作吗？”卡杨摇了摇头假惺惺地问道。
“那他只能祈祷马车里的少爷昨晚喝得够多，回家前就把这件事彻底忘干净。”艾文耸耸肩压根就不打算回答这种抬杠似的问题。
“咻~”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口哨。
两人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带着贝雷帽，年纪不超过十二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杂物堆上看向这边。
男孩穿着一件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旧衣服，对他们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灿烂笑容。
“两位法师老爷，你们需要向导吗？”
第二十三章 下城区人
听到小孩儿的称呼。
卡杨用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看了看艾文。
艾文耸耸肩摆出一副‘我也没猜到’的样子。
显然，那孩子正是看到他刚才用能力恶整那辆贵族马车的行为，所以才会直接喊他们法师老爷。
在超凡资料没有普及的现在，平民们对超凡者的理解大多非常片面而直观，比如穿盔甲的是骑士老爷，不穿盔甲的是法师老爷。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游吟诗人歌曲小调里提到的只言片语，其中九成都是胡扯，剩下一成是现编的。
真了解超凡者相关信息的游吟诗人，多半也是个超凡者甲假扮的游吟诗人，那样的人自然不会随意泄露相关信息。
“我对卢泰西亚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像自家后院一样清楚，只要两个小埃居，我就可以带两位老爷去最有意思的地方。”小男孩像只顽皮的猴子，身子一弹便非常灵活地跳下杂物堆。
他口中提到的小埃居，指的就是林德流通货币中以白银为主材铸造的货币。
因为面值和重量的关系，普通林德人通常把黄金铸造的埃居叫做大埃居，白银铸造的就叫小埃居，至于币值更小的铜埃居，则被直接了当地称为铜子。
两个铜子就能买一份日报，而一个小埃居等于十个铜子，所以这孩子喊出的价格其实并不高。
但艾文却不会小看这些早当家的穷孩子，对方明显看到自己恶整贵族的行为，却没有直言点破，而是用法师老爷这样的称呼来暗示这点。
想必，假如自己不找他当导游，对方也不介意跑去当个打小报告的小坏蛋。
另外，看对方微微弯腰站在杂物堆边的姿势，就能猜到，如果自己有什么坏心思，他随时都可以弯腰钻进那堆破烂底下，然后从后面钻出去逃之大吉。
如果对付普通流氓，这招简直百试百灵，但这小子多半不知道普通人和超凡者的差别，可他的胆子着实很大，即使这样也敢跳出来揽生意。
“有意思的小家伙。”艾文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
早在抵达卢泰西亚前，他就通过正常的商业渠道将身上所有钱都换成林德货币。
黑发少年拇指一弹，银币‘叮’的一声翻滚着飞上天，小男孩下意识抬头想要伸出双手接助这枚银币。
结果，他却看到银币在落下前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凭空抢走。
“外乡人，何必把钱给这样一个小偷崽子，大爷我也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啊，不论是赌场还是妓院都没问题哦。”一个衣着脏兮兮的流氓坏笑着从小巷里走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无赖。
艾文挑了挑眉，结果还没等他表示什么，就听见那小男孩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滚！我可是孤儿帮的！”
说着，男孩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猫，神色凶狠地抬脚猛踢流氓胯下，并从后腰抽出一块铁片握在手中。
那铁片看起来非常粗糙，一端被磨成尖锐地三角形，另一边则用细绳圈圈缠紧。
即使他做出这种事，但那被踢的却只是在发出一声痛呼后主动后退，几人脸上甚至露出忌惮的表情，显然是被那个帮派称号给惊退。
留下几句‘等着瞧！’‘别让老子再遇到你！’之类的犬吠，那些无赖居然就这样跑了。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虽然丢了一枚银币，但男孩却在收起铁签后又露出讨好的神情。
“两位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毫不在意丢了订金，显然还打算继续这份工作。
“哈，我有点开始喜欢这家伙了。”卡杨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弯起。
“有趣。”艾文也点点头，他不在意卢泰西亚下城区的帮派纷争，有个自带背景的小跟班也能节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萨尔特公园吗？”黑发少年用略带热那亚邦联口音的修玛语这般说道。
虽然打算伪造身份，但他们知道自己外来人这点不太可能掩盖，与其多费心思强行遮掩，不如把对方的想法引导到其他方向。
于是，在来到卢泰西亚前，两人刻意改变了日常说话的口音，艾文换成热那亚邦联那种习惯在末尾带有卷舌音的说话方式，而卡杨则用起林德南部那种平翘舌不分的口吻。
听到艾文的话，小男孩眼睛一亮。
“萨尔特公园？两位是想去看地下赛车吗？哎呀，那里我可是再熟不过了！”
他兴奋地原地跳了一小段踢踏舞，显然打算用这种滑稽表演来冲淡之前过于凶狠的一面。
“去喊一辆出租马车，我们坐车过去。”说着，艾文又递给他三枚银质小埃居：
“车钱你和马车夫商量，多出来的就算小费。”
小男孩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币，然后弯腰行礼道：
“小阿尔贝愿意为您效劳。”
说完，他就快步跑到街边和等候在那的出租马车车夫砍起价来。
“这小子没问题吗？”卡杨脸上笑容不改，声音却微微泛着冷漠。
“无妨，下城区像这样的小乞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大一些的多半都跑去工厂当童工，那种生活不是人该过的。”说到后面，艾文的声音有些低落。
“哦豁，难道阁下又同情心泛滥了？收起你都快溢出来的同情心吧，像那样顽强的孩子可不需要这种廉价的东西。”不知想起什么，卡杨的语气奇怪地带着些怀念。
“这不是同情。”艾文摇摇头。
“顶多只能算是自我满足而已。”
“我要真同情他们……”黑发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用欣赏美丽绘画的眼神看着卢泰西亚这座繁荣与胡乱并存的城市。
“就该在十年内征服整个林德，然后用自己的想法来改变这个世界。”
“……”卡杨表情一滞，慢慢转过头来用看疯子的目光望向艾文。
结果，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对方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情。
“你这家伙，绝对是这世上最大的自大狂。”年轻的法师无语地抬头看向天空。
“谁知道呢？”艾文语气轻快地说道。
这时，和车夫谈好价格的阿尔贝一路小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辆出租马车。
“先生们，请上车吧。我有仔细看过，那是匹性子温和的母马，绝对会跑的很稳。”小男孩阿尔贝颇为细心地为两人拉开车门，并认真介绍道。
“谢谢。”艾文冲他点点头，在后者意外的表情下坐进马车。
“小子，干得不错。”卡杨也对阿尔贝笑了笑，结果却让那孩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之后，小男孩带着有些奇怪的神情坐到车夫边上示意对方可以出发了。
“怎么了？小阿尔贝，表情这么奇怪？”车夫估计也认识这个经常在天堂之门外找工作的小家伙。
“呃，就是……”阿尔贝压低声音；“你有见过会说‘谢谢’的老爷吗？”
马车夫眼睛一瞪差点放声大笑，他压抑着笑意冲小男孩挤挤眼。
“你见过不吃肉的狗吗？”
“……没有。”阿尔贝托着比普通乞儿要圆润一些的小脸喃喃自语道：
车厢内，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掠过的风景，亡灵法师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打算做什么？”
“你会开车吗？”艾文没有直接回答卡杨，却向对方反问道：
“不会。”卡杨摇摇头。
“我也不太会驾驶这个时间段林德市面上那些魔导车。”艾文斟酌着语句没有说谎。
“所以，如果想要赢得卢泰西亚青年魔导车大赛的冠军，我们还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车手。”
“就因为这个，你打算去那个叫萨尔特公园的地方物色一个地下赛车手？”卡杨眉头一挑，有些开始明白对方的思路。
“对。”艾文点点头，露出回忆过去的表情。
“毕竟，那可是萨尔特魔女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