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情况无比危机，当时还只是一名流浪战士，连自己王子身份都不知晓的第一百七十三任至高王陛下，他沉默而坚定地丢下手中断刃。”
“此时此刻，这位矮人王子身前是凶猛的食人恶兽，身后则是无辜的老弱妇孺。面对这番两难之境，勇敢的矮人王子没有逃避，而是猛地扑上去抱住那恶兽的脖颈！”
听到这，小铃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捂住嘴，一副担心受怕又想听下去的样子。
而讲得兴起的格瑞匹则单脚踩在茶几上，指天画地、唾沫横飞。
同时，他的声音也放大许多，就好像被‘咣咣’敲响的铜钟。
然后，矮人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配音，一边继续说着故事后续。
“虽然这怪物有着刀枪不入的皮肤，但胸膛却像其他活物那般起伏呼吸着，证明它依旧需要新鲜的空气，才能让那颗罪恶的心脏保持跳动。”
说着说着，格瑞匹伸出自己那肌肉虬结的胳膊，左手捏住右手手腕，就好像扼住什么看不见的怪物般双臂用力向内弯曲，额头上一根根蚯蚓似的青筋全部暴起，眼睛更是瞪得像夜晚开始狩猎的猫头鹰。
不知何时，其他经过的侍女与商会成员也开始有人驻足聆听起来，他们在会客处四周围成一圈。
“勇敢的矮人王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死死抱住恶兽的脖颈，然后用自己有力的胳膊就这么——用力一勒！”
格瑞匹停下话头，扫视周围，看到众人纷纷屏息凝神静待故事的后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咔！”他用力一拍手，发出响亮的巴掌声。
“如同用秘银打造的坚固魔法锁，食人恶兽的脖子被死死勒紧，就连酒吧里最小的指头杯那么少的空气都别想进去！”
“恶兽愤怒挣扎着，蹦跳着！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不，比那还要危险十倍！愤怒一百倍！”格瑞匹跳上茶几，张开双臂、五指成爪，口中发出‘嗷嗷’的吼叫。
配合他那头怪异的渐变绿莫西干头，倒还真有几分骇人野兽的气势。
反正小风铃是被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又立刻因为矮人滑稽的模样在座椅上笑成一团，其他围观的听众同样哄笑连连、拍手叫好。
不像一些自尊心过头的矮人，格瑞匹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越发来了兴致。
他不断模仿着食人恶兽窒息的模样，同时用略显粗俗却十分形象的打油诗唱出矮人王子的勇猛，动作与语言结合的故事显得格外生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情节之中，仿佛他们亲自在场观看那场凶恶的搏斗一般。
说到惊险之处，不光是小女孩的风铃，就连许多成年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最后，格瑞匹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半趴在桌子上，断断续续说出故事的结局。
“无法呼吸的食人恶兽，终、终于不再动弹，它就像一块掉入水中的石头，或是一个脚滑跌入湖中的矮人，哦，二者其实没什么区别。”格瑞匹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逗得众人哈哈一笑，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就此缓解。
“总之，食人恶兽彻底落入死亡的漆黑深渊，再也无法谋害无辜者的性命。”
“矮人王子拯救了无辜者的性命，也为自己的英雄生涯增加了一条新的光荣履历！嘿！”
说完，装死的格瑞匹翻身跳起，双手在胸前一拍掌，直接在桌子上跳起踢踏舞。
只靠拍手声伴奏，他口中便唱起一首欢快的歌谣。
被歌声中的情绪感染，听众们也纷纷跳起舞来。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得无比欢快。
欢快的一幕持续了整整一支舞，大家这才带着笑容各自散去，而唱得额头冒汗的格瑞匹也默默坐回位子上。
不同于其他人，年轻矮人脸上的笑容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变成疲惫中带着些许迷茫的神情。
故事中拥有一把漂亮飘逸长须的矮人王子，勇敢又无畏，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却总能逢凶化吉。
但就如寂静沙漠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寂静一样，现实往往不会如童话故事那般顺利圆满。
“长胡子的叔叔，你还知道其他故事吗？”小铃凑到格瑞匹身旁，期盼地看着他。
“别的故事吗？”矮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还知道一个故事，但那个故事可不像矮人王子历险记一样轻松又欢乐。”
“……我还是想听。”小风铃缩了缩脖子，依旧没有离开。
“好吧，那是关于一个疯矮人的故事，一个听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格瑞匹搓了搓脸，用低沉的嗓音开始讲起第二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矮人来到一片看不着边际的沙漠，他意外挖出一大笔宝藏，因此变得极为富有。”
“但富裕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于是他开始寻找让自己变快乐的方法。”
“烈酒、黄金，还有女……咳咳咳。”格瑞匹一拍额头踩下刹车，然后在小铃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就是各种各样能变快乐的方法。”
说到这，年轻矮人顿了顿，语气变得莫名起来。
“但那些东西带来的快乐，就像烈日下的露水般无法持续”
“最后，那个矮人喜欢上了烧制玻璃。”
第十七章 沙漠往事
“无聊颓废的矮人富翁迷上了烧制玻璃，不顾其他事，整日整日待在工坊内，与炉火、沙子以及各种造型丑陋的玻璃造物待在一起……”
有关疯矮人的故事依旧继续着，但讲述者的思绪却渐渐飘向二十年前那个炎热的午后。
二十年前，一个名叫索林·阿米蒂奇的小矮人因为家族产业麾下的矿洞塌陷失去了所有长辈。
对于矮人社会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甚至有些难看的意外，毕竟他们在这方面的技术积累十分深厚，大多数时候都能提前发现灾难的征兆并作出应对。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成为意外，就是因为人们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其发生。
按照矮人的传统习俗，失去父母成为孤儿的索林原本会被其他亲戚领养，实在不行才会被送进孤儿院。
奈何，整个阿米蒂奇家族中的所有成年人，都因为那场矿洞灾难死去，只剩孤家寡人的小索林因年纪关系没有下矿而幸运逃过一劫。
正当街坊领居商量着要不要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时，忽然有人提起阿米蒂奇家族在遥远国度似乎还有一位‘远’亲，将称其为远亲并不是因为血脉上的隔代，而是真正地理概念上的远。
除了每年会托人寄来贺卡与一些礼物外，那位神秘的远亲从没亲自返回矮人王国，就算是阿米蒂奇家族内部的人也没几个认识他。
贺卡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大多数时候甚至就是一张空白卡片，也不知是什么人寄出的。
只有索林前些年去世的祖父似乎与之见过，但那位老人直到死去，都未曾向后人讲起过与对方相关的任何事。
甚至有人怀疑，那个亲戚是不是也已经十分老迈，但今年的贺卡如期而至，似乎又表明对方尚在人世。
在一些方面意外顽固保守的矮人们，最后还是决定将小索林送去由那位远亲照顾，矮人们始终认为只有血脉相连的家人才能给孩子最好的童年与保护。
由于阿米蒂奇家的产业大多因为矿难发生后的赔偿而被支付出去，最后小矮人索林身上的路费都是街坊邻居凑出来的，不过他好歹还是磕磕绊绊地踏上了寻亲之路。
跟随一支商队，带上几封老旧的贺卡，十六岁的小索林穿过矮人隧道，经过宽阔的林地，跨过高耸的山脉，一路抵达仿佛望不着边际般宽阔的尘埃之海——寂静沙漠。
索林曾想过那位没见过的远亲会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是一位生活富裕的商贾，也可能是一位经历过许多冒险的老战士，亦或是技艺精湛的手艺匠人。
这些都是矮人社会常见的职业。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被接入一座完全挖空整块风化巨岩后制成的庞大宫殿，或者说城堡。
在这座岩石城堡之内，他见到了自己那位神秘的远亲，一个面容阴郁、全身笼罩在厚重漆黑盔甲内的中年矮人。
城邦贝尼苏城的统治者，巫王塞涅德。
他身上的盔甲充满狰狞的尖刺，肩甲与胸口的造型更是雕刻成某种凶暴的巨兽，沉重的可以在石板地面上留下明显脚印。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一位令小朋友感到害怕的存在。
年纪尚小的索林直接就打起嗝来，那是他最紧张时候的表现。
“索林？索林·阿米蒂奇？”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矮人皱起眉头。
眼前这个连胡子都没长出来多少，还在一个劲打嗝的臭小子，就是自己现在仅剩的血脉亲眷？
塞涅德冰冷麻木的内心此刻居然升起一丝荒谬，一丝好笑。
这意料之外的情绪让他改变了注意。
没有将索林随便丢给巨岩堡内的仆人照顾，他直接把这小子拉到训练场上，在所有人面前好好测试了一番。
在矮人社会中顶多只能算是个儿童的索林，惊愕甚至可以说是惊恐地面对塞涅德手中挥舞的沉重大斧，他狼狈地抓起一把橡木制成的椅子左支右挡，时不时还得靠就地一滚逃过一劫。
天哪！这和他想象中或温馨或冷漠的亲人相见场景都不一样啊！
最后，塞涅德丢下斧头哈哈大笑，那表情让周围所有仆人都惶恐地跪倒行礼，因为这位巫王陛下已经六十年没有笑过了！
他甚至连朝堂政务都完全交给手下贵族，就算那帮该被太阳暴晒的恶狼横征暴敛也无所谓，只是一门心思缩在城堡内颓废地喝酒、打铁，近来更是喜欢上烧玻璃这种费时费力的行当。
但谁也不敢忘记，就算再颓废，这也是一位巫王，一位会将冒犯者的生命与魔力彻底抽光的暴虐君王。
“这是我的侄儿。”
没有任何预兆，丢下斧头的塞涅德指着此刻浑身沙土、瘫倒在地的小矮人索林，直接了当地继续说道：
“将来也会是我的继承人。”
于是，城邦贝尼苏拥有了自己的王子，一位矮人王子。
与塞涅德接触久了，索林渐渐认识到这个永远把自己包裹在厚重铠甲中的长辈是多么颓废。
沙漠地区粮食产粮有限，想要制作酒类往往需要花费更多心思，不少奢侈品级别的酒水更是需要从外地进口。
但巫王塞涅德每一天的早晨，都会从一整瓶烈酒开始。将昂贵的烈酒如漱口水般灌下，等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脸上便已经带着醉鬼特有的红润。
塞涅德对此完全无所谓，因为接下来便是他的全新娱乐活动——揍侄儿。
或者说，训练自己的侄儿……
索林的童年就是在叔叔，天知道究竟是自己哪一辈亲戚的毒打下度过。
好在矮人的性格和身体都如同岩石般坚韧，严苛到变态的训练非但没有让索林也变成一个心理变态，反而让他卯足了劲，决心定要反过来揍翻这个可恶的醉鬼。
与此同时，逐渐成长起来的矮人王子也开始涉及政务管理。
见到那些依附在巫王暴力权柄下的贵族有多丑陋后，索林发现自己需要揍翻的人又多了一批。
同时，这也让他越发厌恶其这座挖空山体制造的昏暗城堡以及身处其中的所有人。
恍惚间，索林有种感觉，那个自称是他叔叔的矮人，本身也如同这座曾经的山岳被烈酒与其他肮脏玩意掏空，只剩下一层空荡荡的外壳依旧僵立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一名吟游诗人。
当索林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时，脑海中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很快，他就惨笑着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抛之脑后。
再没有将这座城堡里的所有混蛋全放倒前，老子哪都不会去！
至少，在那场冲天的大火升起前，年轻的索林·阿米蒂奇始终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