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但谁都知道，这人之所以如此紧张，并不是因为真的在担心死亡之影的生死，而是出于对自身财产的担忧，深怕就此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接着，他又转过身来看向艾文。
“阁下是什么人！”
尽管头上带着的帽子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身上衣服也乱糟糟的满是尘土，但一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位大人，高瘦的富商脸上依旧显露出几分沉着与不掩饰的怒火。
可他也不敢太过失礼，因为刚才发生的画面着实是比任何财权都更有威慑力的东西。
“我和贩卖同类的杂碎没什么话好说。”艾文神态冷淡的扫过一眼。
“实在想要答案……”
黑发少年转过身去，同时抛下一句话。
“一个路过的拳斗士。”
此言一出，就像有一记看不清的重拳狠狠砸在高瘦富商身上。
他整个人原地抖三抖，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别人或许会对自己身后那位大人感到无比的恐惧，但视沙漠诸城邦严苛法令为废纸的拳斗士却不会。
自由之拳的斗士，即使身处闹市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走为恶之人的头颅，就像从街边摊位上买走一枚苹果般自然。
那些紧握双拳的男儿，从不畏惧为恶者多么有权有势，只在乎正义是否得到执行！
即使近十几年自由之拳的活动频率大幅度下降，但联盟以鲜血染红的赫赫威名、猎猎旌旗依旧会让心中有鬼的罪恶之人忍不住感到畏惧。
离开擂台的那一刻，艾文异乎寻常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好似什么都没有的天空，接着才迎向此刻忍不住大笑着的布雷德。
“说得好！”
布雷德用力拍了拍这个小师弟的肩膀，那副样子简直比自己亲自上场赢了还要高兴。另外，关注着场上一切情况的他自然也有注意到艾文刚才那个反常的动作，但这个以斗士身份在沙漠闯荡多年的汉子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暗中对自己年轻的师弟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不要声张。
两人的交流非常隐晦，就连半躺在旁边的高山都没有注意到。
这个受伤不轻的蛮族兽人，此时也忍着疼痛努力向艾文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而边上年轻的卢卡斯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几人并没有在竞技场多逗留，闹出刚才的事，吸引注意力这个目标肯定已经达到。另一方面，即便低级士兵和军官不太想和联盟的拳斗士发生冲突，但高层乃至巫王直属部队又是另一回事，所以现在不是放松聊天的时候。
由于集中在几人身上的目光太多，其他隐姓埋名加入比赛的拳斗士没有来打招呼，于是在布雷德带领下，一行人很快离开竞技场所在的闹市区。
顺着平民与与城市边缘复杂的小巷，他们七拐八拐多次变换前进方向，以此来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
直到再三确认安全后，已经带上兜帽并以各种方法改换身份的几人，这才谨慎地返回自由之拳位于伊斯梅利亚城的主要据点。
说起来，这倒是艾文第一次来到自由之拳设置在伊斯梅利亚城区内的正式据点。至于他之前所在的小院，那反而是大长老里戈尔和布雷德私下准备的安全屋，除开部分联盟高层，联盟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存在。
至于眼前的正式据点，艾文有些讶然地发现这里居然是一所规模不小的商会。
商会的名字简单地称为白鸟，门口悬挂的会旗上也绘着一只张开双翼向天空飞去的白鸽。
仔细想想，倒也很合理，在寂静沙漠这片无水亦有浪的尘埃之海中，也只有乘骑着猎蜥、驾驭着科米多恩兽的沙漠商队经常往来于各个城邦之间。
这种身份恰好适合自由之拳的斗士们在各地展开行动。
除了交通方面与身份方面的考虑，不论解放被压迫的奴隶，还是刺杀大奸大恶之辈，其后续处理与前期准备等工作，都离不开充足的资金与及时的情报。
而一个足够优秀的商会恰好可以满足这一切需要。
四人顺着商会所在街道后的一跳小巷进入驻地内部，高山立刻被卢卡斯搀扶着前去接受专业人士的治疗。而布雷德和艾文则来到一间相对隐蔽的会客厅。
一路上，就连商会的普通雇员都会主动和布雷德打招呼问好，这让艾文越发确认这位师兄在联盟内的人望很高。而布雷德本人也显得十分随和，即使和自己打招呼的是普通雇员同样会面带笑容的点头回礼。
只不过，进入会客室关上门后，布雷德脸上的笑容却立刻消失，转而露出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
“你也有感受到吧。”他开口说出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艾文却同样认真地点点头。
“啊，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仔细感知后才确认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如果在旁人听来想必会有种云里雾里的茫然。
再接着，艾文忽然轻笑一声。
“说实话，我抬头看那会儿，莫名有种不合时宜的冲动。”
“什么冲动？”布雷德一挑眉，对于面前年轻人的表现，不由心中感叹自己这个小师弟在胆量方面着实不错。
“我想说……”艾文停顿了一下。
“老东西，是你在看我吧？”
“……”
布雷德愣住了，随后他用力一拍额头，整个人颤抖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不得了的年轻人，就算是我在十八岁时候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这个大汉此刻笑得分外没有形象，连连锤了好几下桌子才缓过劲来。
“但话说回来，还好你没把刚才那番话说出口，否则我们怕是要在中心城区直接撞上某个老怪物了。”
“确实，像巫王那样掌握强大传承的四阶，我现在还没把握胜过。”艾文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布雷德抽了抽嘴角，这话听着好像其他四阶你就有把握对付一样。
是的，在刚才比赛结束瞬间，他们都感受到有目光从远处投来。
考虑到伊斯梅利亚城中能做到这一点的超凡者不多。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投来目光的人，很可能就是召开这场拳赛的存在……
第二巫王-美尼斯！
第六十三章 何为破天
作为召开这场荒谬拳赛的任性暴君，第二巫王-美尼斯自然会用自己的办法观看比赛，而刚才那样意料之外的赛事，则更容易引来她的关注。
好在，巫王的目光显然没有停留多久，艾文与死亡之影的意外战斗结束后没多久，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便自行消退。
但这依然促使布雷德立刻指挥几人转移，直到用各种手段确认那道高悬于天空中的目光已经移开后，他才带着一行人悄然返回自由之拳的驻地。
白鸟商会内，身处不对外开放的隐秘会客室内，因为艾文刚才话语而大笑的布雷德，笑完后又慢慢皱起眉头。
“不对劲，虽然这次行动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因为参与者。”艾文坐在椅子上，手指弯曲敲击着木质扶手，脸上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按师兄之前的说法，死亡之影应该是隶属沙卡拉城的一流角斗士。想必那里的角斗场应该不会轻易放走这样一只，只要出场就必定能带来金蛋的宝贵母鸡。”
“你是说……”布雷德虽然性情豪爽，但并不是个蠢笨之人。
他从艾文的话中迅速品出几分意思，那对本就皱起的粗眉间挤出更加深沉的纹路，遍布风霜的面容也显得越发严肃起来。
“其他巫王的手已经伸进伊斯梅利亚城，我们的竞争对手只会越来越强大。”艾文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毕竟这也算早先有所预料的事。
“哼，真是有够快的，明明已经自称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那就不要表现得像个凡人商贾一样斤斤计较。”布雷德冷哼一声，尽管口中念叨着神明大人，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却没有半分敬畏，反而显露出跃跃欲试的势头。
这令布雷德看起来全让不像个历经世事的中年人，反而像个尚且年轻故而斗志昂扬的少年。
或许这就是革命者永远年轻的意思吧。
艾文在心中这般感叹着，随后布雷德话却让他忽然回过神来。
“喂，我年轻的师弟啊，你脸上的笑都快咧到嘴角了。”
“哦？我有在……笑吗？”
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颊，艾文不由愣了愣。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黑发少年脸上，已然浮现出某种恣意狂放的笑容。
那笑容并不温暖更与温柔沾不上半点关系，而是一种属于战士、属于战场的神情。
微微上翘的嘴角弧度第一时间不会让人联想到笑容，那反而更接近危险兵刃那带着嗜血气息的弯曲弧度。
“真是的，这可不行。”抬手当住下半张脸，艾文话语中的笑意全然掩饰不住。
穿越前的自己并不是这么好斗的人……吧？
还是说，过于平凡的世界让我下意识收起那些光是想想就能够刺伤他人的尖锐思绪？
确实，对比起未来跌宕起伏的帕拉迪亚，遥远的故乡确实是个对人来说温柔到一塌糊涂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大部分普通人所遇到的最大烦恼，或许只是上司比较混蛋这种程度。
正因为世界太过温柔，社会太过宽容，让人在面对选择时，即使已经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往往也会多番犹豫，直到更大的问题出现也不一定能果断做出选择。
但现在的我，却能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做出那些至少被自己内心所认可的抉择。
五位巫王就像是堵住激流的水坝，让这片沙漠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漆黑长夜之中。
不论是处于什么鬼蜮阴谋，既然他们现在主动做出自毁长堤的奇怪举动，那就不要怪我一个毫无牵挂的外乡人大闹一番了！
就这样，会议室中的交谈继续进行着，年纪相差十几岁的师兄弟二人脸上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相似。那是一种激动中混合着坚毅的神情，是属于那些不论所面对问题有多困难，都愿意撸起袖子做事的实干家的神情。
就像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不怕地不怕中，又加入某种坚定如钢铁的意志。
做出某项决定后，艾文忽然又提起刚才被自己彻底击败的那名角斗士。
“死亡之影，师兄过去遇到时，感觉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家伙啊。”布雷德没有立刻回答师弟的问题，眼中浮现出回忆与思索的光芒。
“我很想说他嗜血又残暴，但某种意义上却不得不承认，驱动对方做出那些暴行的源动力，居然是……”长叹一口气，这名走南闯北的拳斗士也感到一阵复杂。
“仁慈。”艾文接着师兄的话说道：
“是吧，让人意外的答案。一个沾满受害者鲜血的屠夫角斗士，心中居然怀揣着强烈的仁慈。”
布雷德摇摇头，感到荒唐的同时，他又不得不对上述答案给出肯定的回复。
“师弟，你有亲眼见过沙卡拉城举办的各种角斗表演吗？”
艾文缓缓摇头。
“让身为母亲的女角斗奴隶赌上孩子性命的角斗见过吗？如果失败就会让放着婴孩的摇篮直接掉入兽笼。”
“让身为父亲的奴隶角斗士与自己的孩子一同面对身上被钉入金属武器的猛兽，但最终只允许一个人活着走出角斗场。”
“让来自同一部族的奴隶角斗士组成两个团体相互厮杀，胜者可以得到败者的一切财产以及最重要的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这都不算什么，最最让人感到愤怒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布雷德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低沉，听起来压抑着某种极其庞大的愤怒。
“在那个所有奴隶角斗士被迫将性命放上天平称量的地方，其实还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裁定者，他能打破一切比赛规则，决定让谁活，谁就能活下去，哪怕那时候剑刃已经抵住他的喉咙也是一样。”
“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嘿，那是第五巫王-嗜血的霍特普那根该死的，朝上或朝下比出的大拇指！！！”布雷德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般高声喊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