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遐蝶
“白穹先生所言不差。确实……彦卿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而且……是关于上次……那件呼雷之事。”
“呼雷……?”
白穹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如同拧成了一个疙瘩,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景元将军先前不是明确表示,会将此事原原本本上报仙舟联盟总部,交由高层定夺吗?莫非,这么快便已经有了结果?”
彦卿神色严肃无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仿佛在述说着什么绝密之事。
“正是如此。借着此次罗浮举办「星天演武」盛大仪典的机会,曜青、朱明两座仙舟的将军,皆已亲身驾临罗浮。”
“而他们此行的其中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要彻底查清当日呼雷在罗浮肆虐的全部始末缘由。”
“喂喂!你们仙舟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
三月七一听这话,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不满地嚷嚷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
“这是打算秋后算账,过河拆桥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白穹可是救了你们罗浮!”
彦卿的脸上瞬间布满了为难与愧疚之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低叹。
“我……我自然也万分不愿为难罗浮的恩人,尤其是白穹先生。然则……加上先前幻胧在罗浮掀起的滔天祸乱之事,景元将军本人……”
“如今都已成为联盟高层重点怀疑与审查的对象。白穹先生您……您身处那次呼雷事件的核心漩涡,恐怕……”
“此次想要轻易脱身,已是难上加难了。”
白穹静静听闻此言,深邃的眸光微微一沉,宛若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涟漪。
片刻之后,他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我明白了。那么,需要我如何配合你们的调查?”
彦卿见白穹在这般重压之下,依旧能保持如此惊人的镇定与从容,心中不由得稍安,那份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几分,他肃然抱拳。
“朱明、曜青仙舟的两位将军,此刻已在神策府等候多时。白穹先生,事不宜迟,请随我来吧。”
他微微侧过身,恭敬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姿态谦卑。
白穹轻轻颔首,淡然回应:“有劳彦卿兄弟前面带路。”
一行人随着彦卿的引领,穿过熙攘喧闹,人潮如织的星槎海。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仙舟特色小吃的浓郁香气,甜的、咸的、辛辣的,交织在一起,勾动着人的食欲。
四周是往来穿梭不息,造型各异的星槎,以及许多衣着奇特,前来观看「星天演武」仪典的化外异邦之民,交谈声不绝于耳。
三月七亦步亦趋地紧紧挨着白穹,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在他耳边小声咕哝。
“白穹,那些仙舟的将军……他们不会故意找茬,刻意刁难你吧?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白穹伸出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手背,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没什么,也就是怀炎和飞霄而已,我还真不怕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
神策府内,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缕都带着沉甸甸的肃杀。
高耸的梁柱直插穹顶,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云纹,无声诉说着仙舟的悠久与威严。
檀香的气息比先前在殿外更为浓郁,丝丝缕缕,如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铜炉中,香料燃烧殆尽的最后一缕青烟,正无力地向上飘散,最终消弭于高远幽暗的梁间。
景元将军端坐中央,玄色与金色交织的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宛若深潭,不起波澜,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左手侧,那名女子身姿挺拔如松,一袭曜青仙舟特有的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
凤目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不怒自威,目光扫过之处,仿佛有实质的寒芒掠过,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曜青仙舟的天击将军,飞霄。
她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凛冽煞气,与这神策府的庄重肃穆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景元右侧,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形略显佝偻,穿着朱明仙舟传统的宽大道袍,袍袖上绣着繁复的星图与丹炉纹样。
老者双目紧闭,仿佛早已入定,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
他便是朱明仙舟的怀炎将军,一位据说已历经数千载岁月的老牌将军,此刻却如同一块古朴的顽石,深不可测。
飞霄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凤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白穹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百闻不如一见,星穹列车的客人。”
飞霄的声音清越,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掷地有声。
“本将军,曜青仙舟,飞霄。”
她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但那姿态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
景元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是想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声道:
“飞霄将军,我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两位便是——”
“不必景元将军费心。”
飞霄抬手,姿态强硬地打断了景元的话语,目光依旧紧锁白穹,仿佛他是她唯一的猎物。
她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三月七,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视,最终还是回到了白穹身上。
“一位是星穹列车声名在外的乘客,三月七小姐。”
“另一位,便是已在宇宙间名声鹊起,不仅与我罗浮仙舟结为盟友,更在前不久解决了匹诺康尼危机的白穹先生。”
“二位的大名,我飞霄这对耳朵,可是听得茧子都快出来了。”
飞霄的语气中,讥讽之意毫不掩饰,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身前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除了罗浮呈上来的那份语焉不详的报告,我「曜青」的天舶司,也动用了一些手段,搜罗了不少关于二位,特别是关于白穹先生你的‘奇闻轶事’。”
“本将军一直想亲自‘拜会’一下你们,至于原因嘛……”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与探究,那目光仿佛要将白穹心底的秘密尽数挖出。
“想必景元将军派去迎接你们的那个年轻骁卫,已经向各位解释清楚了吧?”
白穹神色不变,深邃的眸子宛如古井,波澜不惊,只是轻轻颔首。
“大概了解了,飞霄将军是想就呼雷一事,向我们确认一些细节。”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飞霄闻言,嘴角咧开一抹冷笑,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向白穹和三月七压迫而去。
“不错,说得好听点,是廓清事实。说得难听点……”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就是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某些人,究竟有没有在其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三月七本就因为彦卿先前的话而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啧!可我看,飞霄将军你无论怎么说,都很难听欸?!”
“你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不像是只想‘聊聊’那么简单!倒更像是已经给我们定了罪,就等着严刑逼供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粉嫩的脸颊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毫不畏惧地迎向飞霄那凌厉的目光。
飞霄眉梢猛地一挑,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女孩竟敢如此顶撞,嘴角勾起一抹更加冷峭的弧度。
“呵,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只可惜,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白穹,带着更加露骨的审视与探究,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都翻检一遍。
白穹不动声色地将三月七稍稍向身后揽了揽,用自己挺拔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部分来自飞霄的压力。
他身形如渊渟岳峙,自有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度,任凭对方气势汹汹,我自巍然不动。
“飞霄将军但问无妨。”
白穹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与不容置疑的坦荡。
“只是,我们能回答的,也仅仅是我们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事实。”
“至于飞霄将军您真正想问的……或许,在您心中,早已有了预设的答案,不是吗?”
这话语平静,却如同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破了飞霄刻意营造的强大气场。
飞霄眸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外,似乎没想到白穹竟如此直接。
“哼,看来还是和你白穹先生说话更省心一些,至少是个明白人。”
她重新坐直了身体,那股陡然凌厉起来的气势,仿佛化作了无数柄无形的利刃,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白穹先生如此爽快,那本将军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罗浮仙舟,明明刚刚经历了建木秽乱,险些舟毁人亡,为何紧随其后,又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岁阳作祟之事!”
“这两次天倾之祸,都差点让堂堂罗浮仙舟彻底坠毁!星海图志上险些就要少了一艘仙舟的名字!”
“如果说,一次事故是意外,是敌人太过狡猾,那么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此重大的灾祸,未免也太过蹊跷了吧!”
飞霄的质问声声如雷,字字句句都带着千钧之力,回荡在空旷的神策府大殿之内,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景元身为罗浮将军,总领罗浮仙舟军政,对此,是否难辞其咎?!”
最后一句,她更是声色俱厉,那如利箭般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直指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景元将军。
景元闻言,神色依旧平静如初,仿佛飞霄口中那个被严厉质询之人,并非自己一般。
他甚至还有闲暇端起身前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凑到唇边,浅啜了一口,氤氲的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神情。
白穹迎上飞霄那咄咄逼人的视线,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这恐怕要看仙舟联盟高层,以及飞霄将军你们,究竟打算如何评判了……”
白穹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转折。
“但在我个人看来,这两件事,其主要责任,并非在景元将军。”
“建木之乱,其根源在于丰饶民与毁灭令使的内外勾结,暗中策划多年,其隐秘程度,纵然是智计过人的景元将军,也难以在事前完全洞察。”
“至于后续的岁阳之乱,更是建木那孽物在垂死挣扎之际,其疯狂生长的根系意外击碎了被封印的造化烘炉,导致大量失控岁阳逃逸而出,酿成大祸。”
“这两件事,前后相继,看似独立,实则有着难以分割的因果联系,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连锁灾难。”
“据我所知,在两次危机之中,景元将军都身先士卒,竭尽所能,力挽狂澜,努力将损失降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