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四行
林星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走到铃的身边，却发现少女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似的哭成泪人。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白狐，除了微微颤动的红唇，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却好像已经连灵魂都被抽走。
夏川渚掏出一张绘制着“西方极乐，福寿全归”，大概是用来超度亡魂的符纸，犹豫片刻后又将其收起，只是静静地站到了林星旁边。
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只能进一步对生者造成伤害，于是林星也只是沉默，
终于，铃眼中的泪好像都流干了，连身体都不再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只是继续无力地垂着手，眼神空洞。
“算了，渚，我们到门口去等等她吧。”
他拍了拍夏川渚的肩膀，然后两人便一起朝着前方那扇闪着光芒的门扉走去。
少女轻声在林星耳边说道：“老师，她这个情况，我担心她会选择自尽...”
林星则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只是回头看了看狐耳少女，之后便转身继续向前。
“在成功的瞬间发现自己所追求的俱是虚妄啊......经历了这样的打击，是否还有面对明天的勇气，得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不过，白狐的尸体上并没有其余五颗宝石呢，只有还在散发出淡淡光芒的迅捷之玉被铃随意丢在了尾巴旁边。
是随着铃母亲一同消散了，还是依旧存在于尸体之中呢？
啧，这种气氛根本没法开口问啊。
随着离出口越来越近，试炼间中也越来越亮，刚才根本无法看清的道路两侧渐渐变得清晰。
然后，林星便愣在当场，还害得夏川渚“duang”地一下撞在了他背上。
那是一具具已经化为白骨的尸身。
“老师，这不可能！”
夏川渚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狐狸不是说试炼失败之后就会被消除记忆传送出来吗？难道她又在骗人？”
“不，”林星俯下身子检查一具白骨，“这些骨架，基本每一具都有非人的特征，可能都是妖族的尸体。”
“八幡神可能是，真的很不喜欢妖族吧。”
“可，可她不也说自己曾经在力之试炼中失败吗，为什么她......我懂了，她其实从第一次开始，每次都找了人类一起进入试炼吗。”
“是啊，”林星叹了口气，“只要和人类一起试炼，就算失败了妖族也会被一起传送出来，但是妖族单独进入试炼的话，失败了就是永远失败了。”
“怎么说呢，八幡大菩萨，你难道还兼任什么人妖关系友善大使吗？强制组队是吧？”
要把狐狸一个人丢在这里，孤单地死在妖族的白骨堆里吗？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朝着狐狸开口：“喂，铃，就算你不想活了也可以到我家再死，这样我拿你的尾巴做坎肩也能方便点。”
然后，一块闪着微微橙光的宝石被扔到了他手里，正是迅捷之玉，宝石之上，还沾着几滴铃指甲抠破掌心流出的鲜血。
“你......”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了。”
沉默了许久许久的妖狐少女终于开口，话语里了无生意。
再怎么说，就算是已经达到六尾的大妖怪，被困在试炼空间之中十年也不太可能活下来。
最差的可能性，是来到这里时，只看到一具白骨。
能够看到完整的妈妈，已经是一种幸运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是，还是，好不甘心啊。
“早知道，就不该从心魔试炼里挣脱出来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再次从少女眼眶中淌出，
“至少在那个幻境里，妈妈还活着，还带着我在山林里打猎，给我做我最喜欢的紫菜豆腐汤。”
“我费了那么大劲从幻境里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呜呜呜呜呜呜”
少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大声号哭了起来，令人心碎的哭声在整片空间之中回荡。
片刻之后，狐狸抱着白狐的尸身站起身，转身朝着出口的反方向走去。
“抱歉，林星，我不准备出去了，违背了与你的契约，对不起。”
“我有笔账，要去找神明大人算一算。”
就在这时，林星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有些惊愕地回过头，不知道少年这种时候还意欲何为。
然后，少年背对夏川渚，那好看的脸飞速朝着铃的脸贴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轻轻吻在她的唇上，一触即分，但少年那火热的鼻息依旧让她一瞬间大脑短路。
也在这一刻，两人的一小片灵魂完成了交换。
林星掏出之前夏川渚签订的契约，一把撕掉，
“旧的契约作废，新的契约已经签订了。”
“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死在了哪一刻吧。”
第69章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狄洼八幡神社，大殿之外。
转眼间，已至凌晨两点，围住此处的众人已经在烦闷的夏夜中等待了三个多小时。
阴阳八镇圈子里的消息是封锁不住的，但既然葛城茜这个葛城家头号继承人和九条朔夜这个九条家继承人竞争者先占住了位置，其他人便要犹豫一下是否要来掺和这件事了。
毕竟所谓“玉藻前的宝玉”，即使在十年前也不过是个有点小火的话题罢了，义贼罗宾，也就是铃的母亲当年虽然出入三大神社完成了偷盗，但也没有体现出什么超出狐妖范围的战斗能力，在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只是一个江湖传说了。
为了一个江湖传说把这两人一起得罪到底值不值？目前看来，只有一伙新的参与者到达了这里。
一大群穿着黑西装的保镖跟着一个身着黑色羽织袴的中年男人，从已经被封锁了的神社正门缓缓走向大殿，为首那人看上去约莫40余岁，面相庄严而冷峻，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息，一看就是长期身居高位的人物。
葛城茜看了一眼男人羽织袴衣袖处的紫色八重菊家纹，挑了挑眉，然后前几日看过的都内议员选举新闻中见过的那张脸与这个男人在脑内重合，
“糸川家现任家主，糸川正雄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佐藤，把他拦下来问一问。”
听到葛城茜指示的葛城家下属朝小姐点了点头，便直接走到糸川正雄的面前，伸出一只手，十分无礼得直接拦在了男人身前，仿佛是拦下了一名没有买门票的游客。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身为都内豪族糸川家的家主，族内曾当过国务大臣的都有好几个，哪怕是去见首相都能直接把保镖带进去，一个年轻小丫头的下人却敢拦我！
身后的西装男们脸上浮现出怒意，纷纷簇拥到糸川正雄身边朝着葛城家的人怒目而视，颇有一言不合就要拔枪的架势，但那人面对十几个壮汉，那人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样子，眼神中甚至有着隐隐不屑，似乎在说“你们大可以冲上来，然后看看最后会是谁站到最后。”
糸川正雄的脸色愈发阴沉，看着已经憋屈到极致的保镖们，他终究还是轻咳了一声，“你可知道，我是被九条朔夜阁下请来——”
这时，葛城茜才像刚刚看见了他一样，一个闪现来到男人面前将自己的下属推开，脸上带着十分阳光的笑容，“哎呀，这不是糸川正雄叔叔嘛，我是葛城茜，之前您应该还在八重小姐的生日宴上见过我吧？”
“不好意思哈，我的下属们不太懂事，冲撞了您。”
然后她朝着男人伸出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哪有晚辈先伸手让我握的！糸川正雄在心中腹诽，现在这群年轻人，当真是已经完全不在乎礼仪，规矩，以及地上与地下世界的平衡了。
他很想直接将葛城茜晾在这，给她摆个脸色，但是眼观鼻鼻观心后，他还是冷静了下来，露出一副长辈的和蔼笑容，主动握住了女人的手。
“哎呀，葛城家的麒麟儿能认得我这个老古板，真让人开心啊！”
“今天，在下是受朔夜邀请前来，不知——”
“哦，朔夜啊，”葛城茜让开身子，指了指大殿的侧面，“那家伙应该在那里等着您呢。”
“好，那就先告辞了。”“拜拜。”
看着糸川正雄领着保镖前往大殿侧面后，女人撇了撇嘴，接过下属递上来的湿巾擦了擦手，
片刻之后，糸川正雄来到九条朔夜身边，环顾四周，九条家的人的衣服之上那一心会的黑豹纹章在黑夜中闪着阴冷的哑光。
“朔夜，你让我来究竟是......”
“啊，糸川叔叔，您来了啊。”
发现了已经走到身边的中年男人，九条朔夜挑了挑眉毛，看似很有礼貌地朝自己的长辈微微躬身，
“自然是想请您帮个忙啊，不然也不会让您这个点了还亲自前来。”
他指向面前的大殿，“今天晚上这里可能会爆发一点比较大的动静，杉并区这边我并不熟，还是得仰赖您帮忙处理一下呢。”
哼，又是找我来擦屁股的，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
心里虽然不爽，糸川正雄却露出十分受用的笑容，“当然当然，朔夜你放心，叔叔我呀，一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
他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对了，朔夜，小女八重下周二晚上的生日宴，不知你是否有时间前来呢？”
“我想着啊，让小女和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交交朋友，一定对她的成长有益吧。”
这老东西，是想让我出面生日宴，好坐实糸川家和一心会结盟对吧。
不过糸川八重啊，他倒确实很感兴趣...
“我的荣幸，糸川叔叔，早就听闻八重小姐是有着‘令和的静御前’之称的大和抚子，能够亲眼见证她的风姿，我当然乐意之至了。”
静御前，第一个被冠以大和抚子之名的女性，传说她的舞姿可以感动上天，之后作为源义经的爱妾为人所熟知。
“哈哈哈哈，谬赞了，小女不过一不知礼数的黄毛丫头罢了。若能得朔夜你的一句称赞，想必今后也是不愁嫁了吧。”
“哈哈哈哈哈。”
看着九条朔夜那边两个虚伪的家伙家伙的商业互吹，葛城茜只感觉有些作呕。
“一个豪族家主，混到要大半夜跨过几个区来给一个刚成年的小子打工，40多年真是不知道活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看了看依旧金光闪闪的大殿，嘟囔道：“阴阳师应当与现世的权力者保持距离，这条祖训是真的没人在乎了吗？九条朔夜那个家伙跟糸川家混在一起是想干什么？”
“小姐，”下属接过葛城茜擦完手的湿巾，小心问道，“等会我们该保持什么态度？我们是支援白云黑土，施恩将其收入麾下，还是着重于抓捕义贼罗宾，夺走那所谓玉藻前的宝玉？”
“佐藤啊，”粉发女人生成一个圆环在手指上转圈，故作深沉地说道：“你知道《三国演义》之中刘备刘皇叔一句很有名的话吗？”
“小姐你别拽文了，明明你也是在TIKTOK上看3分钟解说版才看完的《三国演义》。”
“你这个月工资是不是不想要了？”“对不起我闭嘴。”
发出狠毒的威胁后，葛城茜再次摆好智者架势，浅笑着说道：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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