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144章

作者:荆柯守

  “可是敌酋要价这样高,敌酋下面,已经损失惨重的一百七十寨呢?”

  “而且不需要招降全部,有三分之一就可以,到时战后,不但要杀一儆百,死硬者就要株连,要不,怎么能儆后来者?”

  “而且,不杀的人就要安抚,有叛徒和不叛,矛盾重重,官府可分而治之。”

  “要是全降了,反不好处理。”

  苏子籍的话没有说完,赵督监已犹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打到现在,不知道死了多少山寨儿郎,敌酋是骑虎难下,要不能争个西南王的帽子,这口心气一散,手下山寨的反噬就会到来,到时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都是死,为什么不死撑着,说不定有转机。

  但损失惨重的一百七十寨,就没有这必要了,打到现在这地步,大部分山寨都只想回到以前,要价已经低的不能再低。

  要是绕过了敌酋,与各个寨主接触,只要许其平安,又或加一官半职,只怕许多已经抗不下去的山寨,立刻反水降了。

  敌酋形容的好,就是这“强弩之末”四个字,手下山寨一散,他就死路一条,连想打都不能打了。

  至于后面两句,全降和部分降之的处理,更是着眼于治平,不仅仅是军事了。

  苏子籍这几句话,句句精辟入里,仿佛大势都在心中。

  赵督监当年在军营,才初入宫(阉割),曾见过这神态一次,太祖在火把下,虽一时不利,被敌方大军重重包围,可镇定如恒,来回踱步,谈论大事,胸怀必胜,可所谓气吞山河如龙。

  不肖今上,不肖太子,更肖太祖。

  苏子籍见他怔得发呆,暗自懊悔把话说得太直太深,正思挽回,赵督监已回过神来,竟向苏子籍一揖,说:“真正受教了,有此阳略,敌酋再难有活路了,西南也可速平。”

  “不想公子心怀韬略,擅长兵法。”欣喜过后,赵督监又沉思良久,才再次开了口。

  他望向苏子籍,目光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虽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压下,可能让一个首脑太监当着面就这样失态,可见苏子籍的身份、才华以及行事糅合到一起,带来冲击有多大。

  “公公,崔大人毕竟是正钦差,公公欲有作为,还宜与之沟通下才好。”苏子籍又作了揖。

  “好,我就拿这策略与崔大人和军中大将说。”

  因着心情激荡,连自称都由“咱家”不自觉变成了“我”,至于为什么不以苏子籍自己名义,这都不需要问,是官场基本的常识。

  说完,所乘坐的大船已是快要到岸了。

  望着已能看到一些黑点的人影,赵督监对苏子籍说:“快靠岸了,公子先回去收拾,这些事,咱家回头,若有后续,会再找你。”

  苏子籍应了一声,转身走到船边,跳回自己的船,直到走进船舱,他都能感觉到被人一直注视着的感觉。

  “赵公公是皇帝的亲信,可似乎对我又有着很复杂的观感,既像是忠于皇帝所以看待我这个所谓前太子血脉有着尊重跟忌惮,又有着更复杂……莫非,他曾经也与太子有过牵扯?”

  “不,真是如此,皇帝不会容忍他活到现在,就算曾受过恩惠,大概也是些小恩小惠,算不上什么。或只是这时代的人,对正统的态度,自然而然的流露。”

  越是这种所谓忠仆,在太子没倒台前,对太子,与对皇子,大概都会有着微妙不同。

  “所以,是敌是友,眼下还不一定。但皇帝没打算对我下手前,起码他还算是友军,可以谨慎对待,恰当时利用一下。”

  “哼,赵督监或以为我是大局为重,可是大事要办,私人恩怨也不可少,秦凤良和钱之栋,都得付出代价,一个不少。”

  “不争十年,只争朝夕。”

  “我回京之日,就是钱之栋死期,至于秦凤良,唉,再看罢!”想着,苏子籍已将自己的行礼收拾好了。

  上船时本就只带了一个包裹,海上也不能买东西,除从崔兆全里借阅的书,再没什么别东西,所以,下船时,依旧只提着一个包裹。

  小狐狸他没法带着,再次托给了野道人照顾,毕竟等下了船,要跟着钦差,周围会多上不少眼睛注视,带个小狐狸就不方便,而且野道人跟小狐狸重归暗处,想要时再见面,这样要方便许多。

  “终于到岸了。”与野道人并肩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清晰了的岸上景色,苏子籍轻声说。

  “公子,西南的人,已在迎接钦差,看着倒挺隆重,之后怕还会给你们接风,等我找地方安置好了,再去见公子。”野道人和苏子籍想的一样,抱起小狐狸说着。

  小狐狸虽然有些排斥,但回想一下它吃金色橄榄醉了后干的事,顿时有点怂了忍了。

  这种众目睽睽之下,闹腾了,不过是给苏子籍添麻烦而已。

  苏子籍见小狐狸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手痒了又戳了下它的鼻子,在它怒视过来时,叮嘱:“上了岸,先不要急着去找你的狐朋狗友,等我的消息,知道吗?”

  “唧唧。”小狐狸懒洋洋回应着。

  苏子籍无奈摇头,这时所在的这艘官船,也终于靠了岸。

  才上去,就听鼓乐吹打细细传来,便站正了身子,而在前面,钦差船上亲兵按刀侍立在两侧,这还不算,岸上更是士兵列队,旌旗帅旗,森肃威严。

  一眼看去,是多个武将黑塔一样站在前列,全部是三四品的总兵大将,后面跟着的是一排文官,都是五六品的郡县命官。

  须臾间三声炮响,崔兆全和赵督监不言声,一前一后下了船,才下船,所有武将和文官,齐跪在地,伏身叩头:“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

  崔兆全说着,这是代天(皇帝)受礼,接着本来神色稍随和了点,只是目光一扫,又冷了脸。

第254章 赌气

  苏子籍在后面很远,听不清话,也见不清人,与野道人告别,在亲兵的带领下,跟着前面的队伍上了岸。

  邵思森所在的船只上岸,也被领了过来,二人汇合,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小心。

  无它,只看靠近时,崔兆全与赵督监的脸色,就知道,这岸上的人虽迎接的很隆重,但肯定是有什么惹怒了两位钦差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看仪仗和礼仪,并没有多少纰漏呀?”

  苏子籍若有所思,他并不认识钱之栋和秦凤良,但对于大郑的武将什么品级会有什么穿戴,已有了一些认知,所以暗暗靠近了些,朝着前面的人一扫,就心中有数了。

  别看岸上甲兵林立,还有大将迎接,看着十分尊重钦差,实际上,大帅钱之栋竟并不在场。

  他竟敢不来迎接钦差!

  一位三品大将,憨厚的脸上带着歉意的惶恐,正对两位钦差解释:“钦差大人,大帅因军情紧急,上次督战时受伤,这次卧榻不起,不能亲自过来迎接,还请两位钦差大人恕罪。”

  这话说的很客气,又在赔罪,实际上,是相当桀骜嚣张,钦差都来了,就算卧床不起也得来,这算什么意思,赌气给钦差下马威?

  崔兆全跟赵督监的脸色都微沉,崔兆全还没说话,赵督监现在得了计谋,要成就大功,就已轻笑了一声:“原来是督战时受伤,情有可谅。”

  一侧隔着一段距离的一位大将,周围带着亲兵,皮肤微黑,身材魁梧,剑眉朗目,看着就很有些猛将雄姿,这时开口:“大帅既督战时受伤,不如让末将来招待两位钦差,钦差代表皇上,代表朝廷,末将敢不恭敬?”

  这话一出,岸上的气氛顿时就僵住了。

  苏子籍都不用猜,就知道此人身份,西南大将之一秦凤良。

  秦凤良虽名义上受着钱之栋管辖,实际上,钱之栋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因秦凤良也是宿将,品级并不差多少,又独领一军,除非火拼,根本无法压制。

  就看他带着亲兵,敢不甩几个大将脸色,并且虽然恭敬,但还语带嘲讽,而来迎接的这几个钱之栋营中的大将,虽面带怒容,没谁真站出来去怼,就知道这几人对秦凤良,也是有些发憷。

  “难怪是能跟钱之栋较力这么久的人。”

  “钱之栋打仗是打疯了?虽然我理解拥兵十万,生杀予夺,对人的思想的偏移是不可扭转,但现在面对的是钦差,是朝廷的威严,竟然倨傲至此?”

  “难怪朝廷不肯撤换秦凤良,更不用说问罪了,不是说秦凤良没有问题,而是哪怕有问题也要用。”

  “要没有秦凤良的牵制,钱之栋岂不是成了事实上的西南王?”

  “并且更理解为什么朝廷上次督促决战了,打仗已经二年多了,消耗巨大朝廷还可忍受,甚至不是真正理由,而是作战时,将军的权力是号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钱之栋掌军已久,每过一天,对军队的掌控就深一分,再拖下去,这西南大军,怕是要变成钱家军了。”

  “现在钱之栋是对案子迟迟不决,甚至袒护秦凤良不满,所以摆了架子?”

  “本来杀一个二品,甚至战后可能挂衔从一品大将军的人,就算是太子也难行事,何况是我。”

  “我也能理解钱之栋,说不定上次与秦凤良冲突,真不是钱之栋缺理,可他的赌气,使我的难度下降了一个等级。”

  苏子籍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忍不住想着。

  钦差以及随行人员的帐篷,就扎在距离安州港口不足十里的地点。

  地势虽只是一片坡地,但是进可攻退可守之处,既能洞察周围动静,真遇到无法抵御的敌袭,也能很快退回港口上船。

  虽不是住在船上明晃晃表示不信任,算是披上了遮羞布,但这态度已是两位钦差对钱之栋的警告了。

  钱之栋穿戴整齐来见两位钦差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明晃晃的不友好,环顾左右,见戒备森严,甲兵林立,心中既有一丝忐忑,也窝着火。

  “可是都准备了?”借着咳嗽歇息,钱之栋问了亲兵队长,这明是亲兵队长,实际上是族人。

  亲兵低声回:“大帅,您放心,都准备了,凡是跟着钦差来的人,我们都派了人盯着,崔尚书处是陆佰跟张河,二人都是做过细作,带着手下混入百姓中,在附近监视着,万无一失。”

  “赵公公处,多少有些邪乎,但咱们也有能人,姜六是江龙帮出身,身上都是市井气不说,自有打探盯梢的手段,让他带人盯着太监,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就算真有问题,到时我们也可不认账。”

  “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这里又是大帅你一亩三分地,别的不敢说,一举一动都在大帅您的掌控下。”

  钱之栋摇头:“话虽这样,可到底来了两位钦差,赵太监是皇上的一条狗,逮谁咬谁,全看皇上的意思。”

  “而崔兆全,则是硬骨头,软硬不吃,很难对付呀!”

  不过,虽话是这么说,脸上并不带着多少不安。

  正手下人所说,这西南大半的疆土都被他掌控,西南将领,更泰半听着号令行事,除非钦差能拿到实锤,否则,就算自己有着少许不恭敬,也不敢因此治罪自己,免得引起哗变。

  “对了,我记得,你们回禀,说是崔尚书处,有二个年轻人,可是他带来的崔家子侄?”钱之栋继续前走,突然想起了些,又停下来问。

  亲兵顿时笑了:“嗨,什么子侄,就是倒霉鬼罢了。”

  钱之栋挑眉:“哦,怎么说?”

  “大帅,您有所不知,这次随钦差来的人里,竟有两个太学生,还是马上就要去考会试的太学生。”

  “据说是安排人手时出错,让他们加了进来。”

  “您提到的人,名苏子籍,小户出身,是从广陵省这一届解元,可再有才,这明显得罪了人,被人借过年放假塞进来阻了前程,怕没什么了不起。”

  “还有个邵思森,倒是官宦人家子弟。”

  “只是太学生?”因没见过苏子籍,钱之栋没多想,还是说着:“就是太学生也不能懈怠,派人过去了么?”

第255章 同情

  亲兵忙收敛笑容:“派了,简先生说,他想要会一会这两个太学生,简先生学富五车,又是举人,他去与两位太学生接触,应该能博得好感。”

  说是先生,似乎并无官职,但实际上这位简渠简先生,掌握机要,是钱之栋的幕僚之一。

  不过三十余岁,依旧年轻,风度颇佳,对简先生出马是否妥当,就连钱之栋也没异议。

  他满意的点首,不再多问。

  这时,再过一箭之地,大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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