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抵达一处,木桑凝神望去,是个石塔一样的神庙,只有一箭之遥了,才想上去,石塔红光一闪,有个侍女迎了出来。
“桑女呢?”木桑沉着脸问:“她还是不肯见我?”
“我是木桑,她亲口承认的王,为什么不肯见我?难道是这次败了?”
“再等几年,再等几年,等中原的老皇帝死了,他几个儿子争夺,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一定会完成誓愿称王,并且高举帝女,娶你为后。”
“你快去传话,传话!”
雨雪里,传出了声嘶力竭的话,侍女只是听着,并不说话,等他喊累了,才一躬身退了回去。
非常简陋的石道,点着火把,通向一处祭坛,而在祭坛上,躺的是一个少女,她双手合拢在胸前,对外面的嚎叫听而不闻。
“桑女!”侍女这才表露出些情绪。
“他失败了,他其实已经不配称桑这个字了。”少女静静说着:“我告诫过他,他的天命只有一次,要忍耐,抓住最好的机会。”
“可惜他忍耐不住,失败了。”
“桑女,那是他爱你,想早日迎娶你。”侍女大胆的说着。
“为了我,还是为了帝女之心?”少女说着:“而且,我也不是为了他的霸业,帝女需要的,仅仅是为王之道。”
“现在,或有了更好的人选,虽然有点冷淡。”
第306章 我信你
西南有雨,海上还算氢,半个时辰,严家商船再次有船只靠过来,两船相碰,微微晃动了下,就平稳下来。
主事人在商船上小心翼翼过来,亲自找苏子籍。
恰苏子籍已经收拾了局面,就在船头望着海面发呆,两船靠拢时,已有所觉,只是没回头,直到听到了喊了一声“苏公子”,才回身看去。
“苏公子,我找你有事商量!”
主事人大概是习惯了说话前先带笑,下意识咧开了嘴,但笑到一半,想起此情此景,实在不该露出笑脸,于是忙又敛住了。
“可是为了木料的事?”苏子籍懒得看他是哭又是笑的表情,问。
就在刚才,严家一只空着商船靠过来,几个船员将邵思森的尸体搬去了。
这次主事人过来,自然是有别的事。
主事人点头,微微侧身,指着商船,对苏子籍说:“这次运回京城的木料,质量最好的是楠木,我已取了一些,足以制成棺椁。”
说完,又略带不安地解释:“按说,这棺椁用金丝楠木自然最好,可这次去西南,实在是没寻着多少金丝楠木,不足制作棺材,只有这普通楠木了。”
苏子籍见他有些诚惶诚恐,知道并不是怕他怪罪,而怕办不好这事,得罪了钦差。
“楠木很好了。”苏子籍说着:“按照朝廷规矩,有勋爵者或三品以上,才可用金丝楠木,没有就没有,这本不能用。”
金丝楠木的木板有纹理,坚如铁石,据说制成棺材,放入尸体,经数宿而启之,色且不变,甚至能葬入地内千年不腐,这明显是夸张了,几十年不腐却很容易,因此帝王使用的木棺都是金丝楠木。
不仅仅棺材,宝座、屏风、寝榻多用此木,而前朝嘉昌四年,诏“分遣大臣采木于五省,亲督运京,赐赦宝谕”,这是有明确的记载。
虽在民间富户,甚至有些官绅之家,有钱且胆大,亡者没达到级别,也敢用金丝楠木棺材装殓亡人,但这只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有人要抓把柄,是一抓一个准。
主事人刚才那么说,显然平时遇到的这种不少。
而到了这位皇帝,不仅仅要抓军头整治,官员中这种僭越的事,怕也会跟着抓一抓。
见苏子籍似是提醒,主事人心中一凛,似有所悟,拱手:“多谢苏公子指点!”
二人根据制度,商量了一下棺椁该如何打造,有什么要求,又该如何满足。
邵家既没人在这里,自然是苏子籍这朋友做主。
而在故人眼里,装殓再换棺材,对亡人不好,对活人亦不好。
一旦打造装殓了,轻易不会换,苏子籍也不想九十九步都走了,偏在最后一步上省事,自然仔细询问,并不敷衍。
正说着,苏子籍感觉脚下的船微摇了下。
远处有人喊了名字,苏子籍回头看去,不由微微惊讶。
“钱之栋?”
喊他名字的人竟是钱之栋。
与上次见面相比,钱之栋现在虽带着枷锁,衣裳看着干净了些,应是按照七品给了待遇。
身后跟着的几个甲兵,也没有喝止钱之栋与苏子籍打招呼的事。
苏子籍暗想:“钱之栋与我之间有仇,论性格也并不是一个小恩小惠就化干戈为玉帛的人,他突然出现,并叫住了,必然有事。”
但要不要过去,苏子籍有些犹豫。
见苏子籍回首看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钱之栋不由有些心焦,正当想着是不是主动过去时,苏子籍终于动了,朝着过来。
走近了,二人有些相对无语。
甲兵见似乎有话要说,稍退了一些,只远远看着。
钱之栋犹豫再三,凝视苏子籍,脸上带上了几分颓然,又转身而去,望着远处海面。
有海鸥飞过,声音与钱之栋的声音交叉在一起。
“我听了你的事,为友能办到这一点,不容易。”
苏子籍挑眉,没吭声,就听到钱之栋继续说:“我想委托你办件事。”
“竟是有求于我。”苏子籍听了,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可思议。
钱之栋并不知道太子血脉的事,可还是结下了生死之仇,不说别的,在木桑要求杀他时,崔兆全尚能说是为了大局,且还有犹豫,可这钱之栋明显只为了出口恶气。
都撕破了脸,这种情况下,还想求帮忙?
有这样厚的脸皮,难怪曾是西南军大帅,非一般的人,非一般的脸皮。
钱之栋见苏子籍不说话,就知道这是还记着自己的仇。
这一点,钱之栋倒早在预料之中,不过他这次来,既是张了这个口,也是有备而来。
“放心。”他说:“会有你的好处。”
“我在京有十三处房,主宅不必说了,必会抄入宫中,余下按照朝廷规矩,是要变卖入官库,你去买桃花巷的那一处小院,它不起眼。”
“想必你也要在京买宅,这一举多得。”
“那你要我干什么?”苏子籍闻音知雅意,立刻明白,这宅应该有玄机。
但自己不答应,钱之栋怕是不会说。
果然,苏子籍这一问,钱之栋浮现出苦笑,他凝看着海面,口气平淡:“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只是我初到西南时,地方官送了个女人,不久前有了身孕,我已秘密令人将其送回京了,现在差不多生产了吧,你到时给她送些银子,不用多,只分出少少一部分,够母子过下半辈子就可。”
苏子籍没想到钱之栋还藏着这一手。
这不是为难的事。
因这女人既没有名分,也就不在官眷之内,问罪也问不到。
他的确是想要报仇,但妇孺婴孩并无罪过,他还没到非要斩草除根的地步。
况且,明面上钱之栋是被两位钦差使了手段拉下来,与自己并无关系。
二人充其量就是在西南时有些仇怨,大概在钱之栋眼里,苏子籍是与自己一样的可怜虫,到了成了阶下囚时,自然烟消云散了。
这时没有人可托付,就赌上了一把。
苏子籍点首:“从你那里得了,至少分三成给你女人和孩子,必不食言。”
钱之栋见苏子籍答应了,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肌肉松弛下去,似乎瞬间老了十岁:“那就好,我信你。”
第307章 恨给大郑出力
钱之栋这话,让苏子籍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能让仇人对自己一诺放心,这事也没谁了。
“东西就在井口十步远老杨树下。”钱之栋又将女人暂住的地点,也说给了苏子籍。
钱之栋尚想多说时,苏子籍看到远处甲兵已有不耐之色,并不想与钱之栋过多接触,毕竟说几句是正常,多说就不对了。
苏子籍转身要走,走了几步,突然回首,问:“事到现在,对你的处境,你也应该理解,你现在是怎么想?”
“怎么想?”钱之栋突然之间冷笑:“别人会说,欲在乡下当个富家翁,依我在想,假如从没有出仕就好了。”
苏子籍深深的看了一眼,这话听起来平常,其实隐含着最深的含义,呼吸一口清冽海风,再不说话,抬起脚径直走了。
“这话的意思是,死到临头,却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给大郑出力。”
“到了这步,丝毫不悔,只悔自己为朝廷出力,心气还很顽强。”
“在乱世,必是枭雄。”
“可惜,生错时代了。”
苏子籍并不知道,一开始结怨的桐山观的当代观主,有过这念:“宁可把天机秘术断绝,也不使后世弟子,有机会报效朝廷。”
因没有天机秘术,想当奴才而不可得。
或许,世上所有有才能之人,临得这关头,最大的怨望都是一样,就痛恨当年,为什么给朝廷(老板)效力。
之后几日,苏子籍再没见过钱之栋,仿佛那天相遇,只是钱之栋难得的一次放风。
但野道人从别人得了情报,告诉苏子籍,钱之栋其实现在也没有被拒在船舱里,每天都有一些时间可以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
可自从钱之栋那天见到了苏子籍,仿佛一下子就心如止水了,连出去吹风,都懒得动,脾气也好了很多。
见钱之栋那样,看守的士兵,就随他去了。
“公子,大约再过一两日,就能抵达京城,就是看这天色,似乎不是很好,要下雪。”
野道人与苏子籍同站在甲板上,看了看天色,对苏子籍说。
苏子籍望着前方,虽现在还看不到岸,但只要一想到,一两日就能登陆,与叶不悔见面,不必被拘在船上,心情就多少有些舒敞。
京城·清园寺·居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