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176章

作者:荆柯守

  崔兆全忙伸手去扶:“不敢,不敢!”

  赵督监稍冷淡,也与礼部人寒暄,因这次西南之行,两位钦差都立了大功,礼部官员个个带着笑脸,丝毫不敢怠慢。

  不久,随赵督监一挥手,从不同船上下来的钱之栋跟秦凤良也都上了岸,都戴着枷锁,与身着官服一脸官威的人相比,显得很落魄。

  大概是因怕这两个要犯在外面停留太久,出了变故,两位钦差没在岸上停留多久,很快离开。

  在他们之后靠岸下船则是随行一些官员,自然是没有资格让礼部的人迎接,都是各自的家人来接,也陆续走了。

  这些有品级的官员都下去了,才轮到苏子籍这艘船靠岸。

  但靠岸时,苏子籍并不这艘船上,而早就到了停着邵思森棺材的商船。

  野道人先下去见了邵家的人,引领着到了商船前,还又赶了过来,低声对苏子籍说着:“这是邵思森的父母和兄弟。”

  “邵父邵英现在是太常寺少卿,从四品,长子邵茂德,据说科举不太行,勉强中了个秀才,蒙父荫当了正九品的小官。”

  “弟弟邵柳还行,不过读书上也不及邵思森当年。”

  短暂一会,竟然把邵家的底摸了个干净,看样子邵思森其实是邵家寄以希望的继承人,不想就这样死了。

  苏子籍感慨一声,命着推起棺材。

  这时一对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的夫妻,在众人搀扶簇拥下,走到了商船前,眼巴巴望着,可真等苏子籍和商队船员推着棺材出来,本就就只是妄想的期待,顿时被现实彻底击垮。

  一声凄惨的哭声,随之响起。

  “我的儿啊——”

  “夫人!”

  “娘!”

  见邵母哭喊了一声直接后仰闭上了眼睛,她身侧的邵父,连同身后已成年的长子,跟十二三岁小儿都急急围拢过来。

  仆妇丫鬟更急得团团转,掐人中、又呼唤着,片刻妇人才醒转,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起来,扑向已经被十几个人从船上推下来的楠木棺材,痛哭了起来。

  “森儿,你怎么就……怎么就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与你父!”

  “你这个狠心孩子,狠心的孩子啊!你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啊!你这不是要生生的疼死我么?”

  一下下拍打着棺材,妇人撕心裂肺哭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同样身形不稳,需被长子扶着才能站住的邵父眼圈泛红,眼泪也默默流淌下来,悲怆的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按在棺材上,身体颤抖着。

  苏子籍站在一旁,因着这一下,下意识发现了落在棺材上的雪。

  虽推下来后,立刻就有邵家仆人举伞将棺材遮住了,可往下推时,还是有雨雪落在上面。

  有些没有融化,与水渍摊在上面,让他看着不太舒服。

  苏子籍有心想擦,摸了摸袖,一块手帕就这么掉了下去。

  野道人接住,递了回来。

  “我有着手帕吗?”因着受这悲伤情绪感染,苏子籍心里也沉甸甸,接过来时,觉得这手帕既陌生,又有点眼熟,展开一看,因只是一瞬,只来得及看清是一句关于情的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自己何时有了这帕子,翻过来,又看见了曼陀罗花,立刻想起来了,这是桑女的手帕。

  “咦,它怎么又在我怀里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已用这帕子擦去了棺材上的雪。

  “你就是苏贤侄吧?”这时,勉强保持着仪态的邵父叫住了苏子籍。

  苏子籍手里捏着手帕,有些不像样子,就先放在棺材上,冲着邵父行了一个晚辈礼:“邵伯父请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哎!”邵父痛苦闭眼叹了口,再睁开时,已将悲伤压下。

  “你帮我儿的事,我已听说了。苏贤侄,我邵家不会忘记你大恩,以后凡是我邵家能帮的,你尽管提,我绝无二话!”

  说着,又对着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说:“柳儿,跪下,替我,替我们邵家,拜谢苏贤侄!”

  “使不得!”见这孩子竟然噗通一声就真跪下了,苏子籍忙避开推辞。

  “这其实是我第四子,森儿是我第三子,当年老二夭折了,离我们而去,现在老三也是这样。”

  “不是你帮忙,老三怕永无归家之时,他娘就能直接疼死。”

  “这是活命之恩,他这做小儿子,应该叩谢你,你不要推辞了。”

  苏子籍怎可能接受?

  正要再推辞时,突见不远处人群匆忙左右散开,一辆疾行而来牛车,在邵家队伍前停下。

  还没停稳,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少女就跌跌撞撞从牛车上跳下,踉跄奔到了跟前。

  “森郎!”

  见棺材不远,邵母哭得两眼和烂桃一样,哪还不明白,眼前棺材里装的就是邵思森?

  她只是一看,就扑了上去,可才刚碰到棺材,没等哭出声,就先一口血喷了出来。

  周围一瞬间鸦雀无声。

  苏子籍也是震惊。

  “这莫非就是邵兄的未婚妻?”他暗暗想着。

  满场的人,哪怕远处没走的看热闹的人也都惊呆了,任谁都没能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少女,扑到棺材前,还这么吐了血。

  鲜血落在地上,与没有消融干净薄雪落在一起,煞是刺眼。

  这呆滞也只是片刻,牛车上几步下来的丫鬟,稍慢一些踉跄追上了,喊:“小姐!”

  就这一声惊醒了众人。

  人群中有人猜测着少女身份,邵家人,无论老爷夫人、两位公子,还是下面的仆人,都认得这少女是谁。

  方才哭得几乎无法自持邵母,此刻被人搀扶,看着同样悲痛少女,不由呜咽一声,声音中悲切遗憾,令人听了心酸。

  “哎,痴儿,痴儿!”她叹着:“你何苦至此?”

  少女听而不闻,仿佛天地间此刻只剩下眼前棺材里的人,连轻摇她的丫鬟,也摒弃在自己的世界外。

  嘴角的血迹,被她胡乱抹去,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而下,她跪行两步,轻轻靠在棺上,无声痛哭着。

第310章 遗物

  “地上这样湿寒,你们还怔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周小姐去车里!”反是邵母最先反应过来,随着她的吩咐,立刻有丫鬟仆妇上前。

  少女,也就是周小姐,也不喊叫,初时被人向后拖着,只眼睛直直盯着棺材,可在远离了棺材的瞬间,却突然有了力量,挣开几人,不肯离开。

  见她这样,生怕硬拖伤了她,几个丫鬟仆妇为难地看向邵母,而周小姐,则感觉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将手微微摊开,是一块手帕。

  周小姐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在手帕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手帕抓在手中,眼泪流淌,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位小姐怕是有不足之症。”

  苏子籍早在此女刚才扑过来时,就下意识退了几步,但就算是离稍远一些,就这么看着,也能看出这位周小姐年纪不大,身子骨很弱。

  所谓的弱不禁风,大概形容的就是这种了。

  腰身细的仿佛风一吹就断了,脸色苍白,再加上悲痛,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让人悲伤的气息。

  苏子籍微蹙眉,这似乎是夭折之相,野道人虽此刻在这里,能观相一下,可惜这场合并不适宜说话。

  反是邵父因苏子籍为自己儿子尽心,并不避讳,叹着与苏子籍低声解释:“这是周瑶,原本还有个慧字,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商量着故把这个字取消掉了,贤侄你之前帮忙送回的家书中,解约书就是为她而写。”

  “邵家和周家是世交,当初结亲就是为了能更亲近些,她也是我与老妻看着长大,就算做不成我邵家的媳妇,在我与老妻眼里,也是半个女儿。”

  “我与老妻并无让她守活寡的意思,看了书信,当天就通知了周家,彼此换了信物,解了婚约,可这孩子她……哎,自己想不开!”

  “因着她身子骨弱,这次得了消息来码头,就没有告之,于情于理,我们都不愿让这孩子露面,再伤心一场。”

  “可她还是来了。”

  “她身子这样弱,跟森儿是青梅竹马,可怎么受得了?”

  说着,再次一叹。

  而不远处,周瑶哭了一阵,因有昏厥的迹象,不得已,邵母忍着悲痛,令着:“汝等不要依她,带回车内去。”

  就被几个丫鬟硬搀扶起来。她身子弱,又哭了这么久,这时无力挣扎,不得不被拖开搀扶到了远处,将她塞入了牛车。

  她也清醒了些,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这样,只是死死抓住了手里手帕,这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将手帕展开。

  先入目是一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痴痴看着,这情诗隐含意思,一根针直直刺入她的心里。

  “曾为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森郎,既让我遇到了你,又让我如何能再看得进别人?”

  下一刻,手帕牢牢攥紧的她,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周小姐!”

  “小姐!”

  “这孩子身子弱,快护送她回去,快!”邵母赶紧吩咐。

  因周瑶的事,她倒勉强打起了精神。

  邵父更是派了仆妇和护卫跟着,务必要将这明显是偷跑出来的周小姐平安送回去。

  等周小姐被人小心翼翼抬上了牛车,车帘放下,一群人护送着其离开码头,邵父才勉强一笑:“苏贤侄,让你看笑话了。”

  因着刚才事一打岔,他也不好再勉强苏子籍接受小儿子的拜谢了。

  苏子籍刚才很有感慨,见一叶而知秋,见邵父行为,就知道其人温润如玉,虽这个时代,风气近唐,但能主动为未过年的儿媳妇作到这点,也是难得,不禁有了敬佩之心,见邵家人个个悲痛难掩,苏子籍也已将棺材护送到了目的地,就不再打扰,对邵家人告辞。

  等走远些,看着邵家人将棺材运走,野道人叹着:“邵家的家风是极好的,邵英先不过是一个长史、后来升任同知、知府,因此人善于治理,很有政绩,深受百姓的爱戴,话说他在担任同知时,知府因故缺任,于是当地百姓数千人写联名书,请邵英代任。”

  “邵英知府期,政绩斐然,很得人心,特别是有一次,邻郡遇到了大旱,邵英上书,愿开本府仓储,为邻郡灾民发放粮食,遭到了同知的强烈反对,邵英说,《春秋》之义,理所救灾恤邻,彼民犹吾民也。”

  “虽获得了上级许可,开仓放粮,使饥民度过了难关,可这坏了规矩,明升暗降。”

  “而且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邵思森的身死,邵家未来怕是折了一半,至于这个周小姐,也是夭折之相,本来难以活到二十岁,现在吐了心血,怕是一二年也难撑过。”

上一篇:朕能走到对岸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