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苏子籍想:“我唯一能确定,大概就是,无论前生今世,我,就是我。”
在这琴声中清醒时,半片紫檀木钿在闪烁。
“获得林玉清倾情传授,【琴艺】+3000,5级(2600/5000),魅力过早,无法提升。”
“【四书五经】+500,18级(400/18000),领悟至诚之道。”
“【蟠龙心法】+500,9级(6000/9000)”
“竟因林玉清的一曲,获得多项提升,还在我保持警惕,并没有完全沉津其中的前提下,实在不可思议。”
苏子籍睁开了眼,第一次认真看面前的这位年过三十仍显得年轻俊雅的公子。
“虽耽于阴谋,但林玉清刚才一曲的境界,却几乎抵达神乎其神的境界,若是让其专心琴道,也真能走出以琴入道的路子。”
“实在是可惜,这样的天赋奇才,活生生浪费了。”
第一次,苏子籍有了一丝后悔。
虽知道这曲是各种各样巧合,就算是林玉清,也不能再弹出,可这就说明这样的天赋,莫说万中无一了,或一个时代都难出一个,这般惊才绝艳,就这样成了敌人。
可惜,又可叹。
而方小侯爷醒的还要迟些,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幅画卷。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在湖边。
走在前面的身影,在这时逆着阳光回身,灿烂笑着,挥着手。
少年时的他跑过去,与她嬉笑成一对。
湖水被风吹得微微皱起,说笑声低低,仿佛怕稍微提声,就惊起了湖畔翠绿树丛中偷偷看着的鸟儿。
在午后时光里,枯燥的读书闲暇,少女明媚笑容与脸颊浅浅梨涡,成了他最欢喜见到的景色。
与初春的风一样,带着淡淡香气。
这是自己的初恋,少年时曾喜欢过的少女。
不过是侍女,照顾饮食起居,更年长一岁,偶尔像妹妹,又像姐姐,可在少年情开的岁月里,他眼里,除了她,就再容不下别的倩影。
但那时他还只是十几岁,不曾拥有着自己势力,喜欢,又哪护得住?
被母亲一朝发现,结果就是她强迫嫁给了外人,她被嫁出去时,他拘在院落里,连门都出不去。
后来她即将随着商人的丈夫远离京城,去外地,他偷偷跑出来,躲在角落,目送着她恭顺伺候着丈夫跟婆母上了船,在老妇人的呵斥下,几次回顾,似乎是在人群中找着谁。
第365章 一根头发
那是方小侯爷最后一次见到她,不到一年,就在一次闲暇,听到有下人议论,说那户商人又回了京城,还新纳个美娇娘,只是她永远病逝在了归途,香消玉殒了。
这深藏在心底的隐痛,在步入官场,戴着一张面具以笑示人,就再不曾浮起过,此时给琴声勾起,回过神时,已泪流满面。
方小侯爷擦了擦眼泪,勉强笑着对林玉清说:“林公子之琴,可谓出神入化矣!”
又问苏子籍:“不知苏会元可有诗配之?”
他此次到来,是因知道了林玉清的底细,更知道林玉清与苏子籍暗中斗法,心中惊怒之余,也有着对林玉清这位多年朋友的担心。
可事已至此,已不好再周旋,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二人关系,最好只限于国仇家恨,而不要私人也带着怨恨。
毕竟都是这般出色的人,彼此真的彻底交恶,也实在是令人可惜。
方小侯爷当然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天真,但立刻就扭转了对多年朋友态度,他也自问做不到。
因为内心纠结,所以他此刻向苏子籍邀诗的语气,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
苏子籍看了一眼,笑了:“这又有何难?”
立刻就有丫鬟在叶不悔的指挥下,给铺好桌面,放了纸张,叶不悔挽了袖,亲自给苏子籍研墨。
苏子籍稍稍一想,便沾了墨,提笔写了一首诗。
“举杯畅饮笑阎罗,不慕功名唱晚歌。半辈青春知百味,满怀壮志折三波。痴迷权贵终虚职,浪漫江湖也挂戈。采菊东篱还得意,何须悔恨叹蹉跎。”
林玉清与方小侯爷都看着,等这一首诗写完,且不说方小侯爷心中百味丛生,三十几岁,也算是半辈青春都蹉跎在了这大郑京城的林玉清,亦感慨万千。
只觉得这诗,就是苏子籍写给自己了。
可惜,他这般,已再不可能去奢望什么浪漫江湖,更不可能再过采菊东篱的日子,半辈青春都已蹉跎,便也只能咬着牙,硬走下去了。
这样一想,种种委屈,前半生艰难,都让他胸口憋了一口气。
将这诗念了几遍后,又忍不住大笑。
没想到,最懂自己,竟是最终坑了自己的人!
明明有着十几岁的鸿沟,对方能道出他没办法与人说的种种心酸。
自己当年不曾被林国推到大郑做质子,只做为不受器重的宗室公子,起码在林国,温饱也能解决,还能每日弹弹琴,下下棋,那样日子,不必过于委屈自己,倒也逍遥自在。
可惜,他的命运,从不曾掌握在自己手里,唯有一往直前,虽死亦不能悔才成了!
一时,屋里变得一片死寂,只听得细细如点的雨声,却见苏子籍笔下不停,又着了一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刚才上首诗还有感慨,待看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林玉清突然不知道触动了哪处情肠,眼突然之间红了,勉强忍着泪感叹:“有此诗,我之一生不枉也!”
说着,向苏子籍就是一躬,就出门而去。
林玉清出了门,细雨凉风一激,就有着本守在厅口的二人扶着上了牛车,其中一人就问:“主公,您神色不对,是不是已确定是苏子籍陷害的您?”
“先回去!”林玉清没立刻回答,只是挥了挥手,只听一声吆喝,牛车动了,这种天气,巷口几乎没有行人,很顺利的出去,只有牛蹄踏在泥水一起一落的声音。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听着细雨时紧时慢,林玉清再次将苏子籍写的诗念了一遍,叹:“要是以前,或能真成知己……”
可惜了。
苏子籍可惜林玉清有琴棋天赋,空有才华与抱负,但最终也只是林国设在大郑的一个傀儡,一个眼线,一枚可能还算重要的棋子,终不能成下棋人。
而林玉清,也可惜苏子籍,十几岁的会元,年少俊秀,在棋艺虽不曾专注,也有着天赋,更能随随便便就写出好诗,而且这诗,还合自己心意。
不是结了死仇,早一日结交,没有阴差阳错,成知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说实话,虽与大郑的方小侯爷关系不错,但主要还是靠着接触时间长,以及自己的刻意迎合,论投契,换是苏子籍在方小侯爷位子上,或二人早就不会止步于友人,而是莫逆之交了。
话一转,林玉清浮现出一丝冷笑,说:“不管是不是苏子籍陷害,按照纸条上所写,此人乃大郑前太子后裔,因十几年前那场事,我已与太子一脉结下血海深仇,这上面写的是真的,此事怕无法善了。”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暗战。
他的指缝间,夹着一根头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这是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在俯身去看苏子籍所写那首诗时,从苏子籍的肩上拈走。
本来,他到桃花巷,就不是为了与苏子籍和好,更不是为看方小侯爷赶来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既然已经决定回国,在临走前,如果不回敬一二,可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况且,以他结交衙内圈子得出的结论,大郑老皇帝,似乎已对太子的那件事生出了悔恨,并且会随着时间推移,由于儿子们夺嫡越发激烈,而越发怀念太子。
作太子的后裔,苏子籍活着,以后说不定真的能攀到高处。
以大郑与林国如今的国力来看,真有那一天,他便逃回了林国,也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
林玉清将这根头发交到了随从手里:“这是苏子籍的头发,待得我们撤离,就请延大人立刻施术。”
“主公,在京施术,代价非常高。”这个随从有点吞吞吐吐:“而且苏子籍……”
“此人现在仅仅只是会元,却还不是贵人,可以施术,而且我也仅仅只想影响一二,而不是要了他的命。”林玉清淡淡说着:“所以仅仅是干扰下他的殿试罢了,要是能君前失仪就更好了。”
第366章 十八年了
在大郑站稳脚跟有了林国支持的公子,林玉清自然也有术士辅佐,只不过,这术士平时其实也起着一个监督作用,主要还是听命大王。
但对这种报复,术士是很难推辞,有了这根头发,也基本不会找不到定位。
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延术士,由于种种异法,知道的太多了,要是原来,自然无忧,现在却非常棘手。
“哼,太子血脉,郑朝的天璜贵胄,哪怕没有被承认,也不是术法能冒犯,必有反噬。”
“苏子籍可能受些影响,而延术士非死就伤,断不可能把我的秘密报告给大王知道。”
“我保住了暗线,才能在林国生存下去,甚至东山再起。”
但就这么放过苏子籍,林玉清心中口恶气还没法发出来,想到刚才所见在花厅内的少女,他眸光一寒,吩咐又一人:“管觅虎,至于你,我也有任务交与你办。”
“苏子籍的妻叶不悔,平日就在这桃花巷,但偶尔也有外出,尤其棋赛时,更会出来。”
“最妙的是,棋赛与殿试几乎重叠。”
“到时,你半路袭击叶不悔,是死是活都由你,但要记得办得漂亮点,让我出了这口恶气,也要让苏子籍无暇再顾及别的,明白么?”
“微臣明白!”管觅虎看上去满面虬髯,只是目光和鸷鹰一样锐利,并且带着丝丝残忍阴毒,但看向林玉清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似乎是一条恶犬在望着主人。
这时咧嘴一笑,大声应着。
先前那人听了,不由暗惊。
别看大家都是同僚,可这一起在林玉清手底下做事,自然有干净一些的活,也有专门做“脏活”。
被林玉清吩咐去袭击叶不悔的管觅虎,就是专门做这脏活的人。
此人一身横练,几乎刀枪不入,身披重甲更是所向披靡,本来是一员虎将,可是向来狠毒,更喜欢虐杀女子,光是自己为其擦屁股,掩盖的事就有好几件,因此不得重用。
现在被林玉清特别交代去办此事,苏子籍妻子焉能完好?想起刚才在厅内,三人惺惺相惜,都动了真感情,这人不由一寒。
而留在厅内两人也嗟讶不已,方小侯爷擦了擦泪,笑着:“以前说琴诗映衬,不过是虚言,今日却是真实不虚,端成一段佳话。”
辩玄却说着:“不然,这琴声留不下来,没有别人听见,这诗却可以流传,怕映衬不了。”
方小侯爷一怔,也回过味来,的确,林玉清有了此事,必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和名誉”,哪会再给他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