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罗裴倒意外猜中了真相。
这也是因为罗吉过于失态,但凡脑子不笨,前因后果一联系,就能猜出一些来。
但这些罗吉已顾不上了。
他在看到楚孤容尸体的那一刻,就已有点疯狂了。
虽除掉龙女的事,是由罗吉主持,但真正出主意下决定是智囊楚先生,楚孤容这一意外身亡,他这个主持人连后续怎么安排,该如何做都不清楚,一件差事办成了这样,该怎么向王爷交代?
以齐王的性情,对待一般门客还可能给予一二次弥补机会,可阉人在他眼中,能用时勉强算是人,误了大事,等着阉人的必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忠心如罗吉,就算是不惧这下场,就算齐王网开一面,也无颜回京了。
“不可能!”
造成这一切的真凶,他不信是那个仆人,这仆人虽不是家生子,但仅仅是因为大郑只建立了30年,却也是服务了十年以上者。
无论是国法家法还是利益,都不可能背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仆人所干,连自己这个在现场的人都不信,远在京城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会信?
就算真是一个意外,为了得到一个弥补机会,他都必须要拖出一个能让王爷相信的人选,好让王爷怒火朝着他喷洒。
也因此,在罗裴这样问着时,罗吉突然抬头,目光略过罗裴,恶狠狠看向刚刚抵达的苏子籍,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猜测,怀疑对象直指苏子籍,沙哑如夜枭的声音在火把的光芒下,令人胆寒又厌恶。
“一定是苏子籍所为,白天时,楚先生曾跟他起过争端,一定是他心中不忿,伺机报复!”
“钦差大人想公正处理此事,就将这个苏子籍交给咱家审问!”
“苏子籍身具武功,夜里官船距离又不远,夜深人静下,他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之前就曾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曾在船上出现,当时以为眼花了,没在意,现在细想,那人极像是苏子籍……”
“荒唐,住口!”罗裴最初还听着,越听就越觉得不像话,当下脸色铁青,咆哮起来。
“苏大人是皇上钦点的状元,还是翰林院修撰、顺安府代理郡丞,更还负有圣意,是观察使。”
“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让本钦差将皇上钦点的观察使拿下?你倒想的出来!本钦差念你悲伤过度,所以满嘴胡言乱语也有情可原,就不追究你的污蔑之罪,可你若再诋毁朝廷命官,就休怪本钦差翻脸无情了!”
“蠢货!”苏子籍也不由侧目,一直以来,他遇到的人都有着基本的理智和才学,可现在才明白,这仅仅是自己交往圈子的因素。
现在这个太监,其狭窄、愚昧、偏激的性格就表露无疑,而这往往是大部分一半以上阉割者的心态。
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不说太子血脉,单就是状元、院修撰、顺安府代理郡丞、观察使,就算是齐王亲至,都不能简单拿下,必须走程序。
何况区区一个阉奴?
难怪齐王要指定一个智囊给这太监。
要不是齐王现在是皇子,还是有着继承大位的可能,换成了尘埃落定的王爷,比如说今上的弟弟——罗裴单凭这句话,就立刻唤人将这太监杖毙。
不过,偏激的人,恰咬中了,这事的确是自己干的。
而一直沉默着的刘湛,听了太监这话也皱眉,看着尸体,心中也有疑问。
他过来时,正好赶上推人仆人被从水里捞上来,对方吐了一些水出来,就只是喊冤,说自己只是脚一滑,把楚先生带到水里去了,然后求饶。
虽这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但刘湛总觉得这事不对。
“楚孤容虽行事狠毒,有损阴德,但齐王不倒,至少还有十年富贵可享,怎么会简单死在这里?”
忽然,他心里一动,朝着海面轻嗅了一下,用手虚空一抓,放到鼻下又一闻,一股淡淡狐味顿时让他眉尖微跳。
“是妖族做的手脚?”
“狐狸?”
“原来之前竟是误会了苏子籍,楚孤容之死,竟真与他无关?”
看了一眼正陪着罗裴低声说话的苏子籍,刘湛暗暗想着。
“此阉真是可恶。”被叫过来,目睹了一场太监的“污蔑”,苏子籍恰当地表现出了恼怒与郁闷,倒是让罗裴对其更生同情。
“苏修撰不必郁闷,这等阉奴,本是疯狗,见人就咬也是常事。”
“本官曾与内务府,参与处理过皇宫的事,本来是小事,处理起来不至于死,也有不少这等阉奴,一味诬陷攀咬,把事情搞大了,只得尽数杖毙了事。”
“现在这阉奴也是同样,苏修撰放心,我会写信一封给齐王,解释这事。”
这事在罗裴看来,就这太监的同伴死了,没办法跟主子交代,知道将来得不了好,所以现在疯狗一样胡乱咬人。
至于齐王府出这种太监,罗裴也不奇怪,太监的本职其实就是服侍,多少服侍上殷勤周到的太监,一提拔到管理上去,就毛病百出。
有些事不大,出于情分,就容了。
只有少数太监,才能这性情上脱颖而出。
罗裴甚至有些后悔将苏子籍叫来了,于是说着:“来人,请罗公公下去,尸体暂时收容,等待靠岸了尸检。”
“苏修撰,为这等事打搅了,你回去休息吧!”
“罗裴,你敢,你敢……敢这样对待咱家,你会后悔的!”罗吉被拉下去,还尖声高喊,连罗裴也恨之入骨了。
第413章 小人
看着罗裴额上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将其杖毙,苏子籍转身回船,半途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遇到这种疯狗,就算是钦差又能怎么样?”
不过笑完,苏子籍收敛了笑容,这太监再是疯狗,既无才学,又不识时势,连钦差都敢威胁,可就是代表了齐王,也就是自己撑的住,要是别人,怕不是家破人亡?
近君子而远小人,这道理就是次等的人也懂,可有的人错判了,有的人甚至觉得小人有用,能干私活。
“可近君子而远小人,其实不在于个人用不用,而是用了小人,对朝廷以及天下的影响。”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才疏学浅,性格睚眦必报,稍有触犯,就不顾后果。”
“这等阉奴,也许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他本性太狭窄,太冲动,由着乱搞,权力的小小任性,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局面难以收拾。”
“更不要说决策错误导致的巨大损失。”
“因此任免官员,第一条看的是影响。”
才沉思着,一抬首,就看到了船舷上出来,显是得到消息的简渠、岑如柏这二个人,眼光都有些异常。
但岑如柏探究的神情,也只一瞬就消失了,随后浮现的是一抹苦笑。
这个在东躲西藏日子里都能苦中作乐,给人一种闲云野鹤之感的男人,此刻冲着苏子籍深深一礼。
“岑某不想跟着出京,竟还给公子惹出这样祸事,是岑某的罪过!”
苏子籍懂了,这既是谢罪,也是谢自己白天时的袒护。
同时也明白,怕是刚才自己被钦差叫过去的事,也让此人推测出什么,所以才会这样作态。
“不必如此。”苏子籍忙去搀扶。他之前做的那些,可不是为了岑如柏,至少不全是为了对方。
“你既是在我门下,我自要护你。”
“但岑某既被认出,若继续留下来,恐怕连累了公子,能借着公子的船出京,已是万幸。”
岑如柏虽最初打算只是想找个还不错的主家打工,外加避难,但身份揭穿了,继续跟着,这不是害人么?
他叹着:“岑某这次过来,既是谢罪,也是告辞。”
“你要走?”苏子籍眉一挑,并不赞同,提醒:“你在没被发现前,你出京后便离开,我必不拦你。”
“可你现在已被人认出,留在我的官船上,我还能护着你,你现在下了船,估计立刻就要被人拿下。”
“出了京虽可鱼入大海,可同样也是远离了天子脚下,危险倍增,你总不能是打算就这么返回京城吧?”
“既是现在风紧,跟着我才是安全,告辞的话你不必再说了,因这一点小事,我就放任门人自行逃命,我还做什么官?办什么事?你也未免小瞧了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岑如柏自然是不好再提离开的事,苏子籍的态度,也的确让他有点感动,总带着一抹不羁笑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感慨。
“公子既是这么说了,那在下从命就是!公子的恩情,在下必不会忘!”朝着苏子籍再次深深一礼,岑如柏认真说,又退了步:“在下不敢多加打搅,这就告退了。”
望着岑如柏离开,沉吟了下,苏子籍知道,此人给自己定位,估计就是一个好好做事的幕僚门客罢了,算不上是家臣,这从岑如柏只称呼公子或大人,而不称呼主公,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天下,除非等级相差太大,不然哪有纳首就拜的道理?
就算是简渠现在,也没有改口称主公。
人之常情。
简渠在一旁亦是望着,此时收回目光,神情复杂看着苏子籍。
“公子的确是一个好主家。”他随后叹。
苏子籍只是摇头道:“这样就是好主家,未免要求也太低了些。”
简渠不同意苏子籍这说法,边跟着他往船舱里去,说着:“公子自己能做到,自然觉得这不算什么,但这世上是效忠者众,能庇佑效忠者也不少,可维护一个刚刚投奔还不曾效忠的普通门客,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做,又愿意去做。”
“多得是将这些外人当做马前卒,可以去送死的棋子,只看是否能带来利益。但公子你,显然更有胸襟,能信这曾为林玉清门客的人,能庇佑此人,实在是难得!”
苏子籍听了,也只是笑笑。
他自己清楚,之所以会选择庇佑岑如柏,并不如简渠说的那般伟光正,而是也因着种种原因,利益相关罢了。
但每个人因着经历不同,便是亲眼看着一件事发生,也只愿意去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那些。
在某些方面,简渠仍有着天真的一面,或是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能遇到一个可以放心尽忠不必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君主。
“不过,这样也好。”千人千面,随着不断扩展势力,手下人必定越来越多,若都是一个样子,那反倒不好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
说话间,二人就已回到了苏子籍的船舱。
进了门,苏子籍才想起自己船舱里还藏着两只狐狸。
不过他耳力过人,只一听,就听到了角落处有长而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两只狐狸竟睡着了?
“坐。”苏子籍示意简渠坐下,他将门反手关好,走到对面坐下。
简渠见苏子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重归沉重,就问:“公子,死的可是齐王的人?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立刻明白了:“这一路上,怕是都不太平。不知您可有什么任务吩咐下来,我有什么能做?”
虽没有改口称主公,但的确和岑如柏不同。
苏子籍笑着:“的确有一件事要你去做,简先生,你需要回京一趟。”
“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