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246章

作者:荆柯守

第434章 有伤天地之和

  “先涝后旱?”随手抓了一撮土,捏碎了,仔细看着,苏子籍就是暗叹了一声。

  果然不出所料,才五月份,太阳就这样毒辣,这一路走来,顺安府地界也一直不曾下过雨,这样天气继续下去,怕是随之又要迎来一场大旱。

  又盯着地面看了看,见旁有农具,他拿在手里,就翻了一下地里的土,结果就发现,土地里有无数像是蜂巢一样的小孔,看清了瞬间,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

  这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本能地厌恶,但为了看仔细些,他不得不忍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继续翻了一片地。

  “这一片地里竟都是这东西!”居然有这样多蝗虫卵藏在土地下面,这可真是让早有心理准备的苏子籍都不由吃了一惊。

  “胡闹!”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男子的呵斥,苏子籍这才回过神来,却没立刻去看是谁,而就这样听着。

  “你们可认识这是什么?连这都不认识,你们是怎么当官的,又给谁当官?每天待在衙门里,只知道喝茶、看书,你们这叫什么?叫混日子!”

  “若都是这样得过且过,倒不必留在衙门里,还要装腔作势一番,累不累?不如直接回家去!倒更能清闲自由!”

  听声音似乎是中年人,而且还是官,苏子籍起身转过来去看,就见在不远处,应该就在刚才他翻土看着时,后他一步来了一群人。

  周围的一圈明显都是本地的官,个个穿着官服,看样式,应都是六七八品的样子。

  但无论是六品,还是八品,这些品级却都在此刻被一个人训得抬不起头来,同样的灰头土脸。

  直到有人动了,之前被挡住了的说话人身影露出来,被苏子籍隔着十几米看到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一现身,苏子籍再次惊讶了下。

  但不同于看到仿佛地下皆是蝗虫卵时的惊悚,看到这人时,却有些五味陈杂。

  目光落在明显黝黑干瘦的脸上,这样明显是被太阳给晒成的姿态,实在与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不用说,被围在中间的这个男子,岁数五十左右,袍子撩起来别在腰带上,裤腿更是高高挽着,与肤色一搭配,看着,比起官员,更像上了年纪的农夫。

  就见这人竟用手直接掰了一块土,指着,给周围的人看:“这就是蝗虫卵!你们也都看到了,满地都是,数不清的蝗虫卵!”

  “现在不管,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次孵化出来,将补种的庄稼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怎么?还愣着做什么?既知道这是何物,还不速速派人扑灭?”

  他怒视着其中一个官员:“这武安县一旦起了蝗灾,就是你这个县令的失职!”

  武安县县令三十多岁,身材微胖,因长得够白,所以算是个白胖子,此刻被这黑瘦上司当众怒喷,心里也有话说。

  他委屈地回道:“大人,不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县里没人啊!”

  “能动用的人力,都组织了去修缮水利,武安县挨着河道,之前涝了时,就受了很大损失……”

  大概是知道,不将苦处说出来,这位大人喷完了武安县的县令,就该轮到别人了。

  又一个官员也搭腔:“刘大人说的不假,大人,顺安府各地,之前几乎都受了灾,到处都在修缮水利,人手是真腾不开啊!”

  “再有,府学漏了雨,也在修缮……”

  “那就把府学的人先撤下来!”黑瘦男子不等这官员说完,就立刻皱眉:“人手都先安排到各县的农田里,先把蝗虫卵给除了!”

  之前的官员苦笑:“大人,您这不是难为我等吗?就算是把府学的人都给撤了,也不过是数百人,看着不少,铺开到一个府,又能顶什么事?”

  “再说,要组织民工干活,就要耽搁农事,眼下三四月已经过了,因水涝的,补种的补种,准备的准备,再调人去做别的,他们哪里能愿意?”

  “是啊,大人,现在已是进入了农忙的时候,大家总不能不种庄稼。”官员亦是附和道。

  又有一个官员上前一步,诚恳的说:“而且,就算是征发人手,总得有钱有粮才能办成事,便是不给工钱,每日总要给两碗米饭吧?光是这些花销,对如今的顺安府来说,都已是……”

  后面的话,这官员没说下去,但周围一圈官员,包括之前还拧眉的黑瘦男子,都清楚是什么内容。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着实不假。

  眼下的顺安府,就是不仅没钱,而且还亏空了七十万两银子。

  这样一大笔亏空不解决了,便有钱收上来,也基本是砸进了黑洞里,听不到一丁点的响。

  黑瘦中年人也无可奈何地咽了口水,沉默了一瞬,他咬着牙说:“我会向省里求援,这你们不用担心。”

  “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灭蝗,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起势,就不得了。”

  但这灭蝗,不仅是在人力上的问题,其实还有自古以来对蝗虫本身的畏惧带来的问题。

  别说是一般的百姓了,就是熟读四书五经从科举上考下来的官员,也有一些面露为难之色。

  其中一人更是迟疑着,直接问了出来:“大人,可这蝗虫并非普通虫子,若是杀蝗虫过多,会不会……”

  在黑瘦男子的盯视下,硬着头皮说出了后面的话:“会不会伤天地之和?”

  黑瘦男子明显暴怒了,苏子籍离得十几米远,都能看到男子的额上蹦起了青筋。

  但最终,在别人都面露赞同之色情况下,他最终还是按捺下了怒火,只冷冷说:“若有罪,老夫一人担着就是!命令是我下的,与你等无关!”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就走,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了。

  大步流星走过来,就看到一个年轻公子正在一旁望着自己,虽心情愤怒,仅仅眼光扫一眼,就心里暗赞了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别看他自己因到处跑,晒黑了,可还是那句话,大多科举出身的文官,都对气质容貌有要求,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

  甚至这还是朝廷的法则,有一个专门要求“官体要仪表堂堂”,苏子籍的卖相就极好,尤其是此刻穿着打扮并不奢侈高调,之前又曾翻看土地,就这身为读书人能做这种事,就先赢得了好感,此刻走近了,自然更眼前一亮了。

第435章 亏空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游学至此,难道是对农事有兴趣?倒是难得!”

  对很多读书人来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够通过科举取士出人头地,而这农事上的知识,却并不能给他们带来科举上的助力,自然也就导致很多人通过科举考出来做官,连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都不清楚。

  但这场合,他身后还跟着一串官员,实在是不适合打招呼,所以也就是盯着苏子籍看了两眼,就从苏子籍身侧过去了。

  苏子籍则微微转身,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怔忪。

  “这就是顺安府的知府祁弘新?”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本是喃喃自语,却不料有人在一旁竟回答了:“的确是祁弘新。”

  “其实,此人以前也不是这样,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俊雅之人,很喜欢风雅之事。”

  “只是自从做了小郡的郡守,就再没升迁过,哪怕做再多事,也不过是平调去别处,时间久了,也就弃了升官的心。”

  “现在他一门心思扑在了民生上,许是环境也在影响人,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样。”

  这几句话,既有感慨,亦有着淡淡的佩服。

  最后此人更说:“不过,因此也得了好大的功德。”

  说话间,就已走到了苏子籍的近前。

  苏子籍笑着朝来人躬身行礼:“见过学士。”

  原来这突然回答了苏子籍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之前在官船上决定要来顺安府的刘湛。

  换了一身道袍的他,却笑着说:“私下不必多礼。”

  他本来出发的比苏子籍晚,但因苏子籍一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并不是直接过来,而去了各处,耽误了一些时日,反让他后来的人走在了前面。

  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让苏子籍顿时升起一丝警惕。

  哪怕刘湛对他的态度一直不错,但以前利用钦差进攻过龙宫,这次又与齐王的人为伍,其心难测。

  苏子籍试探着,接着说:“《礼记》说,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不过这功德与你说的有区别——道门也竟这样说?功德,好像是梵教的说法。”

  “我们也有的。”刘湛倒是不介意有人这样说,不过,也没就着这一句解释,而是转而又说起了祁弘新。

  “祁大人已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二三次知府了,在此之前,他已经五任郡守或知府,每到一地都造福一方,尤其对农事十分上心。”

  “不说所有人都感激,其实,也能算是一句万民感激了。”

  “每次任期满了离开,都有人送上万民伞。”

  “别的地方官任期满了离开,其实也有万民伞相送,但多半是早就暗示准备了,而不是百姓自发所送。”

  “由此可见,此人的确是做了很多务实的好事,这样的官员,自然是有着功德。”

  这样说着的时候,刘湛也忍不住感慨。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农田边上看到苏子籍,还恰好看到了他翻土查看。

  本来他一路赶来,是想着再看看苏子籍的气相,好推算一番,结果见了这一幕,本就有的一丝欣赏,就顿时多了些。

  性格刚强的刘湛,虽对妖族不论好坏皆诛杀,但这不仅是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关乎门派内部的利益。

  对于同类,他的喜好则固定得多,也好分辨的多。

  他欣赏的是有着为国为民之心的好官,虽这种欣赏并不能干扰他做事的决定,但无伤大雅的事或顺手而为时,也不介意给这样的好官帮个小忙。

  像这苏子籍,虽然让刘湛看不透,之前还生出了忌惮,但观其言行,还是个在意民生,而不止是只知道读书的人,这一点,在新进士里实在是难得,刘湛对其自然难免又多了一点好感。

  毕竟这样一个相貌不俗、气质出众,又文采风流天资过人的少年,只要不是嫉贤妒能的年长之人,又没有什么国仇家恨,就很难不去欣赏。

  “可惜的是,哪怕他出身清白,本不该有问题,却仍让我有些看不透,而且现在也成了新科状元,进了官场,倒不好收他进道门了。”

  “这样的好苗子,错过了,着实可惜!”

  莫看他已收过两个正式的徒弟,身边得用道童更有着几个。

  但第一个徒弟之所以会收下,是因为当年形势所迫,不得不收,掺杂了一些政治因素,不够纯粹。

  第二个徒弟看似是巧合遇到,因此收了,实际上,却也是因为不得不收,当初是为了龙宫的事,后来则是对方因龙宫的事受了挫折,损了气运,与他之间有了因果牵扯,已是扯不开,索性只能一直带在身边教导。

  真要无所求,只看天资收徒,对刘湛来说,反倒会要求更高一些。

  起码作为能传衣钵的人,各方面都要在他眼里毫无疑点,免得到时反给道门招进了贼人来。

  苏子籍天资是够了,可惜欠缺了一点缘法。

  “至于现在,人家已经是堂堂状元,代理郡丞,尹观派虽大,也招揽不了这样的弟子了。”

  遗憾的念头一闪而过,刘湛没有再说下去。

  苏子籍不知就这么一小会的工夫,刘湛竟然想了这么多,甚至起过一瞬想收他为入室弟子的念头,若是知道了,怕就要心情复杂了。

  他听了刘湛的话,只是点了点首:“原来是这样,做官一心扑在民生上,倒是个好官,也无愧于民了。”

  刘湛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这样想,自己看着祁弘新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袖手而立,叹:“可惜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内亏空七十万两,再想做事,也是有心无力。凡是做事,哪样能离开银子?没了银子,他怎么办事?难!”

  苏子籍故作惊讶:“七十万两?怎么可能亏空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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