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就听一人站起来,大声说着:“代王虽做事有些刚烈,可也要看冲着谁,为了什么事,代王处置都是些淫祠,淫祠又盘踞京城许久,信众颇多,若不用雷霆手段,焉能铲除毒瘤?”
这声清朗,苏子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上来,就有举人给自己说话,顿时看了上去,只见是个貌不出众的举人,衣着半新不旧,却也干净利索,略一迟疑,就听着对面也有一人说话。
这人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潇洒大方,摇着一把素纸扇子,不疾不徐:“刘贤弟说的没有错,自古刑典,可轻可重,唯取之时事。”
“淫祠盘踞京城许久,为祸甚烈,不用重典,安能治之?所谓矫枉必先过正,就算有利有弊,也是利大于弊。”
“不然,乱世用重典,可淫祠并无刀兵,可徐徐图之,现在这样酷烈,动辄杀人抄家,怕有伤盛世和祥之气。”
几人都是举人,发言有褒有贬,苏子籍听着这些,问了一句:“你们说的代王是哪位?”
大家顿时觉得诧异,陈举人忙解释:“苏贤弟才刚到京城不久。”
哦,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了然,京城外面对京城内的发生的事以及舆论如何,的确可能不知情。
大家都理解了,刘举人就笑着:“我也是新来,才到京城不过半月,提前来京准备会试。想必兄台你也是第一次参加文会吧?便新来京城,若参加文会,也定会知道代王大名,这可是一位身具侠气的王爷。”
“有侠气是没有错,可王爷是天璜贵胄,龙子龙孙,要的可不仅仅是侠气。”
几个举人又争吵起来,楼下薄延离得远,用了耳功,也能听到楼上的谈话,听到这些读书人虽有争论,但多半称赞代王,也不禁与有荣焉。
“大王如今威名赫赫!”他暗暗想着。
苏子籍听着他们的争吵,暗暗沉思,看来文心雕龙,的确大有奇效,自己名声,已经深入人心。
当然,有些人持不满态度,也可以理解。
才想着,一声响起:“苏贤弟?”
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青年人过来,笑盈盈望着。
苏子籍看着此人,觉得有点眼熟,青年人就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曹易颜。”
曹易颜?苏子籍这一惊非小,青年容貌虽然变化不大,可面相气质变化颇大,若不是主动提及,苏子籍还真未必能想起来。
曹易颜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代王,过来就问:“苏兄看上去容光焕发,可是发财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苏子籍也就随口:“你也是,发财了?”
四目相对,片刻两人都笑了。
不远处站着曹易颜的幕僚,隔着十几步打量苏子籍,就是一皱眉。
曹易颜似乎只是萍水相逢,与苏子籍说了几句,就走到一旁与别人说话,幕僚趁机过来耳语两句,曹易颜也微微皱了下眉,随后松开:“怎么这样多事,那就走吧。”
曹易颜主仆下楼时,不远野道人回来,恰看到了,顿时蹙眉。
“公子。”
不过眼下不是细想时,深深朝已经走开二人看了一眼,野道人上楼,对苏子籍低声报告自己转了一圈的见闻。
“主上,许多人都听闻了公子威名,总体都在称颂。”
这至少值五年养望,苏子籍颌首,正想说话,目光一瞟,却见一个举人似乎喝醉了酒,踉跄着过来。
第923章 有刺客
“……”
这本来没有啥,可人一靠近,别人都没有察觉,苏子籍已心里微微一动。
“似乎有杀气,冲着我来?”
此番白龙鱼服,主要就是亲自听听民间舆论,可以说临时起意,别说外人,自己府内知道的都不多。
“该不会是刺客吧?”
现在竟能感觉到杀气,苏子籍立刻警觉,临时起意都被人盯上,或不仅仅是内奸的事,而是有人常盯着代王府的出入,要不,不会这样快。
想到这里,不由笑容转淡,自己本没有以身作饵,看看是否能钓上一二条大鱼的意图,那实在有点蠢,但事实上有了,却也不妨利用。
只是,谁要杀自己,诸王真有这么蠢?
历代争嫡,从没有听说过暗杀,这可是立刻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皇帝。
杀气刚才一闪,很快就又收敛了,能有这样的手段,怕不是寻常之辈,苏子籍怕有所误会,目光再次扫下周围。
二楼处读书人渐多,三五成群议论,往这来的不少,但稍加注意,左侧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似乎喝醉了酒,脚步踉跄过来,相隔已不远,很快就能走到自己身侧了。
“必是此人无疑。”
虽这人已看不出杀气,但还在靠近,换了别人,有疑似刺客靠近,怕立刻就会小心以待,可苏子籍却只是一哂,转眼看向了刚才通报了名字的刘时廉刘举人,只见还争论的厉害:“依我看,代王作的对,现在虽开国不久,可贪腐却已经不小了,上次邸报说,火耗已有二三分,多有实际一倍有余,必须严厉处置。”
“严厉处置?年轻人,治大国如烹小鲜。”对面一个中年举人笑着:“火耗粮耗其实是必然的事,运输冶炼都有损耗费。”
“这项只能细,严厉处置一刀切,却未必是主意。”
“那依你之见,就得纵容了?”刘时廉嘿嘿冷笑。
中年举人轻轻合起折扇,说:“火耗粮耗是必须,从中渔利也是明摆着,可要清,可不容易,或可以统一征课,使其不能随意增减。”
这恰是苏子籍感兴趣的,火耗粮耗也是历史上的疑题,这人竟然想到了火耗归公,可谓明见。
所谓的火耗归公,根本问题就是,民间流通着碎银,官府收了,就得炼成官银运到省藩库和户库,这里就有损耗问题,郡县根据本省情况,每两银加火耗数分至1钱不等,数无定额,从中渔利。
而火羡归公就是统一征课,存留藩库,进一步就是酌给官员养廉。
“这位是高裕高兄了,说的有理,不知还有没有进一步的高见?”苏子籍顺势起身过了几步,这样说着。
说实际,千年之间,这个弊端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注意。
那就是,朝廷原有金银巨万,可不断的融炼、剪开、再融炼,每循环一次,金银就至少损耗百分之一二。
就算是一亿两金银,往往一百年就全部消耗完,这就是为什么朝廷越来越出现金银荒的原因。
火耗归公许多人赞,其实不过是小人之计,根本没有到这层次。
根本解决方法也非常简单,就是铸造可流通的标准金银货币,一两还太重,还必须剪开,铸造半两或四分之一两就可正常流通了。
这样的话,每年朝廷不但可收铸币税,并且可以完全避免所谓的火耗,金银也可以越来越多(因有开采),不消百年,储备量就可比现在多三倍以上!
等于整个朝廷的财富和流通多了三倍!
虽现在有刺客,可这次遇到这二个人,一个是持之公义,一个是眼光锐利,苏子籍不由惊喜,细细而问。
要是高裕能看见这点,就算日后给个宰相,又如何?
这策就抵百万。
“再有良策?”高裕看了一眼苏子籍,叹着:“我却是想不起来了。”
苏子籍不由有些惋惜,而看见主公突然穿插到人群中,没有隔几步的野道人,心里就一跳。
他是最早跟着苏子籍的人,苏子籍这姿态在旁人看来十分正常,可落在野道人眼里,就代表着情况有变。
薄延离稍远一些,野道人不动声色,临对着楼梯朝薄延使了眼色。
“……”薄延一凛,已拾级登楼,向苏子籍而去。
也就在这时,那人已离苏子籍只隔两人距离。
苏子籍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举人,与别的举人探讨事情,就算走动,也再正常不过,潜伏过来的刺客,却因此暗暗蹙了眉。
目标人物这是有所察觉,还是没有察觉?他原本很快就能凑到跟前下手,可偏偏几步就走开了。
突起的警惕,让他也小心起来,往挪去,却没发现目标人物有异动,真察觉到了,此时不该立刻叫人保护?
手指微微握紧,从他身侧走过两个壮汉,都穿着统一服饰,腰间配着刀剑,从走路就能看出,应是江湖人,现在是画舫的保安。
这二人虽武功比他弱,但做刺客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没得手之前,他自然不想引起注意,所以在二人经过时,不得不停顿一下脚步。
等着两个壮汉过去,才加快速度,朝着目标人物行去。
而在这时,还有人也在关注着代王。
此人身着酱色读书人袍,看起来三十岁年纪,嘴上有短须,五官平庸,看起来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举人,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此人脚步轻盈,似有些武功。
虽说读书人也有不少习武健体,但真修出武功的少之又少。
此人一直默默跟着代王,距离代王又始终有段距离,手里虽无纸笔,每每目光扫过代王接触过的人,甚至说的话,都默默记录下。
此时这个人,也同样感觉到哪里不对,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流,虽不是做杀手出身,但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毫无所觉的读书人可比。
“那人是谁?难道也是王爷派来盯着代王的人?”
因他混在人群中,他在暗,别人也在暗,反容易找人,很快就锁定让他感觉不对的目标。
只盯着看了一眼,就微微皱眉。
“此人看着可不像是盯着代王的人,更像是……杀手。”
他家王爷乃是齐王,说这京城中跟代王不合最深,怕是市井之人都能想到自己家王爷身上。
可自己家王爷并无趁机刺杀代王的意思,有的话,必会通知,不是自家王爷,又会是何人,竟派了这样的人靠近代王?
难道是蜀王,或现在降为郡王的前鲁王?
难道他们是想趁着代王微服外出,痛下杀手,解决争嫡对手?
到了这一刻,齐王府出来的这跟着苏子籍的人,脑袋一片乱,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是该向代王示警,还是就这么旁观?
示警,会不会暴露了自己?
旁观代王被杀,会不会反让自家主子得渔翁之利?他不禁有些犹疑。
第924章 来的好快
更远一点,已走到楼梯口的曹易颜,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几个读书人的身影,他看到安排刺客已成功靠近了代王,本以为立刻就能看到混乱,结果就是这么巧,刺客若无其事凑过去,代王竟然就离开,二人这么你来我往两次,甚至让曹易颜觉得代王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
“难道代王早就猜到了什么?”曹易颜才有点想法,刺客终于抓住代王停下与人说话的机会,如鱼进了水,很快就“游”到了身侧。
“你们在说什么,是说耗余?”
一靠近,刺客根本不犹豫,先装作普通读书人欲与苏子籍说话,突然间,手伸进了怀中,就是一拔。
怀中短刀,大约仅仅是军刀三分之一,看着不显眼,此刻拔出,却寒气逼人,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