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她心中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夫君,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苏子籍低头看向不悔,与她眸子对视,强忍移开的冲动,用手轻摸她的头发,又试了试她的额,这才微笑:“没事,只是我初为人父,患得患失,总是怕你与孩子出事。”
叶不悔想到自己初为人母,也时常会多想一些事,立刻就被这解释说服了。
也是,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她现在怀着孩子,丈夫听到自己突然身体不适,会心中紧张不安,这实在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果然是怀孕了,才想得越发多了。
“原来是这样。”叶不悔努力安抚着丈夫:“放心吧,郎中都说我与孩儿都十分康健,定然不会有事,你也不要总多想,看你,都瘦了。”
苏子籍微微低下头,任由叶不悔用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心里不由一酸,良久,苏子籍才叮嘱:“天不早了,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说着站起来,对着丫鬟婆子:“这段时间,你们要小心伺候,每人的月例都加一倍,等生了,母子平安,我还有重赏,但是要是有过失,孤也不吝家法——你们可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丫鬟婆子连连叩头:“奴婢必会好好用心,将来还得伺候世子……”
第942章 狰狞
苏子籍含笑点首,才出了门,脸色就直接冷下来。
“可恶!”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龙椅上那一位的杀意,他能否保住自己的妻儿?
一想到这一点,苏子籍就忍不住愤恨,可就算心中憋着这一股火,又该向谁去发泄?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次事到底是怎么出现,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或当年魏世祖的遗风,宫廷和府邸,都以走廊曲曲折折贯穿,惠道沿走廊一步步行来,穿过月桥,绕过东伊楼,没跟进内院,只立在山石上仁望良久,也在沉思。
“入道了?”这股灵气很熟悉,是入道之人散溢出来。
“看代王的神色,难道入道之人竟然是代王妃?”
饶是惠道见多识广,也免不了惊奇。
看代王样子明显是知道些,王妃入道这事可能不稀奇,毕竟入道契机多种多样,不光是修道人,琴棋书画歌舞,任何一门有天赋有气运,都可能一瞬间入道,让他惊奇的是代王不仅知道此事,竟立刻知道入道之气是代王妃发出?
难道代王早就发现代王妃有入道的可能?
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不是时间,惠道也听说了皇上的一系列动作。
“代王防备的是七窍玲珑心?”
见代王大步流星从正院里走出来,惠道若有所思地站着,没有立刻躲起来。
现在躲起来,就是掩耳盗铃,没什么用。
毕竟自己跟代王可在府门外就察觉到灵气,就算现在躲了,代王也不会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反会起到反效果。
“有点失算了啊。”惠道心中暗想:“不过,这事也未必不是机会……”
随之,惠道转过身,朝远处走去,现在的代王,大概暂时并不想见到自己。
而正院里出来的苏子籍,远远看到惠道的身影,不由停住脚,一丝杀气浮现,但很快又消散。
“想要掩盖这件事,杀了惠道又有什么用?”苏子籍暗暗苦笑:“光杀了一个没有用。”
自己在王府门口就察觉到灵气波动,焉知不会有除自己跟惠道之外的人察觉到这点?
惠道不管怎么说,至少已投靠了自己,轻易不会将这件事乱说出去,此人知道分寸。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在刚刚短暂一瞬间,诸王的人,皇帝的人,有没有察觉到?
在自己下车,就已感觉不到灵气波动,因溢出的一刹那是力量最强,波动最大的时候,其余时间除非到了身边,否则感觉不到入道之气。
但就是一刹那,有时就很要命了,苏子籍慢慢踱步,此时秋风掠过,满院都是松涛声,还隐隐传来一阵鼓乐,有女子伴乐声吟唱,格外清新。
“如果发觉了,我该怎么办?”苏子籍却无心欣赏,只是沉吟。
“皇帝为求长生,已近似疯魔,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会心动,能杀太子,还不能杀个王妃?哪怕这王妃怀了孩子。”
“现在就在赌,皇帝的人以及诸王的人会不会察觉到了这件事。”
“可这事能赌么?”
苏子籍总有一种预感,冥冥中一股无形之力在阻扰这件事被压下,就连不悔的入道之气突然泄露,也透着离奇,让自己心中不安。
“皇帝若要求我将不悔的人心献上,又该怎么办?”
“拼死一搏么?”
“拼死一搏的话,又有多少人能支持我?”
别说力量悬殊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就说心之所向,君臣大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不得不亡,就是自己府内,又有几人觉得自己该为这事誓死一搏?
怕是许多人会认为,王妃贤惠,但为了保全代王府,牺牲王妃和王妃肚子里尚不知男女的胎儿,也是可以接受。
甚至就算是拥有入道之气的是自己的孩子,是王府世子,遇到这种事时,怕也会有人觉得可以牺牲世子,换活整个代王府吧?
原本世界,有伯道无儿的典故,兵乱,邓攸带着妻儿逃难,自知不能同时保住儿子与侄子,对妻子贾氏:“我弟弟早死,只有一个儿子,按理不能使他绝嗣,只能舍弃我们自己的儿子,如果我们能够幸存,将来一定能再生儿子。”
贾氏含泪应允,邓攸将儿子绑在树上,带着妻子与侄子离去,后来虽娶了妾,却到死也没能再生出儿子。
对父亲来说,儿子是可牺牲的,这时孝道就是一座大山,并且在争嫡时,很多东西更可以舍弃,区区一个王妃和可再生的世子,都可以为了大局而牺牲。
“为了大局么?”
苏子籍独自在廊下徘徊,喃喃而语,不敢去考验人心的忠诚,在这件事上,就算是最亲近的野道人,都未必愿意看到自己为不悔与皇权抗争。
可忍下去,真等到皇帝下密旨,让自己活挖怀着孩子的不悔之心,献上去给老儿做长生丹药,这简直比让自己直接死了还要无法忍受。
这算什么男人?还当什么丈夫和父亲?
可事就又绕回来了,以现在的实力,真能保全妻儿?
“大权,力量!”
突然一股腥甜在唇齿间弥散开,苏子籍目光一冷,也不多说话,返身进了书房,将门窗关上,整个房间就只剩一个人,苏子籍才彻底将面具卸下,露出了狰狞。
“虽早有领悟,可现在才知道谦恭的可笑。”
“就算贵为代王,可一日不成至尊,生杀予夺全在别人之手。”
房间幽暗,没有点灯,苏子籍沉着脸一声不吭,良久到了书桌前,也不拿笔,就着铺着的宣纸,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了“太子”二字,又怔了良久,才重重一叹,将它揉成一团握在掌心,仿佛捏在手里的不是纸团,而是让他感到心情复杂的东西。
“我本万事都预备,却在关键时出了差错,这事大有蹊跷,并非一个简单的巧合或运气不好能描述。”
“莫非还是大郑神器的波折?太子,汝若有灵,必能使我知晓因果。”苏子籍躺到了书房的简榻之上,闭上眼。
朦胧中,渐渐感觉飘忽间,自己慢慢沉了下去。
第943章 王业艰难示子孙
苏子籍在缓缓下降,周围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仅仅有一处亮光渐渐放大。
除此,还有水声,又看不见水,只有流淌的声音。
“黄泉?”苏子籍皱眉,这时突然之间一沉,却已经落地,他豁然抬首,只见一片昏暗,周围都不见天日,萦绕着灰色雾气,能见度极低,而远一点,有着灯火。
苏子籍踩了踩地面,发现是一片土地,带着灰尘,脚下一条路缓缓浮出,突然之间一亮,浮现出一个府邸。
说是府邸都有点不对,应该说的上“宫”这个字了。
“果然又是这里。”苏子籍看了看太子府,无声地推了门。
才推开门,一股血腥直接迎面扑来,苏子籍面色不变,目光扫过,此时门外安静萧索,门内则是一处地狱。
几乎离大门一米处开始,每隔几步就有一具死状惨烈尸体,横七竖八,大部分是仆人和丫鬟,偶然也有武士倒毙在当场。
但就在出现在门口一瞬,姿势各异的尸体都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能看到面部的尸体,虽形容惨烈,且一动不动,但眼睛都动了。
随着苏子籍走过去,它们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
在这处本来可怕的地点,被一群死尸用目光追随,实在是诡异的事。
苏子籍嘴角带着一丝嫌弃,大步过去。
他此时身上所穿衣裳,明显不是肉身上的便服,似乎是代王冕服,但又有些不同,后摆拖地,随着疾步入内,发出沙沙声响。
就好像身后紧紧跟着人一样,在死寂又诡异的地方,越发增添了些恐怖。
苏子籍却对这里变化并不意外,上次来这里时,太子府已被屠杀一空,那时就已尸横片野,虽不如现在死寂一片诡异,也别有一种恐怖。
而现在的太子府,与那时比起来,对苏子籍来说并没有两样。
反正他只是来找人,心中的焦躁之感,在他来到这里不减反增,也没心情将注意投给这处环境。
一直向里去,直到周围越来越眼熟,终于到了太子服毒自尽的院落前,而站在门口望去,就见一人正背对立在阶梯前,一动不动,看不清神色。
苏子籍沉默良久,才抬脚过去,踏上了台阶,口中问:“你可知道,我妻叶不悔突然之间胎动,导致入道之气溢出。”
“现在可不是时候,据说皇帝,也就是你父皇要炼长生不老药,正缺了七窍玲珑心,一下就有杀身之祸。”
“明明我已提前做了周全准备,却还是败在这莫名其妙的意外上,我思来思去,很是不解——这是否就是郑朝气运对我的排斥?”
“为什么会这样?”苏子籍盯着此人后背,目光幽暗:“你不是曾向我许诺,支持我么?”
“你急了。”背对着苏子籍的人这才回过首,淡淡含笑:“这样可不好,以你做的事,若心烦气躁,只怕活不到兑现承诺之时。”
这人正是苏子籍曾经见过的太子,现在名义上的亲爹,实际上的岳父。
苏子籍目光一怔,现在的太子,一身冕服,目似点漆,面容也修饰得光洁,哪还有当日死后的凄凉?
果然,正常情况下的太子,正如岑如柏及许许多多曾见过太子的人所认为的那样,说话不紧不慢,带着特有的从容。
细看,还能看出这位太子的眉眼间,与叶不悔有些相像。
太子微笑着,嘴里话却并不算客气,继续说:“作一个父亲,你对不悔关爱,我自然很高兴,但作太子……”
原本还算温和的神情骤然一变,唇边的笑也转成冷笑,毫不客气的问苏子籍:“……你觉得,一国神器之重,狸猫换太子就这样容易么?”
说着,不等苏子籍回答,一挥手。
袍袖落下,周围环境已发生变化,原本只有两人的院落,竟变成一个一望无际的战场。周围是拥戴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