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这时是关键,必须给予阻击!”
见齐王还是迟疑,蒋禹暗叹,扫视周围,盼着别人跟着劝说,但有太多前车之鉴,事关重要决策,幕僚都迟疑不定,更似乎对自己有点不满。
蒋禹心一凉,知道自己冒进了些,可这时有进无退,只能说:“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上春秋已高,要是再给代王进一步的话……”
如果代王再进一步,不就是太孙了?
的确,不管里面水有多深,有多少利害关系和顾忌,一旦让代王更进一步成了太孙,还有自己什么事?
名分定了,想要再扳倒,就千难万难!
不要看太子曾经被废,就觉得太子太孙之名分不贵。
能当太子太孙,拥有的就是正统,获得朝野支持,曾经的太子之事,不但是皇帝一意孤行,并且还有不得已的理由。
就算是父皇,想再来一次,也没有那样容易,更可怕的是,当年皇帝年轻,皇储还不重要,现在皇帝年老,无论是宗室还是大臣来说,都不能接受继续逆转,代王真到了太孙位置,怕是时势就逼着大部分大臣,别无选择的支持,自己就可能没有机会了。
齐王顿时悚然而惊。
第953章 书信
此一时彼一时。
齐王顿下了决心,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没有言声,不动声色拍了下掌,两行清丽的女伶自侧门移入,弹筝吹箫、曼声歌唱。
在这歌舞中,齐王长长透了一口气,目视美人说:“蒋禹,既是你提议此事,那就由你负责。府中可让你调动一些人手和人脉,务必要让朝堂的人推议,让本王能吃得这桃——记住,一定要收尾干净了。”
“大王放心,臣一定办好此事!”蒋禹大喜,应声就要退出去。
“慢着!”齐王突然喊了一声。
蒋禹连忙停下,看着齐王。
齐王皱眉,感觉到一丝不安,他起身在自己座位周围转了几圈,勉强将这不安的感觉压下去,又命令:“联系蜀王,这事,得我们一起干。”
自己一人干了,万一陷进去,岂不是让蜀王坐收渔翁之利,拉着蜀王一起干,不仅可以分但风险,还可防着蜀王趁机做手脚。
“那要不要通知鲁王,不,宁河郡王处?”蒋禹听了,顿时一惊,又有些喜悦,欠身又问。
说是通知前宁河郡王,实际上,就是与宁河郡王的谋士联系。
齐王眉皱得更紧了:“不了,本王总觉得,此人有些不对。”
蜀王府
因天气还热,蜀王只穿一身耦合色薄衫,很是朴素低调,但细看,就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只是素色的薄衫,唯在阳光下,会隐隐露出山鸟之图,美轮美奂,见识少些的人但凡见了这一幕,怕都要瞠目结舌。
这样寸缕寸金的织品,哪怕宫内嫔妃都不能人手一匹,但在蜀王私库里,光是今年的新花色,就有着十几匹,堪称豪富。
他的头上也只别着一根玉簪,可论价值,在京城繁华地段买下一处宅子,也是足了。
蜀王一贯有着午后喝茶提神的习惯,此刻表情淡淡,连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清灵茶也都拿起复又放下,眉尖带着一点烦躁,想要起身走动,却又强行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酱色长衫年三十出头的文人,从外面走进书房,朝着蜀王一拜:“大王,您找微臣?”
“马先生你来了,坐。”蜀王指了下旁边位置,淡淡说。
马友良应了一声,看似随意坐下,其实也只是半个屁股沾了椅子,随时一副会起来的架势。
他也是蜀王谋士团中一员,因着蜀王与齐王都在京城盘踞良久,双方都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光是谋士,这二王就都各有十几人,还时不时会有添减,来来去去,旧人还在,新人又来,想要在十几个人中出头成谋主,那可不是轻易达成的事,但每一个投靠二王的文人,都是抱着这个目的。
马友良也不例外,之前出头几个第一谋士,都陆续因着计谋落空而沉寂下来,这段时日,蜀王倒对他有了一些看重,让他心里喜不自禁,这次过来,更心里思索着,要在大王面前好好展现一番。
“本王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对辖制代王,可有什么想法?”蜀王随口问。
这还真不是装腔作势,真是随口一问。
这样的问题,其实也不止今天问了马友良,蜀王府内的谋士,蜀王已问了好几个,但几人所言,都不能让蜀王满意,想到马友良刚刚给自己办了几件事从外地回来,就叫了此人到书房,也问一问这位马先生的意见。
马友良不敢怠慢,更不敢随口说话,沉吟良久,才说着:“大王,欲要辖制,就要先知代王有何长处,有何短处。”
“代王的优势,是占着太子之子的名头,这能为他拉拢一些太子旧人,也能拉拢一些士人之心,他的短处嘛,就是不得皇上信任……但话又说回来,纵然皇上欲将代王当一把刀用,但若一不小心,也会反噬……”
“这些本王自然知晓。”这样的话,蜀王已不知道听过几个人说了,顿觉无趣,于是就打住了马友良话茬儿,又问:“你在京外时,可有听说代王的事?”
“这……回大王,京外有些地方,的确有人议论代王……”
“哦?什么地方,又说了他什么?”蜀王挑眉问。
马友良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话:“都是离京城相对近,富庶之地少些,刁民多的地方则多些,他们似乎觉得代王乃杀伐决断为民做主的青天。”
“代王处理京城神祠,杀戮颇多,在那些刁民眼里,竟还成了铁面无私一身是胆,实在是……”
回想着听说的那些民间传闻,甚至已开始有人畏惧鬼怪,将代王当做门神供在了家里,只求着这个能与神灵正面刚的天潢贵胄能保佑自己,这是何等可笑?
马友良笑了,蜀王听完却没笑。
“这就是民心啊……”蜀王叹着,微微拧眉。
马友良见状,忙说着:“大王倒也不必忧愁,民心虽重要,但也和草一样,遇到风就转向,这等乃小打小闹,不足为惧。”
作谋士,他不是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民心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可问题是,能达到载舟覆舟的民心,可不是轻易就能获得,代王现在所得些的名声,根本达不到能给争嫡价码的程度,自然无需在意,只需防备着代王在别的事情上的发展壮大。
蜀王点了下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民心就算可用,只要让人散布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也能消去大半。
说到底,这东西,不过即使锦上添花的玩意,真正能对争嫡起到作用,还得是皇帝看重、军权在手,以及士人阶级以及官员群体的拥护。
这些才是最值得警惕,蜀王随后就问了:“你听到那些传闻的地方,可有官员和士子参与?”
马友良摇头:“这倒不曾有。”
“官员都很谨慎,就连那些喜欢针砭时事的读书人,虽有些议论,但也谈不上舆论。”
“这就是了,正如你所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且暂时由他去吧。”蜀王眼神里的忧郁并没有减少多少,但还是挥挥手说。
“是!”见蜀王神色淡淡,马友良有些懊恼,自己这一次又浪费了机会,就在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这次出京的见闻,想要讨好蜀王时,只听“啪”的脚步声,外面一个侍卫进来,跪倒:“大王,齐王差人给您送来一份书信。”
“齐王?呈上来。”蜀王挑眉,自己这哥哥与自己可早就两看相厌了,此时竟然还能想着送信给自己?
莫非又是跟自己哪方势力有了摩擦,写信来骂自己?
第954章 戒惧
过去齐王可就干过这事,因二王并不是每次都能上殿议事,两个人有时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底下人有了摩擦,小摩擦也就罢了,真动到了对方的利益,就齐王暴脾气,虽不能直接打上门来,差人送信阴阳怪气一番却是常有的事。
接过信,蜀王就直接展开了,结果才看了两行,就轻轻“哦”了一声,似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有点惊讶的内容。
马友良在一旁坐着,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像有只小爪子在挠啊挠,但也不敢主动凑过去,只能等着蜀王看完信,再询问自己。
以蜀王的性格,与齐王有关的事,一贯喜欢与谋士商量。
不过他却没料到,只薄薄两张信纸的内容,蜀王竟然看了许久,不,是看完之后沉默良久。
蜀王甚至没有直接将信给马友良看,而让门外仆从端进来一个火盆,将信直接连信瓤带信皮,直接扔了进去,直到看着火舌吞噬了薄薄的书信,他这才作罢,不知道想到什么,“噗”一声笑了。
“不想我这个哥哥,竟也有些怕了。”蜀王摇头而笑,笑了会,又收敛了:“不,应该说长进了。”
“……”
马友良只凭这只言片语,就立刻猜到信上的内容,莫非齐王写了信,来向蜀王求和?
真是如此,还真是让人惊讶,毕竟以齐王性格,让他向蜀王低头,主动求和,这简直比杀了齐王还难。
过去二王也有过短暂联合,但都是双方势均力敌,默契合作对外敌,哪次像这次,是齐王先低头?
就听蜀王叹着:“……齐王……”
他突然向外走了几步,袖手走到门口,观看庭景,只见太阳西落,光线渐渐暗下来,蜀王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若有所思。
果然,人不到痛处,就不长进,可要到了痛处,再桀骜的人也要认输,也要改变。
齐王怕了。
可自己何尝不是,代王最大的缺陷有二个,首先就是皇帝处,他是太子之子,自己父皇作贼心虚,岂能不戒惧?
其次就是毕竟来京不到二三年,根基浅薄,可假如说京城神祠被代王收服,这缺陷顿时就弥补了。
“要是给代王成了,难道就只有父皇心意可压制了?不,这可不行。”
想了良久,蜀王转过身来,说:“齐王刚才来信,欲与本王联手对付代王,还许诺神祠分一半。你怎么看?”
马友良刚才猜到信上内容,就已在心中思索此事,此时被蜀王询问,不慌不忙说:“大王,这是好机会。”
“前魏大将田秉玉入狱,冤之,狱吏说之,将军无罪,有力者罪,现在代王也是此理。”
“代王越来越势大,现在还不是难以拔除之时,和齐王联手正是时候,必可胜利。”
蜀王笑看了一眼,说:“马先生,你这就去首辅赵旭大人处,递我帖子,商量下中秋节百官礼单。”
说着,从身上取下一个玉佩,递给马友良。
“带上这个。”
马友良听到蜀王让自己去找首辅赵旭大人,心中就一惊,身一颤,脸上也带上了一些神色。
大王难道和首辅赵旭大人还有密切关系?
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能做到首辅位置的人,都是有根基的人,绝不是为了从龙之功就甘愿冒险的人,毕竟就算没有从龙之功,做到首辅已经位极人臣,进无可进,要是插手争嫡,别说是选错了人,祸及家族,就算是选对了,也赏无可赏,唯有赐死了。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不会轻易表态。
过去他也是这么看首辅赵旭大人,在此时听到了大王与首辅有关系,而感到震惊。
但在蜀王含笑注视下,他很快就一正神色,恭敬:“是,微臣这就去办。”
应了一声,见蜀王摆了摆手,就退了出去。
蜀王起身舒展一下身子,就走到书房的暗门处,轻轻一扭机关,一道门在一副山水画后面慢慢升起,露出里面的房间。
这里不是紧要的地方,之所以会是暗室,不过是因但凡高位者,都喜欢藏着一些自己的秘密罢了。
蜀王进了这房间,抬头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副画,这画画着一尾半出水的蛟,笔法淋漓,很有气势,但真论画艺,在蜀王现在的眼中,也就是一般。
蜀王踱至画下,仰首望着,良久,才转过身来,只是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