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0章

作者:荆柯守

  “卑差谭右山,临化县公差,前来击鼓,是有大冤屈,事关前来参加秋闱考试的生员丁锐立、苏子籍杀了我子之事,请府尊大人为我作主!

  “这是卑差的状子!”

  许多人不懂,要上告,状子非常重要,没有状子,或者状子不合格,基本上不会受理,但谭右山当然清楚,写的清清楚楚。

  廖清阁并不清楚太子血脉的事,一拍响木:“你区区县差,状告生员丁锐立、苏子籍?”

  “你可知道,今日正是秋闱,这两人是正在参与科举的秀才,你此时状告,有扰乱秋闱之罪,按照大郑律法,需先打三十大板,方能再审?”

  这也算提醒,不单单是恐吓。

  谭右山看起来年纪不小,三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只是小事的纷争,实在不值。

  下面跪着的谭右山,磕头:“苏子籍害死我独子,我愿意挨三十大板,只求大人您调查!”

  “好,既你坚持,呈上来!”

  “是!”班头答应一声,径至谭右山跟前取过状纸双手呈给廖清阁,他先不看,看向左右又喝着:“来人啊!”

  几个差役出来,应声。

  “将他拉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是!”

  这伙人立刻就将谭右山拖下,不一会,敲打肉声以及闷哼声,就从外面传进,饶是如此,谭右山竟然也没有松口后悔。

  廖清阁这才就着蜡烛,细看状子,轻咳一声,将状子转给了高尧臣。

  “苏子籍?”

  如果说这仅仅是让廖清阁心中恼怒,觉得击鼓之人不识相,此时高尧臣,已面露惊骇,只觉得底下有钉,颇有些坐卧不宁。

  这可是事关苏子籍的命案,而且还与妖鬼有关,苏子籍不是太子血脉也就罢了,若是,这事怎么收场?

  高尧臣接过状子细细查看,公堂内沉默,越发让外面打板之声更清晰了。

  三十大板打完,谭右山是两个差役拖着胳膊拖进来,他神智还算清醒,只是已经站不起来了,可见这三十下挨得不轻。

  “你方才说,临化县生员苏子籍杀了你儿,你可有证据?”

  “禀大人,卑差有我儿谭安留下的书信一封,以及几个证人的证词和时间。”

  “呈上来。”

  有差役走过去,将谭右山从怀中掏出来的书信和证词,全部递到了廖清阁的手里。

  廖清阁展开一看,慢慢拧眉,不愧是老公门,这证据链虽未必铁证,但也算的上充足了,只是这时间,不是追查的时候啊!

  谭右山是老公门了,一看就知道火候不到,当下一咬牙,抬首说着:“卑差曾听我儿提过,丁锐立对苏子籍甚是嫉恨,因此命小儿断其腿,或破其容,以绝其科举之途。”

  “丁锐立是同知之子,小儿无法抗拒,一时糊涂,与苏子籍相约见面,结果遭其杀害,还沉尸枯井。”

  “当时我儿、丁锐立、以及苏子籍的行踪都在一点,实是可疑。”

  “不仅仅这样,我儿还曾说过,受命跟踪苏子籍时,意外发觉苏子籍提前在贡院舞弊,若不信,可差人去搜查!”

  廖清阁这一惊非同小可,杀人的事,其实还可缓查,可舞弊的事,就事关朝廷抡才大典,一旦出事,谁也逃不了,当下变了色:“休得胡说,胡乱攀咬,这种大事,你若是诬告,可不是三十大板能抵消!”

  谭右山磕头碰碰响,头皮都破了血,大声应着:“卑差明白,要是卑差污告,愿拿命相抵!”

  顿时,整个大堂一片肃静,连针掉落在地上,都能看见,众人目光,不由盯着上面脸色铁青的知府身上,等待着他决断。

  “本府虽不主持省试,却也有监督之职,好,本府与你一起去见学督!”这事不知道也罢,知道了不上报,也是大罪。

  良久,没有退路的廖清阁,几番迟疑,终是刚愎清正的性子占了上风,朝着下面跪着的人冷声说着:“要是胡乱攀咬,就地打死!”

  这话才落,一侧旁听的高尧臣再也忍耐不住,站了起来:“廖大人,这事不妥吧,辕门一关,万夫难开,区区一个下吏诬告,没有任何证据,就去打开省试的辕门?这怕连大人你都承担不起责任。”

第106章 理真文老

  “嗯?”高尧臣反应这样激烈,廖清阁一惊,不由起了点疑心,用狐疑的目光注视,喑哑地问:“高大人,虽辕门关闭,禁止外出,但饮食不禁,有一日三餐进出,我身为知府,带个人去见学督,又有什么不行呢?”

  “至于舞弊的事,更是就得当场抓捕,事过境迁的话,谁会认罪?”

  高尧臣知道自己刚才急了点,一瞬间已恢复了平静,遂说:“廖大人,我不是说不查,是得考虑影响。”

  “省试是国家抡才大典,事关国家命脉,全省数千生员,尽在其中,就听一个下吏不分真伪的说法,就妄动干戈,要是起了骚动,惊了考场,即使所查是实,怕也要革职流徙千里,廖大人,不可不谨慎啊!”

  这话说的有理,十五年寒窗才挣来这乌纱帽,还有日后建功立德封妻荫子的理想,一旦因这事付之东流,的确不值。

  可廖清阁是刚愎清正的性子,一旦起了疑心,却不肯罢休,就问:“那依高大人之见呢?”

  高尧臣笑了笑,瞬间已经想出了话:“这事甚大,我思量再三,觉得事不可不查,但又不能卤莽。”

  “不能惊了考场,打搅了生员的答卷,毕竟都是多年苦读,满门上下的期待——因此到第三天半夜,考试已完,真是松懈时,我们再进去袭击,若有舞弊,照样能查。”

  “之前,廖大人可额外派人围住贡院,不许人进出,若是送饮食也得严加检查,最重要的是,这事就算学督总督问起,也有说法——府城额外想给贡院多层保护,并无不妥之处。”

  “你说呢?”高尧臣笑眯眯问。

  廖清阁反复思量下,发觉的确是好办法,环顾了一下四周,吩咐:“高大人说的有理,就按照这个办!”

  等廖清阁具体调遣时,高尧臣这才得了空,吩咐下人:“你立刻出去,通知小侯爷,以及赵督监。”

  “是!”跟随的下人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贡院

  天亮渐渐亮了,吃过一张肉饼,喝了清水,考场就有差役挨号舍送考题卷,话说到了省试,一切都非常规矩,考官和考生有任何联系,都得通过差役,不得私下说话。

  考题卷装在个密封的信封里,苏子籍取出一看,就暗暗一叹。

  “果然,省试没有县试府试的诗赋、帖经、墨义这些基本功了,全部是经义大题。”

  四书五经总共是40万字,要背诵的是20万字,单纯的基本只要下死功夫,就可背诵通过,但对经义的掌握,就不能靠死读书来获得,得有天赋,有明师,甚至得有阅历。

  可以说,乡下私塾教育,最多只能中秀才,因此才建有县学、府学进行深造。

  “第一卷,论诸科表。”

  所谓的科表,在这世界就是公文的基本格式,按照给的事件,撰写各种基本公文——不上县学、府学,根本学不到。

  “第二卷,史、策二道。”

  “第三卷,论经义五道,重中之重。”

  “考题不少,时间很紧张啊!”苏子籍看了考题,估算了下,不由摇首。

  要是没有经过题海战术,或日更数千的锻炼,根本难以适应,难怪许多第一次参加省试的生员,往往不能适应考试强度,身心崩溃。

  审完题,苏子籍笑着:“论诸科表,其实本质是和诗赋、帖经、墨义这些基本功一样,是公文的基本功。”

  “要是没学过,或学的不精,很难弄,错漏百出,要是精了,写起来就几乎不耗脑子,幸亏我还算精通。”

  苏子籍就全心投入进去,为了谨慎,还是先用草稿,总共七种公文格式,刷刷就写完。

  仔细对了一遍,发觉并无错漏,就登录到了正式卷面上去。

  吹了吹墨,见墨干透了,才叠了放好。

  “第二卷是论史、论策二道。”

  “论史,就是对历史的评论,论策,就是对现在发生的事的评论,可所谓古今尽述。”

  “又是专门的拉分题。”苏子籍眉一挑,就了解官方的用意。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可以说是寒门能突破社会阶级的唯一渠道,因此大凡有点钱的人家都支持子孙读书。

  可是朝廷每年只需要一二百空缺,就得筛除大部分人。

  “公文是看基本办公能力,总不能取了什么都不会的读书人。”

  “史、策二道就是考基本的决策管理了。”

  “史还好说,历史已经确定,主要的是紧扣官方的忠勤二字就脱不了题,策就是问怎么样办事。”

  “只会喊着,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怕是都在策论上露了怯,露了丑。”

  “只是,还是问策治河?”苏子籍真正惊讶了,记得上次也是这题,联想到了南方多雨,多水灾,不由皱眉。

  不过这时不容多想,苏子籍的实际行政经验也不多,但前世看过有关方面的论述,都是后人总结的经验,这时只要用上一二就可以。

  “的确是用上一二就可,科举最重要的,还是经义五道。”

  “要是有愚蠢的人,自作聪明,在史、策二道出了大彩,掩盖了经义,就可能被归到了只干事不升官的浊吏之属中去。”

  专业人士从来难升官,这是古今定理。

  而且这种干实事的才能,最容易受到嫉恨,因此不宜锋芒,只要表现出自己有干实事的潜力,不是袖手谈心性的迂人就可。

  苏子籍有此心得,自然对主题把握得十分准确,而且四书五经学到了12级,所谓的理真文老渐渐领悟。

  新手经常引经据典,堆砌辞藻,这种只能在府试(秀才)中存活,到了省试(举人)中就会被尽数淘汰。

  历史上多有年少中得秀才,一辈子考不了举人,就是根本没有转过这个弯。

  举人文章,讲究的就是行文的精悍洗练,要是达到了增一字嫌其累赘、减一字达意不确的程度,就是进士翰林之境。

  应题(不离题)、合道(符合四书五经及官方大旨)、引韵(引经据典非捏造)、理真文老(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苏子籍恍惚之间,竟若有所悟,似乎对四书五经又进了一步,这时不及细查,下笔有神,将二题草稿做好,已经是中午。

  顿觉全身疲倦,连忙把两张肉馅饼撕了吃了。

第107章 有趣

  “我学有蟠龙心法,身体强悍,还这样累,难怪经常有应试的人晕倒的事,写这文章,真的累人!”苏子籍又喝了口清水,将文章一字一句的修饰,确定没有问题了,才一字字誊写到正式卷面上去。

  “睡一小时再考。”这时已是下午,有些疲惫,就抽出隔板,合身躺下,呼噜一睡。

  贡院格局规整肃穆,一条宽阔青石板通道,正对最高“明远楼”,这楼有三层高,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楼上,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考场一览无余。

  督学尹修洁巡查,只见几十排号舍,每个学子一间,每间三尺余,个个露头伸足,却鸦雀无声,一派肃穆,大部分在写文,也有人在煮饭,还有人在睡觉,这些都不管。

  除非舞弊,朝廷规矩,学子在号舍所作所为一概不管。

  只是笑了下:“现在这时,还睡午觉,的确心大,是老考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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