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而在后面,燕捕头目瞪口呆,和木偶一样不动。
秋闱
阳宁府和省府隔的不远,仅仅是200里,乘船去顺风的话,上午出发,下午就能到。
苏子籍提前了二天抵达省府,初八这天还没亮,就起床抵达辕门外,他来的还算晚了,全省八府数千考生基本到齐,皆带考篮,里面是三天需要的干粮。
省贡院规模就比府县大许多,想上看去,星光灿烂,辕门悬着宫灯,站哨的更是披着铁甲,脚步层叠,在夜里闪动着幽光,不时看见领班的九品武官巡查。
“更是森严了。”
苏子籍抵达辕门不久,就看到了余律,余律似乎才打听完,回来暗说:“今天是初八,考试考三日,我们是十一才许出院。”
“其实初六,内帘官就已经入了内闱,除批阅试卷不许闻别的事。监试官负责封门,使内外不相往来,还负责巡场和提供清凉茶——你闻到了药味了么?”
历来科考都选在春秋,暗扣“孔子著春秋”,并且气候不冷不热,可春夏最易传疫,为了防疫,官方支锅、熬汤,兔费供应。
余律又问:“三天,饭食要紧,你带了什么?”
府试饭食是朝廷提供,因精简过后的府试只有一天,朝廷为了减少麻烦,统一提供。
可到了省试,要考三天,虽朝廷也不是出不起这钱,但时间长,考生身体素质和家境也不同,强行统一,反显得不贴心,也因此,省试的干粮是考生自带,考场提供清水,只需要考生带着饮水器皿即可。
“带了,荤腥易坏,所以只带了第一天的三张肉馅饼,余下都是糖心馅饼,还有实心馅饼,分量给足!”
这是老道人的经验,余律点首称许,有不懂的人,带了荤腥,结果吃了拉肚子,自然考试就完了。
宁素不荤,宁糖不杂,为了就是补充能量,又不拉肚。
二人略寒暄了几句,都不再说话,哪怕是苏子籍,经历过县试府试,站在这里,仍心跳微速。
秀才还可以说是功名,举人就是官身了,能不能成,就在这次考试了。
又过了一会,苏子籍眼尖,看到丁锐立的身影,他跟书童说了几句,就朝这里走来,结果走到一半也看到了苏子籍,表情一僵,转而朝别处去。
苏子籍表情微沉,朝着匆匆走开的背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余律也看到丁锐立了,不解问:“那不是丁兄?怎么,与你闹了矛盾?”
“此事有些复杂,等有时间了,我再与你细说。”苏子籍淡淡的说着。
这模样一看就有事,眼下正要科举,余律也不好追问,只能安抚:“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考试要紧。”
“放心,我知道。”苏子籍笑笑。
这时,前面传来了锣响,有吏吆喝,苏子籍跟余律对视一眼,随着考生一起朝着辕门而去。
进场规矩其实和府试区别不大,看着前面的差役仔细搜查考生是否夹带,同时还要验看一下具结,苏子籍毫无问题,虽为岳父服丧,但不是父母,不必三年不得科举,现在更过了服丧期,诸事无碍,可心中突窜起一抹烦躁。
“难道是我也有些紧张?可我12级的四书五经,按照我对历代省试中举的文章分析,有10级就可中,12级更能消除大部分不确定因素。”
等顺利通过,拿着考号赶赴号舍,苏子籍这种感觉,仍未消除。
第104章 为民作主
进了号舍时,天还没亮,考场给了三根又粗又长的蜡烛,蜡烛在前朝才推行,这是白晋烛,价格不小,显是朝廷花了本钱。
苏子籍看一眼,没去用,这是一天一根,让考生晚上用,现在没开始考试,自然不会去用。
两侧有人走动,翻东西的声音,隔音不强,每个号舍面积也不大,左右不过一米多一点,榻跟桌都没有,只有两块木板,可以搭在墙两侧的隔断上,充当座椅跟桌子。
晚上睡时,大概需要用这两块木板拼凑一下。
这环境算不上好,但无论苏子籍,还是别的考生,都不会有意见,早在进来前,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省试的这三天,必不会好过。
不远还有两个木桶,一个装满清水,这是三天用量,还有一个是空,这是让人排泄用,都有着盖子,但只要一想在这狭小空间里吃喝拉撒睡,苏子籍这样对环境并不苛求的人,都忍不住有点担心,别的不说,这几天,怕鼻间少不了满满都是臭味。
除了这些,还有炭火铜盆等,苏子籍扫了一眼就略过。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在这号舍里站着,慢慢活动身体关节,对面号舍里的人也有些无所事事,虽天色还不亮,可眼神好,也看清了这里模样,见这悠闲模样,倒多看了两眼。
又过了一会,考场有差役挨号舍送笔墨砚台,跟县试府试一样,是官府统一发放,免得有人利用不同价位的墨色,达到作弊的效果。
苏子籍这才坐下,慢慢磨墨,心里仍有些心烦气躁,良久才慢慢沉淀下来。
眼见着众考生全部入场,街道角落里走出了谭右山,这省城大街小巷栉比鳞次,人烟稠密,又是省试,虽时光尚早,已经有汤饼铺子开门了。
谭右山摸了一下褡裢,上去就坐,要了一碗馄饨,老板答应一声,就递过芭蕉扇,一碗粗茶,才喝了几口,馄饨就上了。
谭右山吃了几口,口感鲜美,突怔怔的看着馄饨,突然想起了当日儿子当了公差,和自己第一次巡查,吃的就是馄饨。
几滴眼泪擦了,他大口大口的吃了,老板看见了,还忙着给他添了点小菜,轻声安慰:“老哥,是出了什么事吧,没事,没有过不了门槛。”
谭右山这时反平静下来,点头感谢,喝了馄饨汤,算了钱,就向一处而去。
脚步,渐渐平静。
城西·知府衙门
此时黎明,天气转凉,本来知府衙门是不开,但今天是省试的日子,不仅仅总督衙门,就是知府衙门,都提前办公。
只是差役,懒洋洋或靠在墙上打瞌睡,或直接睡着了。
外号老六的差役,在这伙人中资历最浅,别人都打着瞌睡,只有他还勉强撑着,不敢放松。
因无聊,偶尔会将目光投向外面,就看到一个穿着老者朝衙门口大步过来。
谁啊?
老六皱眉,慢悠悠出去,打算拦下。
今天是秋闱第一天,虽知府大人不直接主管着秋闱,可三令五申,要配合学督,防止郡府在这段时间有人闹事,没看差役哪怕无事,也都在衙门里待着,轮流巡查?
“喂,老头,有什么事?这可是知府衙门,不许乱闯!”
老头明明看到了他,还朝这里走来,老六心中突升起了一股不祥预感,让他原本昏沉着的脑袋清醒了。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老头径直朝着东墙栅里的登闻鼓而去。
老头竟然要敲登闻鼓!
老六吓的全身一颤,顿时疾扑过去阻挡,口中还急喊:“无事不得敲登闻鼓,你这老头,莫非是来找死?”
往日就算了,现在可是秋闱,真让人敲了登闻鼓,这事可不小。
老六的呵斥,也惊醒里面的人,几个差役闻声出来,看到一个老头冲入了栅门,拿起了鼓槌,都脸色大变。
可就算老六奔过去,也来不及,更不用说别人,就在老六抓住老者的手腕同时,老头手里的鼓槌已狠狠敲在了鼓面上。
“咚咚咚咚……”登闻鼓的鼓面,是用上等牛皮制成,这一敲,响声立时响彻四方!
老六哎呦一声,直接松了手。
不松也没用了,敲这一下,肯定已惊动了里面的大人,现在再拦,反是自己的错了。
“你是谁,来敲什么鼓?”这时差役中资历最高的人奔过来,他年纪大,望着面前的老头,突然脸色大变。
“你是……谭右山?”
“你怎么从临化县跑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秋闱,就算有冤屈,你不会上报县府,不会避开这个时间?”
“现在,你事大了!”这人竟然还认识谭右山,可见谭右山这几十年公差,不是白当。
“钱麻子,我儿被丁同知之子丁锐立指使,却被秀才苏子籍杀了,现在我举报无闻,只有拼了一死,来巧这个登闻鼓。”
谭右山是暗里查实苏子籍和丁锐立抵达省城后,才在这时间点上发难,就是为了让苏子籍和丁锐立,无法有时间疏通关系。
“谭右山,你仅仅是不入流的公差,在此时状告正在参加秋闱的秀才,这与民告官等同对待,还不速速退下去?”资历高的人看一眼谭右山,见他已是两鬓斑白,面带愁苦之色,实是老迈,都有些不忍,现在凌晨,说不定大人还没有听见。
才说着,衙门里跑出一人:“大人已听到了鸣冤鼓响,准备升堂!”
得,这下不必劝了!
随着衙门正堂门打开,被惊醒的三班六房执事衙役照壁按序一拥而出,手执水火大棍的衙役传递着堂威:“升堂,威武——”
知府廖清阁出堂,又是震耳欲聋三声堂鼓,廖清阁在“明镜高悬”匾下就坐,一时间堂内只闻衣裳窸窣,一声咳痰不闻。
肃杀之气,弥漫全堂。
谭右山是老公门了,多年领班呐喊堂威,对这种气氛非常熟悉,可是今天换个身份,不由一颤,可一想到儿子,一咬牙,就跪了上去。
“卑差谭右山,请府尊大人为我作主!”
第105章 这事不妥
知府廖清阁的心情,可以说是经历一番起伏。
在听到鼓声前,正陪着高尧臣在赏月,高尧臣现在不过是六品,还低了知府一整品,按照道理来说,不必殷勤。
只是高尧臣是一榜探花,天下闻名的大儒,本已到了从三品,因上谏而获罪才贬成正六品,并非是卑官。
而且廖清阁本身为官清廉,厌恶结党营私,视之榜样,又是前辈,哪敢把高尧臣当下官看待?
再说,廖清阁也不是愚人,他隐隐听闻,高尧臣背景不小,也不想凭空得罪,一直陪着交谈。
“历来科考都选在春秋,可春夏最易传疫,本府已派人采购金银花,官方支锅、熬汤,兔费供应给应试的生员,以免发生意外。”
“本府虽不主持省试,也得尽心尽力。”正说到秋闱的事,从外面传来的鼓声,顿时让廖清阁一惊。
这可是秋闱第一日,难道是出了变故?
在这种时候胆敢来敲鼓,或者是让百姓忍无可忍的大案,要不就是与科举舞弊有关。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事。
廖清阁下意识去看高尧臣,果然看到高尧臣脸色变了变。
“这倒有意思了,莫非是有人举报舞弊?”高尧臣淡淡看廖清阁一眼,笑了笑说,“我一直在京为官,没有任职地方,既来了,不如长长见识,看一看廖大人是如何升堂审案。”
廖清阁能拒绝么?当然不能!
只能擦了擦额上的汗,说着:“高大人,请。”
然后沉下脸,朝着大堂而去。
随着两班衙役列队,廖清阁到正中位置,想到了跟自己过来的人,立刻朝着看去。
高尧臣摇摇头,有青衣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一侧,四平八稳地坐下。
见状,廖清阁才在正中坐下,然后一拍惊堂木,喝:“下面所跪何人,因何敲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