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2章

作者:荆柯守

  “这稍后再说,举报者说你有夹带,你既心中坦荡,就让人搜查一番。”尹修洁说完,又顿了下:“放心,若真是污蔑,本官必给你一个交代!”

  到了这时,基本上人人都已答完,就等着收卷,听到这事,都想看热闹,附近考生能看到这面,都伸着脖子张望,看不到的也侧耳听着。

  苏子籍心中一沉,深深看了一眼谭右山:“请。”

  “你死路一条了!”谭右山只是冷笑,心想。

  他是老公门了,贡院的考棚非常清楚,这处长期关闭,只有三年一次考试时才打扫。

  前朝曾经有历史记载,考生入号舍,到处是蜘蛛网,还得自己打扫。

  本朝新开,对文治相当重视,倒不至于落到这地步,还特地让人清扫、换了新砖,以免下了雨,脚下一片烂泥。

  要考生自己作弊很难,抽签号舍的话,谁也不知道分配在哪处,可要污蔑就相当简单了,不管是新砖旧砖,只要每个号舍砖下藏一张纸,就可以了。

  事实上前两个月翻墙进来,没有半点人影,虽有点累,但二个时辰就办完了。一个号舍藏一个容易,检查的话,上千考棚,连墙以及地下,几百万块砖,根本没可能一一翻着检查。

  “现在看你怎么死!”

  只要苏子籍被革了功名,那杀人案就无处可逃。

  苏子籍一步走出,任由两个差役当众搜查身子,又有两名差役进号舍查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子籍眼皮突跳起来,忍不住蹙了下眉。

  “我并无舞弊,为何会突然心中不安,似乎有事要发生?”

  “难道说,有人害我,还设下了什么圈套?”

  就在苏子籍这样想时,号舍内提前获得谭右山提示的差役翻开一砖,惊呼:“大人,这里埋着几张纸条!”

  “哦?”表情还不算太难看的尹修洁,立刻拧起了眉,原本以为苏子籍可能是冤枉了,没想到,竟还真是块烂泥!

  更可气的是,自己刚才居然还这烂泥给骗了过去,想到这里,尹修洁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了三分。

  “苏子籍,物证在此,你莫非还敢说,不曾舞弊?”

  先过目,虽上面的纸和考题完全不符,但朝廷规矩,只要夹带,就一概有罪,将这几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卷纸扔到苏子籍脚下,尹修洁脸上带上了严霜。

  居真的有人舞弊!侧耳听着动静,或朝这里张望的考生,无不惊讶。

  能闹出这样的动静,怕是有人举报,才让考场的人发现。可若是无人举报呢?是不是这考生就蒙混过去了?

  “休得喧哗!”听到号舍里有人惊讶出声,尹修洁断喝了一声,官威之下,顿时人人禁声。

  “既现在证据确凿,苏子籍,你秀才的功名……”呵斥完了考生,尹修洁黑着脸,就要当场革了苏子籍的功名,再驱逐出去,正说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尹大人,咱家就听说你性格不好,没想到,你这脾气比传说的还要暴躁。要咱家说,事关一个人的前途,还是再查详细些比较好,可不要妄下结论呀!”

  这声音颇为动听,字正腔圆,又带着一点尖细。

  太具有代表性了,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谷文赋,也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闻声望去,果然过来的正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还是熟人。

  “赵公公!”

  “赵督监,你这是何意?”不同于谷文赋只是打招呼,尹修洁哪怕认出了人,也没给面子,直接皱眉问着。

  赵公公也不生气,笑眯眯过来:“尹大人,不如先听咱家一言,如何?”

  尹修洁虽不愿听,可也得顾忌赵公公身份,若在京城,甩脸子也就算了,在这外面,特别是还有如朕亲临的令,代表着的是皇上亲临,不好直接拒绝。

  “这本是省试份内事,不知道赵督监要说什么?”因着心情不顺,尹修洁的口气也有些生硬。

  旁人见到中年男人出现都愕然,不认识或没猜出来人身份,听到了正副主考官对其的称呼,也立刻明了。

  这是太监!

  就看尹大人面带怒容还要强忍,这太监怕在宫里来头不小。

  诸人不由自主用眼角余光去看两个差役按住了肩的苏子籍,暗想:“这个苏子籍,莫非手眼通天,抱住从京城来太监的大腿?真是这样,何必弄这舞弊手段,也忒下乘了些。”

  “真是有辱斯文!”

  而谭右山却是心一紧,本来尹修洁就要革了苏子籍的功名了,他是老公门,太懂官场了。

  只要当场革了,除非是“非常必要”,要不,哪怕事后发觉不对,也不会给苏子籍平反。

  现在,却给一个突然来的大太监给拦住了。

  “贡院之内,为什么会有太监,还是这等有权势的大太监?”谭右山只觉得心缩的有些绞痛,几乎不能呼吸。

  而站在一侧,将自己活脱脱弄成透明人的谷文赋,此时忍不住向苏子籍投以审视的目光。

  正看着,苏子籍抬眸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对上,谷文赋一怔。

  不对。

  谷文赋摸了摸下巴,不解想,自己这双眼睛,虽不说看人不会出错,但也算是有些相人之能,观这考生,目光清正,态度从容,就是有些恼怒,也并无畏惧与猥琐,哪像是会做出舞弊这种事的学子?

  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寒门学子。

  这时,赵督监已是顶着尹修洁不悦的盯视,慢悠悠再次开了口:“咱家只是觉得,以这所谓物证来给考生定罪,有些过于草率。”

  “毕竟,砖下挖出来纸条,又如何能证明,是这考生所埋,而不是有人监守自盗,先行埋下陷害?”

  “这……”这话还真把尹修洁问住了。

  尹修洁不是蠢人,刚才一见物证,就怒而要将苏子籍驱逐出去,革了功名,是觉得苏子籍看上去人品俊秀,有着“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羞恼,以及外面的喧哗,导致了暴怒。

  此刻,赵督监这一问,也不得不承认,说的这话,有些道理。

  换做是别的官员,或听到这话,会硬撑着不认,免得查出真是考场内差役所为,拖累了自己。

  但尹修洁虽脾气暴躁,的确算是君子,认识到自己刚才的纰漏,顿时拧眉,陷入了沉思。

第110章 不能中举

  赵督监缓步走到苏子籍面前。

  刚到时,赵督监就注意到了苏子籍,仅仅半月不见,似乎又变了些。

  “风采出众,观者孰能忘之。”

  这身形气质,说是寒门子弟,反没人信,难怪尹修洁见了,反而震怒,大凡是可惜。

  这样气度,把几个王爷的世子都比了下去,赵督监在心里,就先将可能性拔高了三分,也因此走到苏子籍跟前,笑眯眯明知故问:“你就是苏子籍,得过一府案首?”

  这个中年太监一来,苏子籍就认识,这是十日前,在郑立轩之处,见到的白面之人,似乎来帮自己。

  因有着前事,苏子籍并不茫然,反立刻就意识到,这或又是太子血脉的因缘了,也因此一拱手,说话不紧不慢:“学生正是苏子籍,是得过一府案首。”

  “一表人才。”

  赵督监随口说了这一句,就走过,径直来到号舍里,随手拿起放在木板上的卷子翻阅,笑眯眯说:“大凡舞弊,一般都是自知不能科举之人,咱家很好奇,一府案首为什么舞弊?难道你这一府案首都是假的?”

  说着,就着灯笼看题。

  “赵督监,这不合适吧?”尹修洁皱眉。

  哪怕意识到自己确是过于草率,但这不代表着能看一个太监,拿着省试考生的卷子看。

  这算是什么?

  赵督监朝他看一眼,那泰然自若模样,顿时就让尹修洁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想到来时阁臣对自己的叮嘱,再想到以皇上的脾气,是不会允许太监弄权,既然赵督监敢做出这种事,怕是有底气,而什么底气,能有皇上给出的底气足?

  果然下一刻,赵督监就说:“尹大人不必担心,咱家来前,皇上特准我对秋闱督促一二,现在发生的这事,咱家还是能管。”

  赵督监都说了这话,尹修洁是知道他有着令牌,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阴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连尹修洁都不吭声,副主考官谷文赋这样的圆滑人,自然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知府廖清阁以及白弘致握着拳,就欲发作,不过再是耿直,也不是小年轻了,再说自己仅仅是知府(副考官),要是事情未明就发作,反有着跋扈犯上的嫌疑。

  纸张的摩擦声,在沉默的气氛下显得清晰。

  对面号舍里考生,探头朝这看着,旁间的考生都不敢吭声,只能努力听着这面动静。

  “去,将苏子籍的卷子全部拿过来,给咱家和诸位大人过过目。”谁知道,看完一张卷子还不够,赵督监又这样吩咐。

  不等别人反对,青衣人就已走开两个,捧着一叠卷子发下去。

  赵督监也着实不拿自己当外人,当众人的面先看,又发给在场的大人依次观看,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一点讥讽:“诸位大人,你们都是久经考场,自县试、府试、省试、会试、殿试一路杀出来。”

  “对文章都很熟悉,都好好看看,此文还需要在秋闱舞弊?”

  当物证的纸条上所写,不过是一些知识点,而这些在县试时,都顶多对墨义题有帮助,对经义毫无意义。

  “谁觉得,靠着这些抄录书上句子,就能写出这样文章,咱家就将四书五经都搬过来,任由翻阅,让他现场给咱家写一篇出来!”

  这话一出,明显是袒护,谭右山本来不能插话,这时就想鱼死网破,不想还没有来得及,太监的话就激怒了廖清阁。

  虽知府并不能插手秋闱,可事关舞弊,知府真说起来,也不是完全能脱得开关系,更重要的是,举报舞弊的人,是自己带来,廖清阁还没有看文,就冷声说着:“此话甚谬,就算是文章好又怎么样?”

  “这纸条就是夹带,哪怕只写了一个字,还是夹带。”

  “虽未必是这考生所埋,但也没有证据不是他所埋,就该以舞弊论罪。”

  苏子籍既不能自证清白,就应该按照有罪处理,这就是疑罪从有,虽这时代没有这词,可司法原则就是这样,这话廖清阁说的理直气壮。

  而白弘致终于忍耐不住,躬身说着:“廖大人说的是,为什么别人都没有纸条,就苏子籍有?”

  “号舍是临时抽签所得,难道污蔑者,还知道他的号舍不成?”

  “就算知道,三天动静尽在我们观看中,巡查也不进号舍,怎么能埋纸在地下去陷害他?”

  “应下官看,不但要革去功名,还要重重处罚,以示效尤。”

  谭右山听了大喜,左右看看,两个都是清正的官啊,就是要这等清正之官,才能将苏子籍赶尽杀绝,报了儿子之仇。

  尹修洁却没有作声,就着带来的灯笼,仔细看考卷。

  都不用看完,只看了几行,就知道可能有蹊跷,不说遣词造句的文采,就说这书法,没有下过苦功,绝对写不出来这样的字!

  都能苦练出这样的字,难道,还会偷懒连简单的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

  正如赵督监所说,纸条上的内容不过是四书五经上抄录下来,而且字迹也十分普通,与苏子籍这一手好字,简直是云泥之差。

  难道苏子籍舞弊,还要泄露秘密,让外人帮自己弄小抄?

  “哼,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赵督监却是不怕,冷笑一声:“尔等先看了文章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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