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82章

作者:荆柯守

  事实上,这府里上下,又有多少人不怨自己呢?

  觉得就是自己引来了这个变化,引来了祸端,砸了大家的饭碗?

  想着这些,谢弘道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说:“母亲,不会这样的。”

  伯夫人看向他,他再次看着伯夫人,认真说:“相信儿子,母亲,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的。”

  伯夫人沉默了下,却没有说话,这儿子虽然是亲生的,但是从小就是小厮,又能怎么改变伯爵处境呢?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点,勋贵最关键的是“自己人”,谢真卿从小和他们一起,是他们圈内人,可这个“小厮”,哪怕是镇南伯的种,又何德何能,与他们并列?

  可以说,镇南伯自暴光了,就完了,以及自绝于勋贵了。

  “努力如果有用,还用得着圈子么?”伯夫人寻思着,不由浮出一丝绝望,她擦了擦眼,还是勉强笑:“好,我等你有所作为。”

  “……母亲,那我去看看父亲。”谢弘道其实也看出来了,沉默了会,就去看看父亲。

  然后起身离开,去了镇南伯现在住的地方,却不从原来的廊向北,而由廊后向北,便见一处小院。

  一进门嗅到一股浓重的药香,这味道实在是算不上好闻,但也比进屋后闻到的味道要好闻得多。

  现在天还凉,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窗子不常打开,屋内的药味一直不怎么散开,混杂着一点别的味道,让本就落魄了的镇南伯越发显得凄惨了。

  “爹!”

  谢弘道看着躺在床上的镇南伯,只见他和衣半躺,盖着薄被,没几天,却削瘦了不少,呼吸并不平均,又粗又乱,顿时心中一悸,很是难受,顿时眼一红,落下点泪。

  正在熟睡,他也不好叫醒,看了良久,给盖盖好,才走了出去。

  这个样子的镇南伯已是半瘫,谢弘道想着,便是自己能让镇南伯府重新荣耀起来,但生父的身体,又能恢复到过去那样么?

  伤害已经造成了,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消除?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自己?

  对府内许多人来说,其实谢真卿是不是谢家的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带给他们前途和富贵。

  “不,这不是我的错,是谢真卿该死!”

  “哼,是的,得罪了皇帝,削了爵,最重要的是我是小厮,这是大污点,谁也不会接受我。”

  “我就算赔小心,也没有人看的起,更不会接受我。”

  “无论是勋贵和朝廷。”

  “但是,我还有一条路呢!”

  谢弘道抿着唇,神色沉了下去:“其实我,自一开始,就没有别的路了,迟疑什么呢?”

  自失的一笑,就转身离开。

  谢弘道不知道的是,他才刚刚离开,只有一个小厮看守着的屋子,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而原本应该正在熟睡的镇南伯,竟然也睁开了眼,对着那人吃力命令:“你、去!跟、跟上去!”

  “看、看、作为!”

  “是!”这人垂手说着,退了出去。

  谢弘道径直出了镇南伯府大门,出了门,就直接钻入一辆停在附近的牛车里。

  牛车慢慢行驶,车内,除了自己外,还有惠道、石承颜。

  惠道看一眼上来的谢弘道,淡淡说着:“谢公子,你真的要当饵么?这可是很危险的事。”

  谢弘道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良久,才抬眸看向惠道,开口:“真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岂有别的路呢?”

  “只要一心效死太孙了。”

  其实京城虽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才说着,牛车就停了下来。

  谢弘道一笑,就毫不迟疑下了车,此时差不多是黄昏,街道还很热闹,最近的是一家肉铺,远一点是布店,离牛车停靠之地百米是一个府邸,这就是一家考官的府邸。

  “还真的愿意下血本呀!”

  “不过想想也是,没有别的路了。”石承颜说不出是笑,还是嘲,与惠道都从掀开车帘一角看向走远的谢弘道。

  突然之间,石承颜蹙了下眉,仔细看着前方,奇怪,谢弘道明明就在注视下往前走,怎么看着看着,就将那人看没了?

  人呢?

  谢弘道竟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视野中,但凝神仔细去看,还在,正在继续往前走着。

  可只要不凝神,稍一松懈,人影就顿时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妖法?!

  石承颜反复确认了几次后,脸色震惊,是真被这个可怕妖法给震住了,这种妖法,要是用在作奸犯科以及刺杀上,简直是可怖可惧。

  “真人?”

  石承颜扭头看向惠道,发现惠道目光望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道惠道认出了这妖法?

  不过,此刻却不是询问这些时,目光再次落在远处,凝神去看,就看见谢弘道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了官邸,门口站着两个下人,其中一个扫地,一个在说话,可两人都没注意到谢弘道这么个大活人。

  “……也有失意之气呀!”

  谢弘道打量着四周,在路过那两个下人时,略细看了下,两个下人在交谈,也有些忧愁,但比镇南伯府稍好一些。

第1179章 获罪于天

  谢弘道就这么直接进去,看见院子有晾晒的衣竿子,一侧是一排低矮的厢房,供下人居住,几个丫鬟婆子在清扫院落。

  穿行过去,不仅门口没注意到,谢弘道往里去,走廊上过花厅,远远看见两人过来了说话,也没有注意到。

  “唉,老爷被降职了。”

  “是呀,夫人很是难受,哭了一场呢。”

  “别说是夫人,老爷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都没有出来了。”

  谢弘道无声一笑,沿着走廊而行,也陆续遇到几个下人,同样没有注意到。

  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可能已不是人,而是小小飞虫,甚至被风吹过去的一片落叶。

  不是人消失了,而是在他们眼里,谢弘道的存在感在这一刻降到了最低,仿佛被替换成了别的。

  抬头瞧时,已到走廊尽处,明显是书房的位置。

  装修的不错,漆柱间都漆的朱红,廊下挂了二只鸟笼子,才抵达书房门,就要推开门进去,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女子。

  已婚妇人打扮,不算年轻,一看就是正室夫人,更偏向于端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脸色苍白,带着些泪痕,眼角还有微微的鱼鳞纹,微蹙着眉,似乎很有心事。

  “……”谢弘道趁着没有被直接看见,一闪到了侧处假山,稍微退了退,避了避,没敢去仔细端详她的容貌。

  “这应该就是这府邸的女主人了,我这法术,最忌的是与贵人当面,还是别生事了。”

  谢弘道目送着她远去,心里暗想。

  虽说作夫妻,来到男主人书房并不是稀奇的事,但在这时来,走出来时神情也带着凝重,看着却不像随便过来。

  这位夫人进书房,应有正事。

  谢弘道这样想着,就走到门口,推门进去,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被他轻轻关上。

  因着他所施法术缘故,这一开一关,也并没有引起书房内男子的注意,只是入了房间,就是一沉,谢弘道顿时明白,法术失效了。

  或是专心沉思,这官并没有发觉,仔细看去,此人大约四十岁出头模样,应该不到四十五岁,能在这年纪成春闱考官,已算是有潜力、有前途的官人,非是凡品。

  谢弘道走近些,就看到要寻的这位官员正低垂眉眼,望着手里一封书信,陷入沉思。

  谢弘道也没打扰他,抽出旁一把椅子,就这么坐下来,看着他沉思。

  片刻后,这官员才叹息了一声。

  谢弘道静悄悄起身,在身后朝着他手里的书信看了一眼,只扫一眼内容,就让谢弘道辨认出,这信应该是这官员岳父所写,言辞上就能看出来。

  倒也能理解岳父送了书信过来指点,毕竟科举出了事,这官员被牵连了,这事不是小事,一般人都要避险,但不管又不成,由女眷来传递书信,的确是个稳妥的办法。

  正如谢弘道所想,这封信的确是这官员的岳父所写。

  岳父虽已致仕,但大舅哥、二舅哥等人都为官,岳父一个女婿更在吏部做官,这次得了消息,就为他的事有些烦心,

  “……此事甚是凶险,幸兄福运尚在,安全渡过,但也伤了根基,当韬光养晦,以图日后……”

  写信的意思也很明确,这次考场出事,事先连岳父那样的人脉都没有收到一丝消息,可见其中凶险。

  幸亏这次没有真的舞弊成功,所以最后解决也算是不了了之,就算是降级也可以接受,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让他安心等待,莫要因此做什么事,免得反落在皇上眼里,再落责罚。

  “让我李宏安心接受?”

  这官反复看了几遍了,可再次看这封信,看到最后的叮嘱时,还是忍不住气血翻涌,满是愤怒。

  李宏本是正四品官员,别人看他不到四十五岁就成正四品,都觉得他做官顺利,达到这一步很容易。

  但他二十岁出头就中进士,以着那一届第四名位置进入了翰林院,在那里待了一年多,意外得到外放机会,又立了功劳,这才慢慢升上去。

  其中也有幸运的缘故,若不是二十多年前太子党被屠杀殆尽,无论是京中还是外省都空出了一些位置,他也不会这么幸运得到外放肥差的机会。

  二十年过去,从最初七品翰林院小官,到现在的正四品,以自己一个普通小户之子身份爬过来,岂是天生就富贵的人能理解?

  现在自己无辜被牵连,就被降成了从五品,别看只是降了三级,很多人从正五品爬到从四品,就可能是半生时间。

  有些甚至一生止步在五品,永不可能升到从四品或四品,因为四与五品之间有一道隐形的门槛。

  跨过去的人,就能成为封疆大吏,前途无限。

  跨不过去的人,一生就是郡县官,官运也就止步于此。

  可见,这次的降级带给他是多大的打击。

  其实这还罢了,他既然能从小户之子读书考出来,又从七品小官爬到了正四品,早就锻炼出了一颗坚强心脏,再爬一次,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才四十岁出头,还有机会!

  最关键的是,在这件事上被牵连,自己就等于是被打上了黑色印记,这才是最要命的!

  对于一个从翰林院出来的文官来说,最大目标就是入阁,成为宰相。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入阁的文臣,也是没有政治抱负的人。

  他自然是有政治抱负的,但这政治抱负却被打击得稀巴烂。

  “与科举舞弊一事扯上关系,被打上了印记,以后永不可能做考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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