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91章

作者:荆柯守

  当人谋主,除非齐王能登基,不然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就算齐王登基,谋主也十之八九不能善终——知道太多了。

  赵不违有点恍惚,当年自己三十余,拿了家中最后一百六十两银子再撞一回龙门,结果还是名落孙山。

  赵不违当年是怨恨过,觉得肯定有舞弊,可等着时日长了,却渐渐明悟,是自己终欠了三分火候。

  “罢了,都过去了,还想什么呢?”

  赵不违恢复了清明,暗暗思考:“以前算是告一段落了,可皇上能就这么罢休么?”

  他迟疑的根本原因,就发觉皇帝似乎又变了心。

  齐王,并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果然,命运是看不清,道不明。”赵不违自失一笑:“我以前看历史,总觉得前人迟疑不决,瞻前顾后,不是英雄。”

  “现在才明白,那是因我们知道了结果,所以个个马后炮。”

  “真的不知未来,决择何其难也!”

  “齐王已有决断,太孙呢?”

  皇城·宏文殿

  由礼部司官引领,五百名贡士从午门进入,见宫殿高矗,通道侍卫一个个腰悬佩刀,钉子一样站着,带着肃杀。

  这种九重森肃威仪,使得兴奋的贡士都是一噤,本来还有细语都没有声音,抵达殿前停止——这都是提前交待过,没有人在这场合闹个性,都是闭息等待着。

  须臾见一个从三品的官退出大殿,一看就知道是礼部侍郎,走至众人面前南向立定,朗声:“奉圣谕!”

  “万岁!”

  贡士黑鸦鸦一地跪了,静得一声咳痰不闻,见此,礼部侍郎满意一笑,说:“汝等按序入殿,不得失仪!”

  “是!”众人叩了头,起身又向大殿一躬,这才徐徐上了台阶,就看见大殿里,已经是一个个小桌,太监往来奔忙,检查文房四宝。

  大郑的制度,是沿袭了前朝。

  先在上万来京举子中选出五百人,这五百人就是贡士,殿试时会再从五百人里选出二三百人,这二三百人,才是正经的进士。

  而别人则不算,最多是因贡士的名头好听一些,可以更有资格在书院甚至是国子监入学,来年要继续参加春闱继续考。

  这样的选拔,固然残酷,但这就是国家制度了。

  余律方惜就在这五百人里,跟着进入,先是站着,等着分配桌椅。

  方惜倒看上去并不怎么紧张,这不是因有信心,而是因他并无信心。

  周围人都在悄悄话,方惜也悄悄与余律说:“我本是498名,怕这次就要被淘汰了。”

  不等余律打气,因进来的人有一些低声说话,礼官在一旁警告:“休得喧哗,否则逐出殿试!”

  方惜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了。

  别人也都止住了声音,一瞬间五百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周围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

  “进!”随着礼官又一声喊,五百人鱼贯而入。

  进去时,案桌都已摆好了,但他们依旧是站着,并没有坐下。

  “皇上驾到——”

  “太孙到——”

  就在这时,听殿上静鞭三声,接着鼓乐声细细而起,连喊两声,现场贡士以及朝臣,都越发屏气凝神。

  中间的过道上,走过几人,看起来老迈了皇帝,今日状态还可以,徐步走了进去。

  太监虽陪着小心,但没有伸手搀扶。

  而跟着进来的正是太孙,或正是年轻,风度翩翩,目似点漆,戴东珠冠,口角带着微笑,让人见之心折。

  大殿肃静了下来,接着是皇帝拂袖上座的声音。

  “拜——”礼官再次喊着。

  “万岁!”五百人齐齐叩拜山喊。

  皇帝淡淡看了一眼,悠然说着:“平身,赐太孙座。”

  余律微微抬头,目光一扫,就见所有人都在下方,唯一一个挨着龙椅,在台阶平层之侧设下的座位,就是被赐给太孙的位置。

  储君,储君,带一个君字,在这时是真能分清与普通皇子皇孙的区别。

  “谢皇上。”太孙神色从容过去,双手轻轻扶膝正襟危坐。

  “看不出任何缝隙。”余律是早知道些内情,在意的是太孙与皇帝之间的互动。

  他竟然半点看不出皇帝和太孙的问题,难道是因皇上与太孙都是属于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所以无论心里是怎么想,表面都不显露?

  经过之前凶险至极的事,他可不信皇帝和太孙之间,没有半点问题。

  有问题,却丝毫不露,怕未必是和睦之福。

  才这么想着,整个大殿又静了下来,充满肃穆,就听到皇帝说话了。

  “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

  皇帝一字一字,说的缓慢,但并无停滞,声音带着疲倦和苍老,可出奇的吸引耳朵,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浸透着至高无上大权而带来的自信和威严。

  “而朕德薄,不知何道可以致尧舜,使天下灾害不生,百姓足食足衣,顺乎道而归乎化?”

  “诸子诸士,明于理,识夫时,而有以资我者,当直陈所见所闻,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矣。”

第1193章 皇上要速阅考卷

  “臣等谨受命。”

  众考生都行礼叩拜,又听着“啪啪啪”三声响鞭,礼官用唱一样的声音:“贡生入座,答题。”

  “谢恩!”

  这是要开始答题了,五百人不可能都被安排在殿内,也排不开,所以是按照名次,从前到后,密密麻麻排出去。

  名次靠后的人,就只能坐在最后面廊道。

  若遇到风雨,纵然有着措施,也不如在大殿安定。

  但既按照成绩来排,纵然有人心里郁闷却也没什么不满,谁让自己成绩不如人。

  余律的成绩还不错,座位在殿内。

  天气还有些凉,便在殿内,这一路走来,又有些担惊受怕,手多少有些僵了。

  用力攥了攥拳,手指的僵硬慢慢消去。

  看着面前铺好的白纸,想着题目,余律没有轻易持笔,也不敢向上窥望,将盛水竹筒一倾,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一下缓慢研磨起来。

  太孙当初的教诲,仍回荡在耳畔。

  余律回去也有反思,觉得太孙说得的确有道理,读书人看待事物与做官看待事物,的确不同。

  甚至就算是做官的人,在不同的官位上,看待事物所想的也不同。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考虑大局。

  而身处低位的人,便想要考虑大局,也受困于眼界、见识跟环境,很难考虑得周全。

  余律的天赋有,聪慧也有,但若无太孙点拨,小城来的人,又无名门老师指点,怕都要走一两次弯路才能撞出一条路。

  但现在,余律却思路清晰,已知道该怎么来写了。

  待心神稍定,墨水渐浓,手指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目光落在纸上,深吸了口气,就凝神而作。

  笔尖落在纸上,第一个字,就是一个“臣”字。

  “臣智识愚昧,学术疏浅,不足以奉大问……”

  第一句既是顺利写出来,接下来内容就顺着写了下来,越写,就越是流畅,就仿佛已不是在写,而是在将自己脑海中早就成了型的文章给抄录了下来一般。

  余律只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越写就越是心中舒畅,原本还压在胸口的沉闷感觉,随着不断快速写着,消散得无影无踪。

  “……臣伏读圣策,有以见陛下拳拳于民生冻馁流离为忧,以足民衣食为急,此诚至诚恻怛以惠元元之念……”

  一种酣畅淋漓之感,仿佛从每个毛孔都往外冒气的畅通感,简直让自己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旁人若此刻转头去看,就只能看到这青年仿佛沉浸在一种极其享受的境界中,整个人聚精会神,已将外界的一切事物包括时间都摒除在外了。

  “……”

  皇帝扫视一眼满场的考生,又看一眼余律,顿了下,眼神就移开,仿佛根本没在意这太孙昔日同窗好友。

  他身体情况看起来比往日好,但也露出了疲态。

  没有出声,皇帝走下来,在一些人跟前停顿了下,看了几眼,很快穿过这些考生,直接走了出去。

  沿途的考生暗吐一口气,摸了下,后背湿了。

  “我等也撤吧,别打搅了考试。”

  皇帝走了,苏子籍作太孙,也不好在这里久待,同样扫看了一圈,朝着余律看了一眼,见余律依旧快速写着,根本没注意到皇帝跟自己都看过,苏子籍微微一笑,有一种感觉,余律应该是听从了自己的提点,已经进入了状态。

  这种状态,往往代表文章一气呵成。

  别的考生,在皇帝走过去时,就明显受到干扰,或动作停顿,或动作僵硬,总之不像是余律那般沉浸。

  见太孙同样起身,余下大臣和考官都站起身来,听这话都是颌首,也不多话,跟随相送。

  苏子籍走了出去,走出大殿,看着在殿外廊道上也摆了一大片的桌椅,依旧神情痛苦的考生,脚步不停,穿过中间的缝隙出去。

  “这事就这样了结?”

  出去了,苏子籍蹙眉,这次科举,皇帝先发招,自己狠狠反制,本以为这次殿试又或有问题,可现在一切顺利,难道皇帝,真的放弃了?

  “不,不至于。”苏子籍神色幽幽,他理解皇帝这种生物,若有所思:“再等等看罢。”

  “铛,铛,铛!”太孙自去侧殿休息不谈,有人敲了几下,饷午时,有人抬着筐子来,示意考生时间已是过去了一半。

  “给,每人二张面饼,一壶茶。”

  考场都是这规矩,只发面饼,因为荤腥容易不新鲜,拉肚子,到时就大失仪了,殿试也无非里面放了些糖心。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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