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93章

作者:荆柯守

  说着,双手接过这篇文章。

  没看到名讳时,他就已经有了猜测,等看了名讳,心中一沉又一定,不由暗想:“余律不愧是聪慧沉稳之人,只稍有提点,果然没有错过了这个机会。”

  只看了一二段,苏子籍立刻知道是顶尖的文章,看来被自己一提点,不仅余律才气上去了,且还临场做出了这一篇好文章。

  就算早知道,只要余律听了自己的必中,但这次能考这样好,写出这样花团锦簇的文章,不得不说,还真是运道二字才能言说的,让苏子籍也有些惊讶。

  他没有刻意压下惊讶,但很快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文章上,仔细阅读。

  皇帝似是不觉,就是翻阅着别的文章,这就快了,粗粗看一遍,就随手放在一侧。

  钱圩已经有些猜测,脸色略怔,不由看向太孙。

  目光里藏着的审视,就算藏得再深,以苏子籍的五感敏锐,也能感觉到。

  苏子籍也不去管,很快看完了文章,就轻手放在茶几上,默不作声。

  等皇帝看到了最后一份卷子,就已对着钱圩说着:“你荐上来的卷子,前二十卷我都看了,都也还清通。”

  又拿着茶喝了一口,对着太孙说:“你呢,你看手中此文如何?能得几名?”

  苏子籍又起身对皇帝说:“皇上才是造命之主,钦点名次,全在一念之间,孙臣岂敢多言。不过,皇上既问起,孙臣不能不答——以孙臣看,此文章之人,可为进士矣!”

  四品考官其实靠的近,暗嘘着就已经看见了名字,额上已渗出细汗,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听了,不由侧目。

  这番话说得中规中矩,就算想要挑刺,都毫无办法,还真是滑不溜丢!

  皇帝反却笑了,手里已是看完了最后一份卷子,此刻也放下了:“你说的次了些,岂仅仅是进士,临化县可出两个状元。”

  这话一出,基本就是将余律的状元之位给定下了。

  但皇帝接着又问着:“太孙有友如此,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听闻太孙还有一个同窗方惜,卷子可在?”

  旁就站着主考官钱圩,一直都不说话,此刻却不能沉默,被皇帝扫了一眼,也不尴尬,开口:“皇上,太孙的又一位同窗方惜,通过了贡试,自然也参加了本次殿试,只是……考卷都是糊名,非定名次,不敢揭开,臣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堂正,皇帝也不以为意,说着:“你们素是名士清臣,朕信的过你们推荐,就按照你们推荐定名次。”

  “现在,就可拆卷了,找出太孙同窗之卷,让朕看看。”

  皇帝开了口,别说是现在就拆考卷,将五百份卷子里一份取来,就是五百人之外再取一人,也没人敢不从。

  这位皇帝这一二年可一向独断专行,最近做事也有些反复,但凡不傻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位老皇帝现在很敏感,稍不留神,就可能戳到皇帝的痛处,被直接降职都是轻的,若丢了性命,又或牵连了家人,才是要命。

  钱圩虽不惧死,也不愿意这等小事上触霉头,低首应是,监督着太监搬卷子拆名。

  皇帝跟前不能不留人随时回应,钱圩不能自己去,就派这位年轻考官回去,低语:“方惜的卷子,大体上是在贬落的卷子里,去抽出来……”

  “可是贬落的卷子按照制度也必须……”

  “都贬落了,名次也定了,自然可以拆开看,你快去抽来。”

  “是。”

  不一会,方惜的卷子果然从被贬落的卷子里抽出奉上了。

  皇帝接过来,展开一看,没看几行,就蹙起了眉,忍着看下去,眉挑了起来,有些似笑非笑。

  “太孙,你再看看这一篇。”

  皇帝又将这卷子递给苏子籍,苏子籍接过来一看,也是蹙眉。

  自己明明已是提点过方惜,为何方惜的文章却不见半点改变,甚至更加狂介了。

  其实到了殿试这一关的举子,在文采上已都不差什么,无非就是观点能不能取胜,能不能脱颖而出。

  方惜显然是没将自己那番话听进去,或者听是听了,但并不认同,还产生抗拒和反感。

  苏子籍暗暗叹息,将卷子徐徐合上:“皇上,此人虽是孙臣往昔同窗,可依孙臣看,还欠了些火候,宜回去再读几年。”

  太孙没有趁着这机会给同窗美言,刚才送上卷子的四品考官,就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皇上神情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太孙说什么,又或者,太孙这个反应,本就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是欠了些火候。”皇帝说着,却再次将卷子拿过来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知道看到了哪一行,突然心中一动,再看时,眉眼之间已不经意有了些许喜色。

  但这丝喜色很快散去,只平常说着:“不过你也说了,朕乃造命之主,今天点此人中,成你们寒窗三进士的佳话,又如何?”

  说着,就直接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提起了笔,直接在这份卷子上面画了个圈。

  在本朝的殿试选拔上,这就代表了取中了。

第1196章 誓死查清粮仓

  “还是进士出身。”

  “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

  四品考官有些侧目,余律才学没得说,名副其实,而方惜如此狂介,本应该落榜,就算蒙恩,也应该是同进士,怎么就进二甲了?

  就凭着和太孙这一层关系?

  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对科举和太孙名声,都不好。

  钱圩也蹙眉,不过想了想,没有出声,这或是皇上和太孙和睦之举,与这相比,区区一个进士,给就给了。

  皇帝点了后,似乎心满意足,又令:“虽有些晚了,朕要见见这两人,吩咐皇城,晚一个时辰落钥。”

  “你去传旨。”说的是四品考官。

  “是!”

  四品考官奉旨而退,倒退几步,才出去,心中不无感慨。

  距离自己科举时,已过去很久了,可就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是能回想起自己当年考试时的场景。

  按理说,方惜这一篇是不该被取中,但人的运道就是这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谁让这方惜是太孙的昔日同窗,入了皇上的眼。

  虽然这里面有些事,考官心里还想不通,但能被取中,对于几乎所有举子来说,都是幸运之事。

  四品考官出去,传递了这个命令,倒不用亲自去,自然有皇城司的人去传达,并且这也不用太急,皇上要见两人,也不是非要立刻就见。

  五百份卷子,中进士者有二三百份,理论上皇帝都要看过,这才是钦点,实际上多半只看一甲和二甲。

  一甲固定三人,二甲人数不定,但一般是七八十人,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三左右适宜,这样才符合选官要求。

  七八十份试卷,一一看完,也需要很长时间。

  皇帝不可能看这么多,肯定从最好往下看。

  看得也是极快,到了后面,都匆匆看过,虽说名次定下,觉得一般般,还是有所贬黜。

  也就是半个时辰,卷子全部看完,皇帝御笔圈人,才算正式完成。

  这过程,太孙没有说话发表意见,皇帝疲倦的放下笔,见苏子籍若有所思,才问:“太孙,你在想什么呐,是不是怕有遗珠未能见光?”

  “朕老了,精力不济,你要有这心,可以再审一遍,贡士考上来不容易,屈了才不好。”

  “皇上体惜读书人,爱才之心言于词表,让孙臣深为感动。”

  “不过,皇上治政乃细风雨露普降,那万紫千红总归是一片春色,只要考官尽了公心,又没有受贿,这就上无愧皇恩,无惭士人,具体牡丹幽兰,各凭命数,要一点不屈才恐怕谁也办不到。”

  “孙臣,又岂敢对此妄议呢?”

  钱圩听了也不由侧目,皇帝起身踱着步,笑叹:“这话中肯,总有人觉得不中是不公,却不想时不同,势不同,人不同,命也不同,录取怎么可能千篇一律。”

  “太孙明白这点,就知道大政因时而移,朕很欣赏,也很欣慰。”

  苏子籍一躬身,正要答话,听外面响起脚步声,就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余律方惜已到,就在殿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吧。”皇帝皱了皱眉吩咐,也没换地方,直接让人进偏殿来见驾。

  “万岁,万万岁!”

  行礼后,皇帝看着二人迷糊,直接就一笑说着:“你二人,朕都已经取了进士。”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两人都猛抬头,面露震惊。

  “行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皇帝看他们模样,忍不住一笑。

  待二人起来,他先对余律说:“你余律,读书可谓入味,状元本是你应该得的。”

  余律虽早有预感,也不由涨红了脸,连连谢恩与不敢当。

  皇帝目光又落在方惜身上:“你方惜,太孙说了,尚欠三分火候,为什么朕取你,你可知晓?”

  “臣、臣不知。”方惜站在那里,脑袋仍是晕乎乎,骤然听到的被取中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陷入在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听到皇上问自己,却只能这样干巴巴回着。

  才回完,就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样回答,是不是不太好?

  太孙都觉得他尚欠火候,可皇上却取了自己,现在这样回答皇上,会不会让皇上觉得取中自己果然是个错误的选择?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皇上继续说:“因你文章火候虽浅,却有一番虔心忠心跃于纸上,要为民争命,这心就有可取之处。”

  这样的话,让方惜脸都有些红了,心却砰砰直跳,眼就是一热,立刻升起士为知己死的想法。

  皇上微笑看着,将其神色尽收眼内,又说:“现在,朕有一事交付你们,你们可愿?”

  这问的就是余律方惜两人。

  这种情况下,无论心里是怎么想,是否愿意,都不可能拒绝。

  两人立刻跪拜应是。

  就听着皇上笑容转淡,眯缝着眼,瞳仁幽幽:“你们可知,今年年初,俞林府粮库一下霉掉十五万石,可朕恰查了晴雨表,晴多雨雪少,对新农或有些妨碍,可粮库又怎么会霉?”

  “这事看起来小,可一下子霉掉十五万石,也不是小数字,最重要的是关系民生。”

  “青黄不接时,直镜诚达等府等七百多里又是旱灾,百姓多有饥寒,当地官府请求开仓放赈,救济灾民,朕许了,并且又命俞林府调剂一部分,结果竟然拿不出,朕就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皇帝冷笑一声:“直镜诚达等府等二十万户百姓春荒遇难,流离失所……却调不出粮食,真是叫人心痛啊……”

  这话一说,两个年轻人就已站不住。

  余律还算沉得住气,方惜却立刻涨红了脸,当下就跪下:“皇上,粮库身系军国之用,关系天下民生,何人竟敢私售侵吞?这样的城狐社鼠如果不置之于法,我大郑还了得么?微臣觉得,应该查,彻查,一查到底!”

  “说的好!”皇上似乎对他的反应极其满意:“是应该彻查,知府柴克敬已经被朕申饬了,却始终查不出结果。”

  “朕疑心城狐社鼠已经成了些气候,蒙蔽了朕听,这次朕准备派太孙亲自去查,除此,我还派一廉洁御史张岱协助,你等可愿助太孙,为朕办这件大事?”

  “敢不从命?”余律立刻躬身说着。

  “微臣誓死查清粮仓,必还个朗朗乾坤。”方惜更是涨红了脸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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