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才行到半路上,前面就迎面来了几人,喊:“且慢!停下!停下!”
“吁——”
方惜先是拉住了马缰绳,骑的马慢慢停了下来,他一抬手,后面跟着的六个甲兵也都停了下来。
“前面是什么人?”方惜厉声问着。
这个时候跑来拦截人,让方惜满是警惕。
拦截人的,却已认出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为首说:“方大人!总算是找到你了!我等是太孙派来寻大人你,太孙有话叮嘱大人你。”
方惜这时也看清了拦截他的几人模样,都看着有些眼熟,略一回忆,这几人的确是太孙身侧的人。
这几人都是太孙府自己的府兵,是太孙的亲信。
方惜这才靠过去些,问:“太孙人在何处?有什么话要叮嘱我?”
虽是着急出城,但基于对太孙的尊重,他还是翻身下马,牵着马,询问对方。
为首那人说:“方大人,太孙已派了一拨人找你,大概是没有找到,太孙久等,便让我们几人再次寻找。”
“之前找了好几个都未找到,正打算去衙门,恰遇到大人了——太孙说,民变已起,让大人你不要进山,立刻避让!”
不要进山,立刻避让?
方惜从这叮嘱话语中,听出来自太孙的关心。
他其实只是新入官场的小官,若非太孙记着情谊,怎么会在这时,还派人来找自己,让自己避让,不要冒险?
方惜鼻子一酸,昔日种种,仿佛浮现在眼前。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此人,关于民变的情况知道多少?
来人只能将一路寻找时看到的、听到,都说与方惜听。
方惜沉默了,事情似乎比方才听到的还要更严重?
自己是要听从太孙的吩咐,不要回山,避让民变,还是别有打算?
“马上就要到城门口了,且登城墙一观后再说。”方惜再次翻身上马,带着甲兵继续往前。
这态度其实很明显,奉命来拦截方惜的几人,对视一眼,一人问:“方大人不听,我们该怎么办?”
一人就说:“我们已拦截了方大人,也将话传达到了,若方大人不听,我们也只能回去复命。”
除了这个,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强迫方大人离开?
又或是将方大人打晕了,让方大人不能出城?
他们可没权利这样做。
这几人只能跟上去,也随之登墙,远望。
方惜这一登墙远望,本就铁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见远处,夜幕雨丝下,火把分成几部,每一部分似乎有几百人,星星点点,有些松散。
可速度很快,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
星星点点的火光,融到了一起,仿佛融成了江河,让人光是遥遥这样望着,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超乎方惜想象的多。
连起来的火把,已到了一个令他看了都畏惧的阵势,可它们还在不断汇聚。
这到底是有多少人参与?
这么看,不仅仅只一些街头混子参与了进来。
有许多百姓参与!
是真正的百姓参与了进来。
当官的最怕什么样的民变?
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匪气的民变,而有许多百姓参与的民变。
“怎么会这样?”
方惜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不懂为何张岱一个清官,却被百姓痛恨,甚至闹起了这样大的民变?
那些不做事,做恶事,甚至是搜刮地皮,刮地三尺的贪官,都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这是为什么?
方惜看着远处的火把,一种深深的无力袭上心去。
自当官后,入了这个局,他才深深感觉到,这水有多深,深到他根本看不懂,看不彻。
孔孟之道,似乎根本衡量不了,个人之力,似乎根本改变不了丝毫。
沉默了一会,方惜转身往城墙下去,陪着他一起上来的甲兵,以及跟着一起上来的几名府兵,都跟了上去。
“大人?”为首府兵唤了一声。
方惜脚步不停,一直回到了下面。
他牵过了马,翻身上马,对着来拦截自己的人说:“替我谢过太孙,不过,我却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我已经逃了一次,难道又要背弃主官而逃么?”
“这样的话,我何能立足官场?”
说着,方惜猛抽了一鞭:“走,继续向前,回钦差府!”
“是!”
第1326章 一息尚存,当躬国事
远处一声雷声,这一片山坡地形复杂,就算修了路,一级级的台阶都有点滑,使人脚步有点虚飘。
“主公小心!”
文寻鹏撑开一把油纸伞,举着遮住了苏子籍上空的雨。
“孤没有事”苏子籍摆了摆手,已经到了顶,先看了看天空,天空有点阴沉,但是仍旧似乎有鸟飞过,手一伸,似乎是个懒药,又不由露出点笑意,说:“山中多鹰捷,不时问鸣声——走,我们去见见这位张岱张大人!”
雨噼啪下着,虽不大,但山中草木繁盛,雨落敲打绿叶枯枝声,让人听着有些心烦。
当然,也可能不是雨声令人心烦,而是听雨的人心情不佳。
枯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打开半扇窗的房间里,正低头翻看着,那双眼睛眯着看字,哪怕亮着烛灯,也显得有些吃力。
这里本是山上一座破旧的道观,从山脚下往上看时,就能看到这道观,此刻被临时充作钦差的落脚点。
书房外面连着大堂,原本供奉着神像,因年久失修,不仅大堂破旧,神像也早就破败不堪,在钦差队伍入驻后就被搬走了。
空下来的大殿,充作办差的大堂。
旁有着几个偏殿,或隔开做了书房,或隔开做了卧房。
除此,还有临时存放资料和士兵住的地方。
“老爷,您也该歇息一下了。”有仆人过来,低声劝着:“您已经忙了一天了!”
张岱被惊醒,丢下了批示的文件,他走到外面,看了看下面,脸上带着疲倦,就怅然望着天空,什么也没说,只是喃喃:“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老爷,你在说什么?”仆人没有听清楚。
张岱苦笑的看了一眼,只问:“勒三,你家的田,收到了么?”
“收到了,老爷,你给我家太厚了,自己家都不满百亩田,为什么给我家买二十亩?”
“应该退还给您,给我,不如给二公子留着!”
勒三还想唠叨,被张岱阻止了:“子孙自有子孙福,给你是有道理——让你泡的浓茶呢?快去送来。”
见大人不听劝,这仆人只能叹口气转身出去,就在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大人,太孙派人来了!”
太孙派人来了?
张岱霍地立起身来,有点意外,他沉吟着踱着步子。
这次做钦差,自己是副的,正钦差是太孙,但二人并不是投契的人,张岱也不想让太孙制衡自己,所以二人是分兵两路,各干各的。
他做的那些事,不曾请教过太孙,也不在意太孙是否同意。
张岱有着自己的主意,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事,做了,就不会回头。
就算是撞到了墙,也要将墙给撞破,撞出一条路来。
不是头破血流撞墙而亡,就是继续前去。
这就是自己的做官之道,也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自觉,已经得罪了太孙,也并不求太孙原谅,现在,太孙派人见自己干什么呢?
“让他进来吧!”
张岱显得有点忧郁,叹了一口气说着。
片刻,一个男子进来,啪啪行礼:“小人见过张大人!”
“起来罢!”
张岱再是刚愎,也不至于对太孙派的人使脾气,摆手让他起来,男子就趁机起身,打量下张岱,只见张岱满是皱纹,身材干瘦,虽年龄也算是中年,但从外表看,至少老了十岁,头发都已花白,唯两道眉下,精光闪烁。
这样的人,此刻眯着眼,看向被允许后进入书房里的人。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就是太孙派来的使者?
看着像个府兵,并不起眼,但身上那股气势,却与普通士卒之流有着区别。
张岱没有去仔细看这种不同,而开口问:“太孙派你来,有何事?”
使者也不废话,确认了见到的就是张岱,就直接说:“张大人,您查得粮库,使贼人震怖,有人要对大人你下手,煽动了人心,外面已起了民变,已是朝着这里而来,马上就要到了!”
“太孙的意思,此事既是有人煽动,大人你离开,他们自然也就无计可施了……”
有人煽动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