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87章

作者:衣冠正伦

  若单论对州务财政的了解,李泰这一个下午的努力竟然已经堪比他长达数年的用功!当然他这数年倒也并不唯此一事,但李泰如此高效的对州务情况的掌握,无疑证明了其人是有非常卓越的事才。

  “难怪之前主公对李长史屡作盛赞,唯我心胸狭隘、只道是因偏爱故而誉之过甚,今日得见长史事繁如简之功,才知所见短浅、不识大才,还望长史能包容之前冷脸冒犯之过!”

  皇甫穆小心翼翼的将李泰所作的笔记放回案上,然后才又对李泰长作一揖沉声道歉。

  李泰心胸自然谈不上开阔,之前也因这皇甫穆对自己的态度而颇感不爽,但他心里也明白正因州府有这样能够专心于事之人,他丈人才放心安排他留守并总揽事宜。

  所以当见到皇甫穆一脸惭愧的向自己低头道歉时,他也并没有小人得志的嘲笑对方有眼不识泰山,只是一脸宽厚的笑语说道:“宁与君子裂目,不共小人论交。皇甫参军你心怀坦荡、待人真诚,之前因不知而相疑也是人之常情,倒也无需为此介怀。关于州务事情,我还有许多疑惑存在心中,希望皇甫参军能不吝赐教。”

  “请李长史放心,但有所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甫穆闻言后连忙又说道,他并不擅长人际交往,心里已经认可了李泰,便想在事中多做表现。只是说完这话后,他的肚子便不受控制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房间中又有数人肚子都叫了起来。李泰早饭虽然吃的不少,但在听到这动静后,自己也觉得饥肠辘辘,瞧见天色已晚,便笑语道:“今日因我指令,仓曹群众劳累不轻,归家恐无热食,且留公厨用餐。”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笑逐颜开。州府虽设公厨,但只有入品的僚属才能享受早晚两餐的福利,一般下吏则要自费饮食。

  大凡家境好一些的豪强子弟,谁也不会委身担任动辄便要遭受打骂惩罚的下吏,故而一餐饭食对他们而言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

  李泰在翻阅文卷的时候,便注意到州府公厨每年物料开支都不在少数,最多的便是刚刚过去的大统十一年,一整年所消耗的各种食材物料折绢竟达十数万匹之巨。

  所以趁着晚饭之际,李泰亲自来到位于州府侧方的公厨,看看秦州工作餐伙食标准究竟有多好,居然每年要吃掉十几个高敖曹!

  这公厨规模不小,两排通堂大屋,还有一个饲养着牛羊等肉畜的厩舍。当得知新上任的长史来到,公厨内的庖工伙夫等悉数行出列队相迎,男女佣工足有百余人之多,不过倒是看不到有什么脑满肠肥的体型。

  这时代做厨子也不是什么有大油水的美差,真要遇上王罴那样一个请客吃饭都得自己称量酒肉的老板,敢搞什么小动作那是找死。

  独孤信虽然没有这么琐细苛刻,但其家将部曲们却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善类,故而这州府大食堂倒也没什么中饱私囊的硕鼠。

  李泰趁着晚饭点菜的时候,顺便观察打听了一下这州府日常的伙食水平。每天需要供给两府百余人的用餐,各因品秩供给不同档次的饮食,每天的伙食消耗大约在五十匹绢上下。

  这样的伙食标准已经是非常优厚,哪怕在物价标准较之关中更高的陇右,也足以供给一顿丰盛大餐。哪怕每天开席,按照正常标准每年州府所耗也不过只是两个高敖曹。

  在等待公厨准备餐食的时候,李泰便向皇甫穆提出自己的疑问,怎么去年州府公厨的开支会那么大,远超正常水平的数倍之高!

  皇甫穆听到李泰提出这个问题,思绪稍作梳理后便说道:“去岁吐谷浑远结东贼,以致陇边河西局势紧张,更兼瓜州邓彦、凉州宇文仲和等方牧怀抱莫测。

  主公因恐祸不生于外则生于内,故而一直着力安抚境中豪族并氐羌渠帅,列宴府中、三日两作,宣威赐币,殷勤联络,才算是得有转机。前者申徽使于河西,所以能够顺利擒获邓彦,此间笼络毕竟州人豪强之功亦甚巨。”

  李泰听到这里才算明白过来,感情秦州这里过去一年都在公款吃喝,这才确保境域内秩序稳定,甚至于连瓜州都给吃回来。

  这一部分事情自不会记录在仓曹的收支计簿上,李泰稍作沉吟后便又问道:“那去年凡所列席府宴的豪族、渠帅名簿,州府是否有存?”

  皇甫穆闻言后便点头道:“有的,每宴之后,主公都要命人将列席群众并分赏诸物记录下来,以作为之后治人用术的凭据。”

  李泰听到这里又是一乐,看来这老丈人也不只是一味的摆阔气,吃了他的、拿了他的都给记在小本本上。

  凡能列席府宴者,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如此形成的一份名簿,便等于记录了陇右诸州的乡情势力情况,自是有着极大的应用价值。

  公厨做好的酒菜陆续送了上来,这个问题便暂且打住,李泰一边进食一边在脑海中梳理今天所整理了解到的秦州财政状况。

  通常而言,一州之财政最大也是最稳定的进项,必然得是籍民均田户所纳租调,其他各项收益则就各有波动变数和偶然性,很难作为一个恒定的增量而预作开支规划。

  但秦州则不然,虽然治下籍民户数过万,且拥有规模不小的军屯产业,但这一部分的收益甚至都达不到秦州总体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换言之,秦州超过一多半的财政收入都是不可预估的,可能多也可能少。

  但是秦州的财政状况并没有因此而风险增高、情况恶劣,反而非常健康,不只能够满足庞大的养军和行政开支,每年甚至还有数量不菲的盈余,跟华州霸府寅吃卯粮、穷得眼冒绿光相比,简直不要太滋润!

  这是因为秦州有着规模庞大的官造工坊,从民生百业到军工制造无不涉及。甚至在大统九年初,秦州官造工坊出产的一批弓箭还作为租调的替代品上缴霸府,用以武装六军,结果都丢在了邙山。

  秦州或者说陇右的手工业发展较之关中还要更加繁荣,若非是自己从一堆资料中整理总结而得出的结论,李泰都有点不敢相信。

  在他印象中,陇右汉胡杂处、秩序混乱,连农耕生产都无从保证,更不要说对环境要求更高的手工业。

  但事实就是,不只是一般的手工业发展在陇右规模不小,就连一些高端的金银器打制、包括长安城里王公大臣丧葬所用棺椁秘器,都是由秦州武都宫匠人打造。

  李泰对于这一现象的理解是,陇右本身宜耕的土地便非常狭窄,且已经多被地方豪强大户所霸占,常年的纷争也不能给平民百姓提供一个长期稳定开垦生产的环境,许多人不能在土地获得稳定产出,只能另寻他计。

  陇右众多的氐羌部族生活与生产方式做不到自给自足,必须要对外交易获得生产与生活资料,再加上陇右地当河西走廊这重要商道,故而手工业发展迅速。人们不必被捆绑在土地上,生存空间反而得以扩大起来。

  至于高端奢侈品的打造,一则是有西域商路源源不断带来的金银材料,二则就是西魏建立之初陇右仍受元魏朝廷管辖,故而相当一部分自洛阳而来的奉御匠人被安置到了陇右来。

  再加上陇右基于宗教需求所发展起来的手工行业,诸如制陶、雕刻、绘画与写经等等,这就让陇右的手工业发展远远比关中活跃的多,而且也都获利不浅。

  诸如李泰本来想砍掉的那写经场,其规模仅次于瓜州敦煌写经场,乃是陇右河西第二大规模。

  传译并抄写经书,虽然是一种宗教色彩极为浓厚的行为,但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利益,不仅仅是金钱的利益,还可以获得巨大的乡土声望与政治资源。

  李泰自然懂得利用宗教生财,故而在陕北建造师佛大寺,并吸引了一大批稽胡群众来依附投资。

  这样的风气在陇右河西要更加的浓厚,市场运作也更成熟,毕竟此间佛教要更加的昌盛,许多国中的和尚哪怕到不了天竺取经,起码也得到陇右河西溜达一圈才算镀金,否则都不配叫高僧。

  秦州这座写经场存在多年,早已经运作纯熟,每年能够给州府带来数万匹绢的利益、数万人次的役力。每年州府长官还要于此聚众讲经,传播法义,对秦州的治理可谓意义重大,绝非李泰一念便可关闭的。

  除此之外,秦州还有官牧产业、盐铁收入以及可观的商业税收,看得李泰一阵眼红,怪不得五胡乱华时期陇关以东都乱的一塌糊涂,但在陇右河西却有包括他们陇西李氏在内的诸凉政权都过得挺滋润。

  就这样一份资业在手,哪怕闭着眼操作,即便不能与关中分庭抗礼,李泰觉得自己也不可能混到被宇文护逼得在家自杀啊。

  单就秦州这一份财政收入结构,李泰就瞧出独孤信一个比较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影响力下沉不足、对核心资源的分配处置权几乎没有。

  老实说,是有点浪费这一段历史机遇,除了独孤信本身没有特别笃定要与宇文泰分庭抗礼乃至于取而代之的信心之外,大概也在于大半生颠沛流离,已经让他有些不知该要如何深入的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溜出惯性了。

  如今李泰跟独孤信的政治生命也是密切相关、一荣俱荣,尽管时间上来说已经是颇为勉强,但也还是想努力一把,将独孤信之前未曾涉及、做的不够的事情给操持一波,以期将来能得有更多回报。

第0329章 陇西世仇

  “李长史,再往前行数里,便到了跨马沟。但到了后也得近傍晚,天黑之前恐怕不能再返回州城了。”

  乡野间的土路上,一队数百名骑士策马而行,队伍内一中年人一边赶路,一边侧首对李泰说道。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这一点赵参军请放心,队伍中毡帐营宿诸物都已经备好,即便宿于野外也不至于露田戴月。只是有劳赵参军,要共受此野宿之苦。”

  “哪里哪里,能够担当向导、同李长史一起巡察乡里,是卑职的荣幸。”

  中年人闻言后连忙又开口说道,此人名叫赵演,便是之前帮助李泰整理仓曹事簿的州府仓曹参军。

  经历之前那事后,这赵演亲眼见到李泰那效率奇高的处理冗杂数据讯息的能力,不由得对其奉为偶像,得知李泰要挑选向导陪同在治中巡察一番,赵演便连忙主动请缨。

  这赵演跟赵贵一样,都是出身天水赵氏。但不同于流落武川的赵贵一家,赵演世居天水,乃是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天水赵氏成员,也是因为这一出身而被独孤信招募为府佐参军。

  行途中,李泰又询问道:“赵参军,这跨马沟的确就是地表乡仇症结最深之处、只要触之便能招引群众关注?”

  “卑职常年居住于乡里,乡事虽然不谓尽知,但凡所听闻经历、大半都记在了心里。若讲到什么累世的家国仇恨,也实在是不好断言。但长史所问若仅止于乡里几户之间的仇隙,跨马沟的确是近年来乡斗最狠恶的地方!”

  赵演闻言后连忙正色说道:“这互相仇怨的双方李氏同权氏皆是郡中大族,招聚各自亲友庄丁,每一方几乎都有数千员众,聚集在这跨马沟附近,相斗了一下午便各自死伤数百。

  若非惊扰到左近别家住户慌忙报官,河内公紧急调遣人马如此平息,死伤只怕更多。双方血仇也就此结下,饶是河内公的威望都难作说和……”

  讲起数年前震惊乡里乃至于整个陇右的这场乡斗,赵演也是唏嘘不已,而李泰在听完后也不免瞪大双眼。

  之前在将秦州州务大体稍作一番了解后,李泰心中便有感独孤信虽然独断于陇右,但对乡情乡势的把控实在是不够深入,他便想通过一些办法将此加强。

  想要增强乡里影响力,首先当然得是提升存在感。若大家根本都不知道陇右有他这么个人,或者是将他刻意无视,就算是有再好的想法,又能搞个屁?

  陇右多豪族他是知道的,从汉时便几将关中巨室迁居此间来为国守边。再加上氐羌诸族之间的次第规划,仅仅天水一郡讲到郡声有名的,便多达二十余家。

  这么多各具势力的豪强世族世代居住此间,彼此间的联系和摩擦必然是少不了。故而李泰便打算借一桩乡仇旧怨来吸引群众注意力,自己再将这件乡仇事件给妥善解决掉,既可彰显存在感又能体现出他的手段巧妙,还有利于他在此边快速的立足并培植自己的势力,简直一举数得。

  他自以为这想法挺好,却没想到这参军赵演起手就给他挑了一个数千人参与的乡里斗争事件,独孤信出面都没搞定,而且其中一方还姓李。

  “请问赵参军,这参斗的李氏一族,是否就是……”

  李泰略作迟疑,才又向赵演发问道。

  赵演闻言后便点点头,有些尴尬的轻声答道:“正是李长史族源乡亲中的一支……”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理活动顿时间也变得丰富起来。陇西李氏本就族裔众多,就连远在漠南武川都有陇西李氏族人分布,那么陇西本地姓李的自然也更是铁瓷没跑了。

  虽然彼此间血缘和感情都已经很疏远,但听到留守陇西的族人们组织一场规模这么大的乡里械斗居然还没干挺对方,李泰心中也是颇感不爽。

  能跟陇西李氏干仗且还还能势均力敌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天水权氏同样也是陇西大族,世代担任氐人中的豪酋渠帅,且常常有族人担任州郡长官,甚至大行台宇文泰还有一个妾室便出身天水权氏。

  陇西李氏虽然天下名门,政治地位较之权氏更高,可留守乡土的族众势力还真就未必强过天水权氏。乡里斗争也不会管你在外名望有多大,该动手时绝不含糊。

  吃瓜吃到自家族人头上,李泰稍作思忖后便又问道:“这两户究竟有何化解不开的仇怨,居然发动这么多的族员参斗?”

  虽然乡里这些李氏族员未必知他,但李泰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认同感,便打算仔细询问一下若是理在自己这一方,那就拉拉偏架向这些乡里族人们略作示好。

  “若说仇恨倒也未必,只是一场孽缘……”

  讲起乡里这些八卦,赵演也是很上瘾,开口便滔滔不绝,渐渐忘了李泰也是陇西李氏成员,直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并且还稍加自己的理解点评。

  李泰听着听着便也上瘾起来,实在这件事内情太精彩,利益、伦理、悬疑等等元素一应俱全。

  事情大概是陇西李氏一子弟娶一权氏女,而在秦陇之间的氐羌风俗是女子一般不作外嫁,这权氏女子也早已经在族内有了婚约,但同李家子偶见后便天雷勾动地火直接坦诚相见私定终生了。

  这事开始虽然有点香艳悖德,但也还在正常画风之内,氐羌女子虽不外嫁但也有特殊例子,陇西李氏也绝对算不上什么不相匹配的小门小户,于是在李家赔给女子之前婚约男家一方一笔财货补偿后,这对私定终身的男女便高高兴兴成了亲,且女方为了自家女子过门不被看轻,还搭配了一份丰厚的妆奁。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份妆奁上,便是位于李泰他们此行目的地跨马沟的一片庄园。因是直从自家土地中割让出去的嫁妆,故而这庄园还与权氏庄相连。

  一对夫妻新婚燕尔时,两家关系也是极为融洽,合力在跨马沟修射堤堰以供两家土地耕作,可谓是其乐融融。可在修堰的过程中于跨马沟里发现一处麸金矿藏,顿时让两家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最开始两家还能坐在一起商谈讨论,但却迟迟不能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分配解决方案,于是情况渐渐变得不妙,甚至都影响到那对夫妻的感情生活。

  权氏先以父母病重为理由将女子接回,意图将赠给的嫁妆收回,李家自然不同意,直去对方门上将自家新妇抢回。

  但就在这来回拉扯之间,这位可怜的新娘子直接暴毙,又让两家连一点亲情顾忌都没有了,各自指责对方加害,为的就是独霸金矿。

  两家彼此争执不下,各自亲属自然也都陆续加入进来,于是到了最后就演变成了几近万人参与、震惊整个陇右的大械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在于那个金矿价值多少又该归属于谁了,双方谁也不是善茬弱类,不争馒头争口气,就是要以斗垮对方为己任。

  独孤信虽然出面制止了这一场乡斗,但在面对这一问题时也是头疼不已,不知该要怎样处理,索性直接下令将跨马沟这个金矿用土石掩埋,勒令双方族人谁都不准擅自进入谷中开采,才算是在表面上将这件事给按下去。

  但是抛开金矿利益纠葛不说,单单那场械斗所增加的数百条人命的血债仇恨,又怎么能简单揭过。

  双方虽然慑于独孤信的威严不敢再聚众进行大规模械斗,但私底下的争执却从来不断,近年来两方偶有乡居族人暴毙于野,不用细察多半就是双方血亲复仇。还有两家族人不得同衙为官,也成了陇右官场上的一个共识。

  李泰在听完这番经过后,一时间也是倍感无语,这特么完全成了一个死结了,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知该要怎么处理解决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水平出来。

第0330章 乡序仲裁

  跨马沟抵触渭水北岸一段河湾附近的坡岭之间,是绵延丘陵中不甚起眼的一道沟涧,但却因为一桩规模极大的乡仇械斗而闻名秦陇。

  许多秦陇百姓讲起这一桩故事来,都忍不住要唏嘘不已。本来是一桩尚可称为美满的婚姻情缘,结果却因为一笔外财而转成孽缘,使得地域之中两大豪族因此反目成仇、至今不好收场。

  这件事也因为口口相传而有了一定的警戒意味,特别是在佛教信仰本就颇为繁荣的陇右,更增添了一种因果宿命的色彩,告诫人们要戒贪戒躁。

  甚至民间不乏言称,想要化解这两家的宿怨,须得智慧深渊似海的佛陀出手,才能消解掉他们各自心间积攒的仇怨和戾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渐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平时则就不会过分特意的去关注与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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