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98章

作者:衣冠正伦

  由于李迁哲等人一直驻守在阆中附近,所以对于蜀中整体的局势变化了解也不够全面。当他将自己所知的讯息交代完毕后,便又对宇文贵说道:“末将得讯之后,即刻率众来迎,阆中城内仍有贺若开府督军驻守。如今涪水沿岸声势沸腾、乱军蚁聚,化政公师众新入,也可暂时移步阆中稍作休整,而后再觅时进军成都。”

  单单蜀中边缘地带闹乱声势便已经这样严重,而成都方面也并没有什么好的消息传来,稳妥起见,暂时移步阆中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可是宇文贵一想到自己此番入蜀所率不过两千军众,而来自荆州的却有足足一万人马,他若听从李迁哲建议前往阆中,一旦彼此间产生了什么意见分歧,他可未必能够指使得动这些荆州人马。

  虽然这只是极小的概率,可一想到行前宇文太师的暗示叮嘱,宇文贵也不免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想了想还是摆手说道:“军情如火、不暇闲坐,趁我师旅新入、士气正锐,正应从速破敌,不宜折转避战!”

  言虽如此,但就连李迁哲也不能提供此间准确的乱军情报,他们甚至连乱军主力何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自然也不能轻率行动。

  于是宇文贵一边继续分遣使者向潼州城催促,一边加派斥候去查探乱军势力分布情况。

  一直到了李迁哲抵达后的第二天,坐镇潼州的行军长史叱罗协才姗姗来迟。他倒不是刻意冷落怠慢宇文贵这个新任的益州总管,而是亲自护送一批粮草辎重前往成都,今天才刚刚返回,然后才即刻来见。

  “此间乱军虽然数众颇多、声势不弱,但多乡野杂卒、乌合之众,甲械不足、车骑俱无,各自据守川谷湾流,我军轻骑出入,贼亦难阻……”

  叱罗协无疑对此间乱军情势更加了解,但在讲完这些乱军的缺点之后,也是忧色难掩的说道:“唯今所患乃是贼众悍不畏死,追至即走、击之即散,但师退之后不久便又聚啸川野,贼性顽强。蜀人贪乱乐祸,当真是让人忧困难解,似乎只有赶尽杀绝,才是永除后患之道!”

  讲到这一点,叱罗协也是一脸的无奈,其实盘踞在涪水一线的这些乱军,他已经出击多次,而且多有胜绩。但就算是将这些乱军追杀驱散一空,但也不过是旬日之内便又会重新聚集起来。就这样分聚离合,虽然不像精骑部伍那样聚散迅速,但也折腾的人疲于应对。

  “叱罗长史或有不知,巴蜀之间多有僚蛮。此诸种族短于耕织、不擅生产,短小刁悍,好争喜斗,易乱难安,久为地表祸患!”

  听到叱罗协这么说,李迁哲便又解释说道。

  僚人本非蜀中土著,而是由成汉时期自西南地区大举迁入蜀中。这些僚人生产技能不高,社会组织也非常低下,不尊父母、不念恩仇,性格又残暴好斗,因为蜀中接连遭遇战乱使得生民大减,让这些僚人大举涌入蜀中。

  之后蜀中每有兵灾暴乱,都少不了这些僚人的身影。他们本就好以劫掠为生,也因其好斗之性而被许多豪强大族所蓄养,尤其很多蜀中豪强作乱时都习惯煽动僚人部落以壮声势。

  对于这些僚人而言,聚众作乱跟耕田渔猎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风险性高了一些,但所得也丰厚,所以就出现频乱难安的情况。

  只看叱罗协所描述的这种情况,很明显那些作乱的氐酋豪强们也煽动起了为数不少的僚人从乱。

  别说叱罗协对此束手无策,就连熟知其习性的李迁哲对此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因为其他组织度较高的武装势力,搞定首领基本上就差不多可以平定了。但是僚人你干掉他们的首领,他们随时再推选一个,干脆连首领都不要了,大家找准目标抢就是。

  所以对于这些被煽动作乱的僚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暂且圈禁在一个固定的区域中,长时间的捕猎擒杀,逐渐的镇压加收编,才能渐渐磨去其凶性,整编教化要比其他族类用时更久。

  宇文贵虽然了解了这些,但还是着令针对涪水沿岸的这些乱军营栅进攻清剿一番。过程乏善可陈,毕竟正如叱罗协所言,这些乱军声势虽大但却甲械粗疏,而且机动力不强,稍加冲击便一哄而散,与西魏精锐骑兵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对手。

  宇文贵当然也没有时间留此等待乱军重新集结,原本想安排一支精骑沿着涪水继续巡逻肃清,但在涪水沿岸根本就没有可以提供给养的据点,而潼州城近日来为了筹措成都驻军所需的给养便已经忙碌不已,也没有积储可供此安排。

  于是宇文贵便只能暂且先率部继续往成都而去,在成都平原上虽然偶也会遇到一些乱军踪迹,但大多不敢入前触犯,早早的便游遁开来。

  望着那些退避奔走的矮小蜀马,李迁哲忍不住叹息道:“蜀中本无劲骑,萧纪制蜀多年才整聚骑兵数千,皆从之东去。今又有蜀马奔走于野,想必其败师已多游遁西归,若不从速诱召击破,恐怕蜀中局势更将糜烂。”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了成都北郊,而尉迟迥也早已经率领众将于此等候。之前这里是他接纳蜀人投降的地方,而今却成了他交割军政大权的地点,心情自是复杂至极。

  待将一应兵符信物当面交付给宇文贵之后,尉迟迥回望南面的成都城,忍不住长叹一声,不无愤懑的沉声道:“李伯山,小人也!不能容我,竟使……”

  “魏安公请慎言!公用兵失术,贻笑于此,岂李大将军所迫!”

  他话还未讲完,便被跟随在宇文贵身后的宇文善出声打断,旋即李迁哲等荆州诸将也都纷纷上前一步,怒视向尉迟迥。

  尉迟迥眼见这一幕,先是略作错愕,片刻后那英武不俗的脸庞顿时羞红起来,他牙关错咬,剑眉怒竖,颌下的胡须也轻颤起来,直至宇文贵发声训斥其子,才转身向自己的亲信部伍行去。

第0758章 难防虎狼

  正当西魏伐蜀陷入僵局之际,江陵的南梁朝堂上也展开了一系列的纷争辩论。

  八月的江陵,暑热之气逐渐消散,凉爽的秋风吹拂全城。但城中的人情氛围却并没有因为时令的变化而转为寒凉,仍然洋溢着满满的欢乐喜庆。

  江陵近年来可谓是多灾多难,之前侯景乱军西征来扰,不久前又陷入两线作战的窘迫困境。虽然战火并没有直接蔓延到江陵城中,但那股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对城中士民而言也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幸在有当今圣上和一众文武贤良们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使得江陵一次又一次的免于祸难侵害。

  当这一次蜀中乱军被击败之后,皇帝萧绎在江陵的威望一时间也是再攀新高,群众们纷纷走上街头载歌载舞的庆祝大胜,直叹但有贤明至尊治世牧民,江陵士民便能永免于灾祸的虐害!

  可是这股欢乐喜庆的氛围还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突然打断,破坏气氛的正是江陵士民们所顶礼膜拜的圣上萧绎。

  随着巴蜀的乱军也被平定下来,一个之前便被推迟冷落但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又被重新翻了出来,皇帝萧绎下诏将还旧都建康。

  这一道诏书发布之后,顿时便在江陵朝野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只民间士民人心惊疑不定,在江陵朝堂中也是争论不休。

  萧绎虽然在江陵称制未久,但江陵文武群众规模却是不小。在过去持续了三年多时间的侯景之乱中,作为南梁第一大军府所在,便多有建康和各方朝臣名士们为了躲避战乱而奔赴江陵。

  随着萧绎平定内外的叛乱、中兴称制,这些人也都陆续见用于朝堂,并且在江陵朝堂上积极发出自己的声音。尤其是在迁还旧都这一个问题上,各自都踊跃的表态。

  在这众说纷纭的声音中,基本上可以分成两种意见,即就是赞同迁还旧都和希望定都江陵者。这两派意见各自也都有着自己的代表人物,其他文武群众则就各自支持一方。

  希望定都江陵者,主要以江陵本地人士和萧绎原本的西府旧僚为主,持此意见者主要有领军将军胡僧祐、吏部尚书宗懔等等。

  这些人或是世居江陵,或是长年居此为官,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出于利益的诉求,当然都希望这样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不肯远赴建康。

  他们的意见也很充分,侯景之乱持续数年,建康城早已经被摧残的残破不堪,不只是城中闾里建筑,就连宫苑殿堂和百官府廨都鲜有完好。更何况江北淮南之地已经多遭北齐吞没,除了一道长江天险已经再无阻隔。

  在这样的情况下迁还旧都,不只君王无所安置、起居草草,就连生命安全都无从保证。反观江陵这里,早在圣上治理之下繁荣有加,历经危难而无受侵害,可谓是天意庇佑的龙兴之地,舍此别就实在是不智之举!

  大多数的江陵人士和西府旧僚也都同意这一观点,力谏皇帝不要转迁建康。

  支持迁还旧都的主要有黄门侍郎周弘正、尚书仆射王褒等,抛开他们所提出的理由且不说,单单看他们各自的出身,便可以明白他们为何力主迁回建康。

  王褒出身琅琊王氏,便是王与马共天下的那个琅琊王氏,其祖上乃是东晋名相王导。至于周弘正则出身汝南周氏,其祖上同样也是东晋元帝司马睿时期的名臣周顗。

  周顗的名气自是不如王导那么大,但王导因知留下的一句名言却也流传甚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伯仁即就是周顗的字,东晋王敦作乱时,由于王导对周顗的误解和嫉恨而使王敦将之杀死。

  姑且不论琅琊王氏和汝南周氏祖上的恩怨,他们两者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从衣冠南渡的东晋初年便一路阔气到现在的世族名门,讲到家族的历史渊源,就连南朝齐梁皇族所出的兰陵萧氏都拍马难及。

  所以在迁还旧都这一个问题上,王褒和周弘正这些建康来人是高度的意见统一。定都建康乃是南朝一直以来的政治传统,无论谁家做了皇帝,这一传统却都一直保持下来。

  南朝历史进程中也有登基于方镇的皇帝,但为了社稷的长治久安,无一例外都要前往建康才能确立其政权统治的正当性。

  在当下江陵朝廷迁都与否的问题上,除了这个历史的传统之外,也面临着一个现实问题,胡僧祐等人动辄便要讲建康边防形势严峻,那江陵就安全了?

  作为建康来人代表的周弘正便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诸位皆言江陵历险而不摧,究竟因何,难道诸位不知?况今襄阳事魏求生,与沔北魏镇唇齿相依。

  李伯山,虎狼也!前者先谋梁汉,复掠随陆,义阳为之所持,夏口为之所扼,有魏以来,何有边臣势雄如此?其今不攻,我之窃幸,但若兴兵来挑,国中谁能应之?”

  周弘正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免都是沉默,包括之前一直在鼓吹江陵多么宜居宜治的胡僧祐,这会儿也都不免低下了头去。

  他们江陵朝廷虽然也在内乱当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且王僧辩、陈霸先等诸将也都有善战之名,但在面对李伯山这种能够压着当世一流名将狠刷战功的人时,终究不免还是有些胆气不足。尤其如今江陵方面和沔北之间交流密切,以至于他们在背地里都不敢瞎说狂话。

  尽管周弘正提出了一个让人无从回答的问题,但也并没有取得这场辩论的胜利,几番出使沔北的宗懔便据理力争道:“李伯山虽然素有威名,但两国也早有盟约,互不侵犯,边事修好。近年凡有两边人事互动往来,皆亲密融洽,令人欢愉。忘战虽危,但周侯以未有之事而构险于盟友,这又何尝不是贪祸之想?”

  听到宗懔这么说,在场众人也都不免连连点头,各自表示沔北李大将军对待江陵人士如春风一般和睦,再加上彼此有着盟约的约束,是绝不会贸然兴兵来犯。

  拿沔北这里发生几率非常低的危险,逼迫朝廷迁移到建康去、接近北齐那些豺狼一般踊跃的进犯,根本就是周弘正的私欲作祟、别有用心!

  周弘正虽然出身世族名门,但本身却立身清直,乃是享誉国中的名臣,年近六十的老人家被如此攻讦,不免气得勃然大怒。

  眼见殿堂中已经从商讨转为了吵闹,而且还伴随着非常严厉的人身攻击,皇帝萧绎只能暂停议事,着令那些情绪过于激动的臣员都且先退去,还复旧都的事情也暂且停止下来,择日再议。

  结束一场没有结果的朝议之后,萧绎有些烦躁的返回内苑,适逢今日妾室王良人服侍起居,因见圣上愁眉不展,王良人也小心翼翼,不敢出错。

  想到之前朝议周弘正所言,萧绎便又让人取来与沔北往来互动的公文私信,专捡李泰亲笔所书去逐字逐句的分析,但渐渐的注意力却从文义转移到了字体书法上,欣赏一番后,口中忍不住啧啧赞叹道:“观字而知人,南国善书者不乏,但如此健捷魁伟、气魄雄俊者却寥寥无几,凭此书道,李伯山也足以傲世了!可憾英才,不入我门,若能为我所用,又何惜以女侍之啊!”

  说话间,他又着员献上几份当世名家的书帖,欣赏一番并亲自上手临摹几篇,心情也逐渐有所好转,还抬手召来侍立一旁的王良人,亲为制作几份精美的彩钿。

  那王良人见主上兴致转好,美眸一转,便壮着胆子小声道:“奴兄今早献入时货几种,告奴请献主上……”

  萧纪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冷哼一声后便背过身去,一副烦躁的模样,但片刻后又听到王良人轻微的啜泣声,才又冷声说道:“取来吧。”

  王良人的兄长便是王琳,虽然之前被萧绎饶恕并率领部众参战击败蜀军,但是也受到萧绎的冷落,自归师以来便一直没有受到接见。

  等到王良人将东西送上,萧绎略作翻看,便从一堆方物当中翻出了一份奏书,待到展开一看,发现是王琳劝谏他要提防襄阳与沔北,并自请为雍州刺史而坐镇襄阳与江陵之间的武宁以备北面的兵患。

  “狗奴当真胆大妄为!恃于旧宠而脱贱籍,如今位列显贵兀不满足,渲染边患以求尊大势位,莫非真以为我不敢制裁他!”

  萧绎在将这份奏书看完后顿时勃然大怒,一边将之撕得粉碎,一边将那些方物都劈手砸落在伏地请饶的王良人身上,然后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他素来对于武人便深有提防猜忌之心,再加上王琳本有前劣,他迫于来自蜀中的兵患而未能加以严惩,内心已经是颇感羞耻,又怎么会将王琳摆放在武宁这一江陵北门!

第0759章 贫贱贵人

  随着诸方时流的涌入,再加上萧绎称制于此,江陵也变得较之往年更加繁荣热闹。

  城池虽然热闹起来,但是一些配套设施和资源却并不能立即便获得显著的提升。尤其是优质的居住环境,事关城池整体的格局规划与防务的安排,更是极难更改。

  因此许多从建康来到江陵的时流不得不寓居城中闾里,同那些市井百姓杂居在一起,乱糟糟的居住环境自然不比建康旧宅那么优越宜居,这也是许多建康时流急于返回建康的原因之一。

  位于江陵城西一座寺庙的后院中,院墙上攀爬着藤蔓,显得有些杂乱荒芜,但屋舍尚算整洁,只是那漆色斑驳的廊柱也透露出几分破落,院子里几名奴仆正在洒扫,但无论打扫的再怎么整洁,也与气派无关。

  “请问张侯是否居住在此?”

  一名身穿华服的年轻人在数名豪奴簇拥下来到此间,向着院子里呼喊道。

  院子里奴仆们闻声后连忙放下手中工具,匆匆来到院门前询问来者何人,接过年轻人递来的名帖后才又匆匆入房禀告。

  过不多久,一个身着素色衣袍的中年人才从房间中行出,手持名帖向着年轻人点头说道:“原来是刘郎来访,陋居俭寒、不足以款待宾客,实在是失礼故人了!”

  年轻人便是刘之遴的从子刘广德,而中年人则是之前被梁王萧詧所杀的姑父张缵之子张希。

  刘广德向着张希长作一揖,然后才笑语说道:“晚辈新从沔北返回,才知张侯也已经来到江陵,日前便前往旧宅访问却未能见,访诸故交后才知张侯正自雅宿佛居,来见有迟,请张侯见谅!”

  刘广德的伯父刘之遴和张希之父张缵曾经共事于东宫,也都是学术精深并且雅好收藏的名士,故而交情不俗。旧年张缵还曾置业于江陵于此定居数年,刘广德也因此与其族人结识。

  张希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与落寞,旋即便叹息道:“故园已非我有,劫后残身寄居于此,并非有意让刘郎访而不见。”

  “世事无常,我户中恩亲也……唉,所以今日得见张侯,心中又波澜翻腾、不能平静啊!”

  刘广德闻言后便也长叹一声,稍微点了一下自己伯父被当今皇帝遣使毒杀的旧事,通过类似的际遇感怀拉近与张希的关系。

  张希的父亲张缵因为挑拨萧绎去进攻河东王萧誉,又在萧绎的支持下去图谋襄阳,结果被梁王萧詧所杀。但在张缵死后不久,萧绎便下令查抄其人之家,将其所收藏的两万多卷藏书与众多的珍宝统统抄没充官,其中便也包括张氏在江陵的家宅。

  所以张希在来到江陵之后,竟然无家可归,以至于需要居住在这破败的寺庙之中。

  两人在稍作寒暄后,张希便邀请刘广德入房,刘广德入房后稍作打量,便发现这房间较之外间所看到的更加残破不堪,而且与侧室仅有一道分布着许多洞眼的竹屏遮挡,透过这竹屏便能看到房间中布裙木钗、窗下纺纱的女子。

  刘广德忙不迭收回视线,并向着那女子跪拜道:“臣拜见公主殿下,未召而入,请公主恕罪!”

  张氏与萧梁皇室世代通婚,张希也娶了简文帝萧纲之女海盐公主,便是室内纺纱那女子。萧纲早被侯景所弑杀,南梁皇帝也换了新人,这位公主和驸马自然也就过了气。

  张希如今这般落魄,大抵也与这一层姻亲关系有关,起码在生活上没有受到皇帝格外的关照,与其他流落江陵、生计艰难的建康时流差不多。

  张氏夫妻从高贵堕入贫贱中并非一日,只看那位公主殿下已经有些娴熟的纺纱手法可见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当见到刘广德这般恭敬作拜的时候,夫妻尘封的记忆便又鲜活起来,便不由得伤感起来,忍不住便潸然泪下。

  刘广德见勾起了这对夫妻的伤心事,不免也颇感羞惭尴尬,小心翼翼的缓步退出,然后摆手召来家奴耳语一番,他也并没有在进房间去看那对伤感尴尬的夫妻,只是站在这院子里等候。

  不多久,刘广德的家奴便拉来数辆大车,大车上装满了各种精美的日常起居器物,并有十多名男女奴仆。在刘广德的指挥下,这些奴仆们将车上的器物全都卸下来,并在请示张希之后将器物搬运入房中摆设装点起来。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房间才被重新装点完毕,再入房中虽然仍是稍显破败的僧舍,但有精美的漆器、华丽的彩缎、形态各异的屏几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居,也将那寒酸破败的气象全都掩盖下去。

  “刘郎、这怎可……实在是让人羞愧!富贵贫寒,概人自造,但公主宗家贵姝,随我尝尽人间苦楚,实在有惭先皇托付,只有生受此恩,多谢刘郎、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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